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青年,扎西德勒!
1988-08-23崔明晨洛桑多吉穷达胡春华
崔明晨 洛桑多吉 穷达 胡春华
不管是高原人,不管是内地人
开拓者在荒原中走出坚定的脚印
只是瞬间,他的脚踏进沙层、陷进雪层
风,毫不费力地把这沙坑雪洼填平
大自然却永远留下人类的烙印
——一位藏族青年致汉族朋友
雅鲁藏布江为岁月作证
喜马拉雅山用汗水装扮
我们说着今天,我们向往明天
我们对过去并没有多少怨言
只因为我们早已固执地认定
好马——一去不回头
——一位汉族青年致藏族朋友
扎西德勤——藏语:吉祥如意
1(崔明晨,24岁,东北人,毕业于黑龙江大学哲学系,《西藏青年报》记者。她丈夫王琬,25岁,东北人,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现在是《西藏青年报》主编。他俩1984年铁了心要到西藏来……)
我这番话的题目是“血色藏恋”,够吓人的吧。不,事实证明,进藏4年,我已是几度生死。可我命中注定要到西藏去,去和我那15岁就相识的爱人王琬一起,在那里完成从炼狱到天堂的生命历程。
1984年8月,我们告别东北,取道西安、兰州、西宁,到了进藏学生云集的沙漠之城格尔木。报到、体检、借款,9月1日,我们携带一瓶白酒、几个饼子和一包榨菜,搭乘一辆新疆哈密地区的进藏货车出发了。一路上是大片的不毛之地。司机少言寡语,车厢里静静的,整个世界都是静静的。单调的山脉、冰冷的沼泽、枯燥而永无止境的道路,仿佛生命在这里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们开始回避一些话题,不谈西藏,不谈旅途,不谈唐朝那个文成公主,然而我们的思想却可以在这博大而空旷的天地里任意驰骋,甚至内心曾经振奋地一闪—死亡。
不知不觉,黑色路面消失,剩下的是几千里坑坑洼洼的便道,尘土在车轮后飞扬几百米。在剧烈的颠簸中,饥饿来临了,可是,对沿途仅能提供的生肉、糌粑,我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只好忍着干渴吃掉了两个饼子。入夜,车至五道梁。据说这是青藏路上的第一道鬼门关。这里气候恶劣,空气稀薄,对初进高原的人威胁很大。在那个破烂不堪的客运站门前,我们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当时我们还穿着内地的夏季单衣。在同司机攀谈中得知,我们明天将要翻越的唐古拉山口,几个月前曾遭大雪袭击,几千辆车被困,许多人冻饿而死。
五道梁海拔4000多米,饥饿、寒冷及强烈的高山反应把我们搞得面目全非。我头疼恶心。由于干燥,脸上已裂开道道血口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王琬的鼻子上滴着鲜血。在那一刻,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负疚感:你当初完全可以选择美国或北京,你是北京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啊!可你为了那个久已渴望的姑娘放弃了所有的希望,王琬,你,不后悔吗?那一晚,我们身上缠满了裙子、裤子、背心,甚至还有纱巾。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盖上了客运站那条又臭又黑的被子。就这样,我枕着梦睡去。
9月2日,我们顺利地翻越了海拔5800米的唐古拉山口。这一天格外晴朗,银白色的唐古拉像一尊巨大的佛像,头顶祥云傲视着芸芸众生。由于快到拉萨了,希望在眼前,我们有些得意忘形。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我们更幸福?我们拥有爱情和圣地,拥有阳光和泪水。我们就着榨菜喝干了带来的那瓶酒。
我们就这样相偎走向世界最高地,孤鸟般地在天外振翅奋飞。半年后,1985年5月7日,我们结婚了,在我们的新巢里,王琬怀抱着的,却是个双腿瘫痪且已奄奄一息的新嫁娘。
