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富翁和他的保镖
1988-08-23陈大光罗忠玉何大新
陈大光 罗忠玉 何大新
10年前,他还是中国东北大地上一个极普通极贫困的农民,除了本村父老乡亲,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如今在辽沈地区,他和他的运输公司,几乎无人不晓。“刘希贵”三个字成了“暴发户”“大富翁”的代名词。人们上百次、上千次地将这三个字与一组阿拉伯数字连在一起:刘希贵拥有520万元巨额资金。
有人称赞他:好样的,顺应潮流,担风险,干起了大事业。有人看钱眼花:呀,这小子赚了这么多钱,一辈子的吃喝玩乐都够了。有人在继续沿着传统观念的思路“划线”:这么干,究竟是姓“社”还是姓“资”?还有人说些不威不淡的:别以为他小子发财是好事,世道一变,不是上头收拾他,就是下边收拾他。
最近又有一条快讯在辽沈地区不胫而走:大富豪刘希贵花大价雇了3名打手,都快两年了,嘿,威风着呢!记者听着有趣,急忙赶到位于沈阳市郊的希贵运输公司,想弄个究竟。
1
刘希贵今年34岁,家住桃仙乡桃仙村,因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熟人都称他“刘四”。10年前,他刘希贵是个卖血小伙。在那些穷困的日子里,他靠卖血自救。1979年,刘希贵承包了生产队的两台旧解放牌汽车,跑了3个月运输,净赚4000元。从此开始了他经营运输业的生涯。
刘希贵性格特异,不爱好吃喝,不喜好穿戴,不愿添置高档家具和电器,不愿花钱盖新房。一个念头,就是多赚钱,多买车。到1983年,他已拥有6辆载重货车。1985年他又买进4台“黄河”和一辆装载车。此后,只要赚得的钱一够数,他便急着将票子换成汽车,而且越买越高级。
如此“滚雪球”使刘希贵在10年中迅速成为东北最大的私营车主。人们议论他发了大财,而对他如何善于经营,对他为此付出的巨大心血却不了解,也不想了解。520万!毕竟热得烫手。
2
刘希贵的苦恼与家底同步递增。
——一些行政管理部门,明着暗着卡我,有时甚至是勒索。我统统忍着。若是与他们治气叫真,一场官司打赢了,以后永远输。心里有气,脸上还得陪着笑。没办法。
——社会上不少人,话里行间时常流露出对我们的歧视,好像我们干私营的,天生就是偷税漏税和行赌的坯子。他若明说,我会和他争辩。可人家暗说,背后埋汰你,实在令人恼火。
——干私营的社会地位依然很低下。就拿念书的孩子来说吧,提起爸爸当处长、科长、工程师、医生,小脸多风光。哪个孩子愿意说自己的爸爸是个体户?根本问题是没有形成公正的社会舆论。“相比较之下,这些苦恼还不算啥。”刘希贵说,“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家里人及我本人的安全问题。钱多了,招惹的是非也多了。发财之后得提防挨刀子。”
“有这么严重?”
“当然。”
刘希贵以巨富扬名以后,登门伸手要钱者接踵而来。有的人价码低,给个20元30元的就走了。有的人价码高,不见上百元不起身。这里边,不乏亲戚朋友、邻里熟人,也有不少是陌生人,他们或露出一副可怜相,恳求接济,或摆出侠客的架式,直言不讳,你是富翁,我们到此杀富济贫。
如此“来客”,去年一年,竟有200多个。
居然还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外地乞丐从桃仙村经过,马上有人出来指点:“你到村西头老刘家去要。他是咱村大地主,钱有的是,吃的花的都能要到。”
去年夏天,刘希贵收到一封来信,白纸黑字:“刘大哥,你是义气人。现在我活不下去了,你得给我一万元钱。如果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提出某月某日把钱送到某处小树林中。没有署名。
刘希贵没有理会。
有一天晚上,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敲开刘希贵的家门,自我介绍道:“我叫李荣飞,是从城里来的。听说刘大哥有几百万块钱,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
“我把区长儿子扎伤了,不敢回家,没钱花了。”
说话间,刘希贵发现对方身上带着匕首,便厉声说,“我不认识你,你带着凶器晚上到我家,就凭这一点,告到法院,也可判你犯法。”
对方一愣神,寻思片刻,一转身,走了。
不久,一封信寄到刘家。信纸上画着一把刀子,刀尖下写着两个名字:刘希贵、李荣飞。信中写道:“刘大哥,我一生的赌注就押在你身上了。现在约你,×月×日中午12点整,带3万元现金到沈阳至桃仙的长途客车终点站等我,我穿一身黑。”
刘希贵按时去了。身上没带钱。事先,他在公司职工中选了几名手脚麻利的小伙子,已在接头点做好了“战斗”准备。
12点半过去了,车站上没有出现穿黑衣服的人。
时隔几日,李荣飞来了第2封信,价码降到1万元。不久,第3封信又到了,索价落到3000元。
刘希贵始终没送这笔钱。
他的性格中确实具有东北大汉的特点,宁折不弯。“这样给钱,太熊蛋。说小话要点钱,我还真能给他。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敲诈我,没门。”
亲戚朋友替他操心:老四,该给就给点吧,不定哪一天,惹着哪位愣爷,割你鼻子,绑你的票,或者把你的孩子推到河里。到那时,你还心疼钱不?
