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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有个性?(我的经历)

1989-08-24远志明

中国青年 1989年1期
关键词:秀林时用战胜

远志明

作为中国人,我没有个性。说这话,也许表明了我作为人的个性。我不知道自己的气质类型,早先常热血澎湃,现在常心灰意懒;欢畅时便忧郁,从忧郁中却能享受到快慰。

我1955年生于北京。10元钱买1斤粮那年父母回老家种粮,我也跟了去,在河北任丘读完中学。1970年毕业后,父亲托人带我学医,我却迷上了瞿秋白编的《鲁迅选集》和《哥达纲领批判》之类,终于不可雕也,1973年参军了事。1974年入党,1975年提干,不到10年便混了个营职。一次秦基伟同志接见后,北京军区调我去当秘书,可我却鬼使神差一般,陷入了哲学这死窟窿,至今不知该不该后悔。

那是70年代末,正值党中央干四化的决心已定,许多部门却仍懒懒散散的时候。我们常常白天灌茶聊天,晚上出去找电影看。无所事事时,我便胡思乱想。我想人怎样才能不被浪费,我想为什么有人甘愿浪费生命消磨精力,我想人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如何才能诱发出来。终于,我想到了人的本性问题,迈进了哲学领域,这个有时后悔莫及、叫苦不迭,有时也妙趣横生、怡然自得的领域。我读了不少书,但大多没记住,倒是异想天开地写了不少至今未发表的文学。多亏薛德震先生的热情指点,我总算从阴暗孤独、苦思冥想的原始森林中走出来。1982年,我开始发表文章,1984年李秀林教授奋力招收我为硕士研究生,从此脱了军装,消了官运,两年后,肖前教授破格提前免试招收我为博士研究生。

我踏入研究“人”的领域,看起来像鬼使神差,其实是社会责任感使然。今日这责任感愈发强烈,苦楚也愈发难忍,悔意也愈发浓厚。人为什么总活得不尽如人意?中国人也是人,为什么与别人比常常自叹不如?人有哪些权利是天赋的却一直被剥夺着?这种剥夺怎样阻碍了、并继续阻碍着人的完善、社会进步和中国强盛?我研究人是因为关心人。我只研究我关心的对象。从这种自由的行动中,我感到高尚和幸运。

我的理论还没有建树起来,学术上也只能说有了一点进展。但这一点应归于我和薛德震先生的合作。在《社会与人》这本书中,我想告诉青年朋友:马克思主义的伟大精髓是不能随意敞开的。马克思主义的主体恰恰是人,尊重人,理解人和解放人。

说来伤感,我研究的是人,却很不了解自己。自学时常用两个字条自勉:得意忘形或杂念丛生时用“战胜自己”,灰心泄气或苦楚钻心时用“走向失败”。难道战胜自己就是为了走向失败吗?不,只有不怕走向失败,战胜自己才有意义。

尽管我生命近半,但除了事业,我似乎刚刚开始人生。眼下女儿已一周岁,为她而计,我倒想过一些人生之经验、教训。人生太短暂,做不了许多事,与其顾此失彼,不如专心致志;而只要心甘情愿,就不会为别的事馋得慌,别的人也对你无奈。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不伤害别人,这便是自由、便是幸福、便是有价值的人生。如此说来,我也是有了人生的。

以学术角度看,我对中国的现状并不乐观,要害是,要害的问题没有解决,即确立民主政治、商品经济和自由意志。中国未来的希望在于它能承受多大的压力和痛苦;承受得越深,希望越大。因为我们是在同自己几千年的历史作战,而决不仅仅是改革1949年以来的社会模式。请记住,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历史本能,同民主政治、商品经济和自由意识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我还要说:中国的希望在于世界,实现这希望要靠被世界唤醒的中国人。

最后我该谈谈令我难忘的人和事了。我的奶奶,一个“善性慈心勉行高德”的人;我的伯父,一个“才清志自高,生来运偏消”的人;我的恩师挚友薛德震先生,我的导师肖前和李秀林教授都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们对我的珍惜与爱护,影响与教益价值千金。

我至今最难忘的一幕就是从太平间冷藏柜中看到的李秀林老师的遗容,那是宿愿未归,而又无可奈何的静谧。他临终前一定悟出了极其重大的哲理,也许那正是对自已一生的反叛,但活人们谁能了悟?谁又愿意去了悟呢?创造着伟大的—思维,那时显得这样可怜:它消失着,竟不如这水泥地板和装满铁柜子的太平间活得长久,它们悠然地嘲笑着匆匆来去的人和躁动不宁的思维—那一刻,我一下子通向了老庄,想起了儿时的一幕:我仰卧在野地,看着天空缓缓飘动的白云,漫无边际的遐想,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才快快地荡回家去……

(图: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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