我的病来得很奇怪。4月的一天,我的双下肢突然开始麻木,不到一天的时间竟完全失去了知觉,以至无法站立。我的大脑也木然了。看着王琬掩饰不住的焦虑,我只有祷告佛主的降临。所有该会诊、化验的程序都经过了,均无结果。王琬不让我再去医院,因为那些医生在计划抽我的脊髓。他每天背着我到外面晒太阳,到电视房看电视,甚至到影院去看电影。他买来大量画报供我消遣,他卖劲地表演八封掌博我一笑。然而有一天我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我悲哀地用刀子划开了腿上的肉,没有疼痛,没有感觉,只有刀口中缓缓流出的鲜血,宣告了我精神世界的崩溃。
他也在这场搏斗中病倒了,但他的神色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刚毅:他要娶我!这是我们恋爱7年中,他第一次说出要娶我。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激起了我对生命的渴望。不用找证婚人,我养的小狗布克足以胜任此职。
新婚夜,我被他亲手扶上了窄窄的婚床,在意识到无法体验的新婚的愉悦后,泪水从我眼中奔涌而出。我同意回内地治疗,我要重新站立起来,完完整整地交给他!可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死亡已经悄悄地走近我:我的伤口感染了,已转成了败血症……
那场病虽然最终没能夺去我的生命,却也使我元气大伤。我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父母见到我时竟失声痛哭。其实我一点也不悲哀,生了一场病,明白了许多道理,尤其是真正认识了高原,认识了王琬。他善良、坚强,像高原之丘,具有非凡的耐力与勇气;同时,他也像采摘雪山上的雪莲,在我身上找到了安慰和平衡。
我的病回到内地后不治自愈。后来,王婉从一本书上查到,我所患的是高原脑病。这种病的反应各种各样,下肢瘫痪是其中的一种。患病后只要送进加压舱或送回多氧地区就可慢慢痊愈。我患上这种高原病,与我的超量运动有关。当时拉萨的生活节奏十分缓慢,电视新闻只能看一周前的录像,机关里一星期的工作大概只是学学文件,帮厨翻菜地等等。由于1984年进藏大学生特别多,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学生阶层。他们一无所有,工作上不能发挥自己的特长,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和拉萨的魅力,现实与当初的理想大相径庭,无聊的旺盛精力只好靠喝酒来打发。人们经常聚集在某个朋友宿舍里,吹牛,“拱猪”,喝酒,通宵达旦。在这种情况下,我通过保持大学校园生活的习惯来排遣心中的郁闷。打乒乓、踢足球、拉腿、练少林,每天早晨还要带着小狗布克冲刺400米。这在海拔3700米的拉萨,不能不说是一种无知的举动。
我有了一次可以不回高原的机会,大学生们都羡慕我能够不伤面子地离开拉萨。内调,是多少人盼望的啊!可是3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拉萨,像那怀着强烈信仰的踽踽朝圣者,一心怀着的,就是对我丈夫的报答。因为他已在西藏找到了生活的基点,他珍惜自己最初的选择,勇于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并且,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抛给了博大高原,他和几个同样年龄的朋友一起创办了西藏第二张综合类报纸——《西藏青年报》。创办初期,王琬对新闻工作一无所知,但他很快掌握了新闻工作的技巧,甚至可以在版面设计上开西藏报业的先河。它以大胆的言论、改革的雄姿、犀利的笔锋在西藏知识界独具一格,《西藏青年报》渐渐出名了。后来,朋友们调走了,王琬独挑一摊,承担着汉文报的组稿、采访、编辑、画版、美术设计、校对、发行等全套工作,为这张报纸的生存打了一剂强心针。如今,《西藏青年报》已初具规模,成为西藏舆论界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可王琬内心,却仍然想继续他的初梦——做一名经济学者。
