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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地狱中

1988-08-23辛江

中国青年 1988年3期
关键词:加里雷德流浪者

辛江

被美国人称为“西伯利亚特快”的来自加拿大的寒流去年1月初袭击了美国。狂风裹挟着大雪,无情地抽打着美利坚国土上的大部分城市。暴风雪给交通带来不便,车祸频繁;但最为显眼的却是那些一个个浑身发抖的街头流浪者。据官方不完全统计,暴风雪已使几十名流浪者弃尸街头,令人触目惊心。气象部门预测,暴风雪还将持续数日,谁也说不清楚街头又将出现多少具被冻僵的尸体。还是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费城街头的那些流浪者吧。

乔治,28岁,建筑工人,一年前失业;妻子把他赶了出来。他在朋友家借宿了几个星期。后来,所有朋友都不再搭理他。他一边靠有数的钱维持生计,一边寻找工作。“我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现在这样我可受不了。”为此,他努力保持整洁。每天早上从地铁隧道里的报纸堆中爬出来后,他就到汽车站附近的厕所间去清洗掉身上、脸上的尘迹和指甲、牙齿间的污垢。

去年秋天,乔治在一家意大利肉饼公司找到个差事,每天揉面粉,擦桌子,每小时报酬3.65美元使他感到欣慰的是,那时没人发现他是流浪者。“我可以把我的报酬用来吃喝;但我尽量节省,以摆脱眼前的处境。”他常夜以继日地工作。由于没有闹钟,他迟到了几次。最后被开除了。

在一个暴风雪之夜,乔治被几个暴徒击昏在地,口袋里积攒了好久的64美元也被抢走。对此,乔治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杀了他们,连一分钱都没给我留下。”对于流浪者来说,暴力和暴风雪同样可怕。几乎每一个流浪者都遭到过殴打、抢劫或强奸。年轻的欺侮年老的,强壮的攻击弱小的,团伙的对付孤身的,遭遇不幸者只能忍气吞声……

在一家旧货商店背后坐着雷德,他正吮吸着酒瓶里最后一滴烈性爱尔兰玫瑰酒。他今年30岁,却像个50岁的老头,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块伤疤。他在街上已挣扎了5年。他说:“喝酒是为了御寒,否则你就会冻僵。”

喝完酒,雷德用毯子包住脖子和头,走向地铁隧道。几百名流浪者已集结在那儿取暖。他们不得不与警察捉迷藏。警察在隧道里和楼梯口巡视。人们不能躺在地板上睡觉,必须来回不停地走动,否则就会遭致麻烦。在暴风雪肆虐的漫漫长夜,要睡眠还是要温暖,这是个痛苦的选择。

雷德在隧道里游荡了一个小时,偶然停下来对着肮脏的墙小便,一边从毯子下朝周围打量着。警察已到隧道深处检查去了。不远处一个身着破烂厚雨衣的年轻人靠墙立着,两只手掌拍着腰部,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批阅文件,我要去批阅文件。”雷德摇摇头,叹道:“家,可爱的家。”他已精疲力尽,终于侧身蜷曲在布满废纸的地上,呼呼睡去。

“啪!”一根警棍落在他的腿上,接着一个声音吼道:“起来!出去!快点!”雷德爬起来,走出地铁隧道,来到铺满厚厚积雪的街上。六角形的雪花在路灯的辉映下优美地飘洒。雷德却无法停下来观赏这雪景。那是有钱人的游戏,他想;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温暖一点的地方,能美美地睡一觉。可他能找到吗?

早晨,救济院里涌进来数百名妇女和老人,工作人员将他们分成长长的4队,队伍一直排到大街上。一个冻得发抖的男人把羊皮帽拉到眼下,叫苦道:“人这么多,我在这儿有什么用呀!”他叫卡柏,在街头流浪已整整5年。他隐约记得自己今年33岁,但他看起来实在像一个“老人”。他的嘴巴散发着一股带酒味的臭气,眼泪从肿大的眼窝里流出来,消失在胡子里。另一个老人告诉他他所站的队可望获得最好的“待遇”,卡柏这才笑了起来。他弯腰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感激地凝视着,嘴里嘀嘀咕咕地跟自己说:“瞧,它多可爱!不是吗,如果不下这么大的雪,我‘老卡柏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而这时,在费城东北角的一块空地上,正坐着3个男人,酒瓶里只剩下最后一口廉价的红葡萄酒,上面飘浮着一些脏东西。几分钟之前,衰弱不堪的加里呕吐了。风雪冲淡了呕吐物的恶臭。加里喘着粗气,挣扎着喝完了最后一口酒。他的两位伙伴并没有阻拦他。他们知道此时只有酒才能给加里冰冷的躯体带来一点温暖。他们还知道,他以前曾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公民,全民叫肖·加里,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和3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还是一个技术熟练的机工。他们都听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干活。”—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很自豪。

喝完酒,加里撇下两位朋友,踉踉跄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的脸上带着悲愤和哀怨。后来,他挨打了。等他的两个伙伴赶来时,加里已经躺在雪地上了。他的颈部以下有着很大的淤块,使他剧痛难忍。他无力地试图翻转身子,一边声音低弱地呻吟着:“噢,上帝,救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的两位朋友好容易才把他弄进医院,经过X光检查,医生告诉加里,他背上的一根骨头可能要截除,并且建议他住院疗养一段时间,至少也要回家休息。“我没有家!”加里嘶哑着嗓子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只是一个叫花子。就这些,我要死去了。可这能怪我吗?”

回“家”的路上,加里的一位伙伴说:“我们还呆在这鬼城市干嘛?我知道佛蒙特有个地方是钓鱼的好场所,我们可以在林间建一间房子,那儿没人找麻烦,并且还有许多吃的。”加里突然想起孩提时钓鱼的乐趣和6年前未流落街头时的生活。“对,你说得对,我们明天就出发。”他咧嘴笑了,虽然笑得很吃力。

雪依然在下。又一个早晨来到了。街道旁、隧道里的流浪者们一个个醒来了,揉着迷迷蒙蒙的眼睛。新的一天,等待他们的却不会有新的内容。他们虽然没有被冻死,却又能拖多久呢?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人数不会减少,因为总有新的“他们”要补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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