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里，有一位年轻的战士
1988-11-01黄齐国
黄齐国
在大兴安岭漠河县的历史上，1987年5月7日，当是用黑字作为标记的日子。这黑字是用通红的烈火写成的。漠河县的人们是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的，但是，更叫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些及时赶来抢救的亲人解放军!没有他们，后果将不堪设想哪!
1987年5月7号这天傍晚，飓风挟起雷霆般的火球，掠过漠河县的上空。霎时间，天昏地暗，房倒屋塌，满眼慌乱和凄惨的景象:柔弱贤良的妇女，抱着儿女在拼命地奔跑，步履蹒跚的老人，离家出走却不知所措；满街，是人车混杂的灾民；满城，是生离死别的呼号……
废墟里，有一个年轻的战士，他刚把一位60多岁的老大爷送上了汽车，发现离他四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孩子被浓烟呛倒了。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劲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抱起孩子，风一般地向外跑去。
跑呀，跑!带着孩子的陈铁强，终于来到了一座山脚下。他正想喘息片刻，可抬头一看，眼前的情景又把他惊呆了:远处，西南方向的山脊上上，大火正象红色的瀑布，扑天盖地而来；而近处一大群晕头转向的乡亲们正拚命地朝山坡上冲去!小陈心里清楚:如果不把这些乡亲们引导出来，马上大火扑来，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小陈往左一看，发现东南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空旷的房地基，那里比较空旷，而且没有易燃的东西，眼下是唯一可以用来藏身、避难的地方了。
陈铁强立即把孩子安顿在一个低洼的土坑里，一跃跳上了一个高高的土台，使尽全身的力气高喊着:“乡亲们，快回来!前边有火，到左边房地基上躲一躲!”
陈铁强呵!此时多么象一个气宇轩昂的将军!听到他的喊声，乡亲们如同从梦里惊醒。他们定神望了望这位发号施令的小伙子:适中的个头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还有被烈火烧剩的左衣领上的那半副领章，在显示着他的身份。
这，已经够了!乡亲们就从这一套军装和半副领章里，找到了主心骨。他们没有犹豫，一齐朝着陈铁强手指的方向跑去。
随着转移的人群，陈铁强带着孩子，也来到了房地基。眼看大火就要扑来，他大声喊道:“大家头朝东面，一个挨一个地趴下。没有命令，不许抬头!”
“呼拉”一下，人们按照口令，整整齐齐地趴了下去。这动作，甚至比小陈所在的连队战术训练还要整齐。
呜——!一阵狂啸，大火从山林直直扑过来，小陈搂住孩子，紧紧地贴着地面。
这时候，陈铁强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松弛了下来，他太需要休息一会儿了!从凌晨一点多到现在，他已经连续战斗了十七个多小时了呵!
然而，眼下的“休息”，和孙悟空呆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没什么两样。火球送来的是灼热的气浪，却带走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空气。趴在地上的小陈，直觉得脊背上象放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条条火舌舔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分钟、十分钟。仿佛是一年、十年那么漫长。
终于，火头过去了。
“大家注意，互相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火星。要有，一定要打灭!这时候，陈铁强的嗓音仍旧是那么浑厚有力。他知道，火星一旦点燃灾民们那烤焦的衣服，后果将不堪设想。忽然他发现离他不远的一位大嫂头上顶的那件棉衣被火星烧着了。小陈手疾眼快拿过棉衣就搓，然而棉絮里的火越搓越大。他急中生智，把水壶里最后的两口水，倒在了棉衣着火的地方。
风小了、火弱了。忽然，陈铁强听到了一阵微弱的鼾声。哦，是自己带出来的这个孩子睡着了。
可怜的小家伙呵，此时你正该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酣睡的时候，可是你的爸爸、妈妈又在哪里呢?
想到这，陈铁强的鼻子一阵发酸。他脱下自己的棉衣，轻轻地给小家伙盖上。突然，他想到了自己的连队和战友，他们在哪里呢?
陈铁强呵，你哪里知道，你的战友个个都是英雄汉。象你这样被大火冲散的有二十多名同志，他们也象你一样各自为战，其它的干部战士在副团长任金庆和营连干部的带领下，团结战斗，三闯漠河，从火海中救出群众220多人，疏散群众1200多人，而全营无一死亡!
夜，静了下来，不可一世的大火咆哮着远去了，甩给了漠河城死一般的沉寂。人群中，忽然有人抽泣起来。继而，抽泣声变成了哭声，哭声里，伴和着悲怆的呼唤。
这哭泣、这呼唤，在劫后的旷野里回荡，令人撕心裂胆。
这时候，又累又饿的陈铁强硬撑着站了起来。他操着辽中一带的东北话，说道:“乡亲们，请大家不要过分悲痛，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至于我们的亲人，他们是有办法跑出来的。况且，地方政府，还有我们全营的同志在里边救人哩!”
一席话，抚慰了多少人的心!当小陈说完话，正想回到那位不知名的小孩身边的时候，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解放军同志，你怎么了?”乡亲们纷纷围了过来，老大娘丢弃了手里的拐棍、大嫂们放下了熟睡的婴儿，就连没睡的小朋友，也纷纷地凑上前来。
“没事、没事。怪我一不小心，摔了。”陈铁强吃力地站了起来，笑了。
有位大嫂从这无力的笑声里，象发现了什么。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兜里掏出了两包点心。双手捧着，送到陈铁强的面前，说:“我不叫你解放军，叫你一声小弟弟，请你把这点东西吃下去吧!”
陈铁强没有吃。他恭恭敬敬地把点心还给了大嫂，噙着热泪说:“谢谢你了，嫂子。我现在不太饿，这点心还是你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吃吧。”
这时候，一位姑娘来到了陈铁强的身边。夜色里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银铃一般的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心里发甜:“同志，你已经和部队走散了，就在我们这儿留几天吧!”
人们纷纷靠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挽留陈铁强。
面对此情此景，陈铁强，这个钢铁般坚强的汉子，流下了激动的热泪。他说:“好，我接受大家的意见。可现在，请大家找个地方休息吧。”
众人散去，旷野又陷入了寂静。不一会，陈铁强来到了一对夫妻的面前，小声说:“我是一个军人。现在，我完成了任务，要寻找部队了。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一定找到他的父母。如果万一……”
小陈的话没说完，这对夫妻已经泣不成声:“您走吧，孩子的事，就交给我们。只可惜，我们对您的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啊。”
夜色里，陈铁强踏着焦土，悄无声息地消逝在朦胧的烟雾之中。在他的身后，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动人的场景。只有那巍巍的兴安岭，以及那些蒙受灾难并寄希望于明天的父老乡亲!
总政青年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部供稿
(本栏图:张登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