王琬创造的另一个奇迹就是我。他极力发展我在烹饪和写作上的才能,对我烧的每一道菜和发表的每一篇文章都赞不绝口,他始终认为我会成为中国第一流的营养师和作家,而我对他所作的任何判断都深信不疑。今年“3.5”骚乱事件,少数分裂主义分子蓄意制造暴行和罪恶。第二天,我就开始了不要命的采访,我写的长篇记实报道——《神圣的转经路》分7期连载于《西藏青年报》,这是国内新闻界第一篇忠实记录“3.5”事件全过程的文章。那时,八角街仍然布满了石块,混战中流在地上的鲜血依稀可辨。我胆颤心惊地访遍了八廓的大街小巷,今天想起来仍心有余悸。目前,除阿里外,我已跑遍了西藏的各个地区,甚至到过荒蛮偏僻的三十九族地。我的每一次出征几乎都可写成一部惊心动魄的故事,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在结束本文前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当年与我相依为命的布克已惨死在车轮下。如今,我们又养了一条小狗,取名毛毛。同布克一样,它也是我们生活中的快乐之神。
2(洛桑多吉,藏族,西藏自治区藏医院藏药制造厂副厂长,自治区青联委员,在“为边陲优秀儿女挂奖章”活动中获银质奖章。)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有自己31年的故事,有苦,也有甜。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里,父亲是代领主的儿子,母亲是普通农家出生。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了婚。1959年,西藏闹叛乱,父亲逃到山南,留下我娘、舅舅、60多岁的姥姥和5岁的我。6岁时,我上学了。由于出身不好,人们看不起我,甚至还打我。我没法抵抗,又受不了,回家给娘说。娘给我做好吃的东西,每天送给小看我的老师、同学。可是没有效果。上学不到一年我就只好退学。两年之后,我失去了母亲和舅舅,只剩下我和姥姥。那时,我一边干活儿一边自学。1970年,我12岁,公社需要培养一名赤脚医生,我报了名。公社书记见我过得艰难,可怜我,批准我去了。学期4天,学了些针灸疗法和常用西药的用法。凭着这点有限的知识,凭着对贫病之人天然的同情,我就成了赤脚医生。我不分白天黑夜地去巡医、采药。大爷、大嫂都夸我好。
1974年,政府把我送上了拉萨市卫生学校,学藏医专业。从此,我踏上了藏医学这门独特的科学领地。纵观上古,藏医藏药历史悠久,公元前3世纪,就有了“有毒就有药”的说法;早在吐蕃王朝时期,伟大、杰出的医学家玉妥·云登贡布编著了古代藏医学巨著《居悉》(即《四部医典》),它的重要性相当于汉医学中的《黄帝内经》;藏医学的治病疗效较好,尤其对某些特殊的疑难症,有其独到之处。早在1936年,苏联著名的作家高尔基就吃过藏药。现在,不但国内加紧研究它,国际上也在深入研究藏医学,我,犹如一个初涉水者面对着无边无涯的蔚蓝色的大海,一头扎了下去。
4年过去了,我被分配到藏医院制药厂。一连几个月,我都是坐在那儿砸药石,又苦又累。我去医务处找院长,要求调动。“世界上哪有只有政府官而没有清洁工的社会?犹如一个医院必须有医生还有护士。”我懂得了,老院长是在将藏医学中十分讲究的医学道德传给我,从此我一心一意在制药厂工作、学习。
我院有个很好的培养青年人的办法:按照每个人的特点,专门由一个老师带1~2个学生。我跟了藏药厂厂长、全国劳模土登格桑老师学习。他能说会道、心地善良、好管闲事、光明磊落。我就在他手下当了8年徒弟。他让我看书,给我解释,然后让我在实践中去体验技术要领,我领悟出了,他就高兴,拍拍我,说:“学得好。”若是领悟不出,他就骂:“没用!”当时我挺怕他,可是他相信我,肯真传,我就硬着头皮更卖力地干下去。后来,我使了个“巧”招儿:有了疑问,我就问他,故意装不懂,反复问,惹他生气,他一生气就说出来了,我也就会了。
制药技术上最难过的一关是制成“坐台”。这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药,由黄金、水银添辅助成分加工混成,用途十分广泛,可以去毒滋养、和胃补肾、长寿等等。它的制作方法从来不外传,老师选单传徒弟十分严格。它的制作过程十分辛苦,要连续20多天不分白天黑夜不停顿地干,如果其中一道工序疏忽了,那么整个制药过程就都白废了,所以技术要求得十分熟练,在操作过程中要专心致志。我有心要继承老厂长的技术。老厂长在世时我一定要学会,若学不到今后就再没地方学了。这时,我和老厂长的关系就像亲生父子一样,他像对待儿子一样地对待我,我也像对待父亲、对待神一样地尊敬他。