担心,苦恼,刘希贵想甩也甩不掉。
刘希贵还是个慷慨人物。他戴上富帽子几年来,先后解囊20多万元,赞助社会福利事业。其中,资助辽宁省少年足球队每年3万元,帮助乡中学和村小学改善办学条件,分别资助1万元和3000元,给乡敬老院每年3000元;为乡亲请戏班子,3次花掉3000元;赞助区运动会,出资4000元;大兴安岭着火,又寄去1万元。此外,他还投资60万元,在村里办起一个以生产雪花膏为主的福利工厂,安排了本乡和运输公司所在的五三乡共31人就业,其中16人为残疾人。这里有刘希贵觉悟高的一面:富裕之后,没有忘记父老乡亲。但是,也应看到另一面,即:在刘希贵的心理活动中,也不排除这种因素:花钱买安宁,买名声,以戴红帽子来冲减来自各方面的“红眼”压力。
3
刘希贵曾经拍过胸脯:“本人不怕富,也不怕死。”可他还是雇了3名保镖。“对图财害命者,我不得不防。”
几年前,刘希贵雇本村的青年倪伟侠为其打更。每当刘希贵带车队外出施工时,倪伟侠便承担了刘家的“保安”工作。1986年,倪伟侠不干了,其弟倪伟福接替这份差事。
倪伟福今年23岁,是桃仙中学的体育教员,练过“功夫”,通些拳脚。白天,他照常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天黑之前,便赶到刘家。他的任务是负责“内宅保卫”。倪伟福与刘希贵一家住同一栋房,其住室与刘家夫妻的寝室隔客厅相对。门外稍有动静,他便先迎出去,看看是谁,有什么事。对陌生人,一般情况下,他都横眉挡驾:“主人不在家。”刘希贵接待客人时,有时对来者不托底,也暗示小倪在旁边照应。有一次,一个陌生人不怀好意地来到刘家,一进门,其怀中暗藏的匕首就被小倪“下”了下来。
除了倪伟福,还有两名姓张的中年汉子负责“室外警卫”。此两位均是本村农民,前年应刘希贵之邀,到此“任职”。白天,他们忙于农家活计,晚上到刘家。他俩不进屋,只是在院子内巡逻。遇有生人进院,他们便从暗处走出来。
远近都有传言,说刘希贵花高价雇保镖。实际情况是:前年正式开雇保镖,刘希贵每个月付给保镖每人100元。前一段时间,刘希贵主动将每月报酬提高到150元。对此举,他解释道:“物价不是也涨了么?”
刘希贵与3位保镖之间的关系处得很好。相互间有什么为难之事,并不避讳,互相商量,互相帮助。3名保镖每天自觉地在天黑之前到“岗”。两位张姓农民的晚饭和早饭均在家中吃,而倪伟福则随便一些,有时在自家吃,有时在刘家用餐,也不特做。
倪伟福住的房间很宽敞,室内还摆着一套很时髦的组合家具。那是刘家专为他备的。
刘希贵关于雇保镖的一套理论耐人寻味:刚开始时,人们都感到别扭,也不叫什么保镖,叫守卫,叫打更的。后来,社会上有人经常这样叫,我们也就不在乎了。现在,国内许多城市不都成立保安公司了吗?咱老百姓管它叫镖局,保安人员自然也就是保镖了。当然,两者是有区别的,但大家咋顺嘴就咋叫了,谁也犯不上去解释清楚。我是这样想的,国家的政策不是允许私人雇工吗?于是,我就雇用了他们。至于让他们为我看家护院,这也是一种劳务。开始,我怕人说我雇保镖。现在,尤其是七届人大一次会议进一步明确保护私营经济后,我已无所顾忌了。相反还时常在公开场合自我宣传,让人们知道我雇了保镖。
10年前,他还是一个极普通极贫困的农民。如今他是一个需要保镖的百万富翁。而我们需要思索的是:他雇保镖这种特殊需要的特殊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