1984年,我可以独立工作了,不但是“坐台”,凡我厂出产的成药,从收购、检查质量、仓库管理、药物配方、加工、销售等一系列过程都能全面掌握。院领导还有意培养我的组织能力,让我做团委书记。1985年我被选为自治区青联常委,1986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88年获自治区卫生厅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奖,今年7月份被推选当上了制药厂副厂长。
我生活在日光城——拉萨,太阳给了我更多的阳光与温暖,我常暗暗问自己:“善心”——洛桑(洛桑之意即“善心”),你将如何回报太阳?藏医经典告诫我们:“把六方俗世的众生,视为自己的父母;对病人一视同仁,对贵贱使药无别;如果你轻易伤害一个病人,你的罪过和杀一个人是一样大的:医学的根本是解除人民的痛苦,一切为人类的幸福,所以,请你们不要当人类的官,要当人类的奴仆。”我将一生作这样的奴仆。
3(穷达,藏族,西藏自治区邮车总站车间车钳班工人。)
在雅鲁藏布江某一个拐弯处,向山的怀抱伸进10多公里,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便是乃东县温区东门乡三村,也就是穷达的家乡。小区偏僻,没地方上学,穷达16岁前一直喂牛放羊,每天拿3.5个工分。那时的他,只知道世界上有高大的山脉,狭长的山沟,坡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农田,坡下布满了乱石、野花、青草,当然,还有自家用羊毛织成的藏布、缝成的藏衣,还知道钱来得不容易。每隔一段时间,村里就专门派一个人走一天的时间,到城里给各家各户捎买些锅、盆等等。有一次,穷达随村里人到了泽当镇——山南地区所在地。那宽阔的街道,比自家院子还平整,街道两旁的高楼,就像家乡四周的大山……穷达第一次看到汽车,那东西瞪着两只眼睛飞快地从他身旁一闪而过,吓他一大跳。
1976年,招工的来了。也不要考试,身体好能干活就行。报名的40个,只取了20个,穷达是其中之一。那时农村找工作很不容易,现在居然真的能上城里工作,能每月拿30元工资,自己留一点,给家里寄一点,穷达很高兴。
穷达学钳工,师傅是四川人。师傅说什么,穷达听不懂,又不识汉字;他说什么,师傅也只有瞪眼珠子。第一天,就在你摇头、我瞪眼的“哑剧”中结束了。穷达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应该认认真真地学点什么了。第二天,一上班他就跟紧了师傅,师傅哪怕是干点小事,他都细心观看;师傅呢,也耐心地教,从扳子、钳子、螺丝起子等最常用的工具名称、功用教起,直至钳工所应有的知识、技能。下了班,穷达学认汉字,从脸、眼、鼻、口、手开始,然后花、鸟、汽车、齿轮……这些有形而又随处可见的东西,很快把他带进了一个崭新的王国。穷达从刚来时的少言寡语变得开朗了,他学会了开磨床、刨床、车床、钻床、铣床、锯床,干过车工、钳工、修理工,以前曾吓他一跳的那个铁家伙,他现在天天为它把脉视病,摆弄于股掌之间。5年以后,穷达的师傅调回了四川,穷达也开始独立工作了。除了干本行工作外,他还常常去打扫院里院外的卫生,干这干那。
有一天晚上,穷达和一个朋友路过清真寺,见到两个康巴人醉酒后要持刀杀人,警察赶来命令他们把凶器放下,可这俩人不放,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穷达和朋友商量了一下,猛蹿上去,把他们的刀夺下来,帮着警察把他们扭送到公安局。穷达从这一晚醒悟到:一个人文化品格的高低是多么重要,它决定着你的生活态度和道德形象。后来,单位积极鼓励藏族青年提高文化,穷达上了西藏自治区邮电学校职工文化补习班。一年半后,他以优良的成绩取得了初中毕业文凭。1985年11月,穷达到杭州培训了半年,一路风光大饱眼福,海陆空都坐了。但更令穷达感慨的还是内地师傅广博的知识,内地现代化的建筑和设施。他看到了西藏与内地的距离,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他一心只想着今后要拼命地工作,要拼命地学习,他要用知识来改变自己和周围的环境。他相信“只要手是自己的,便可以摘来天上的月亮”。
现在,穷达已经结婚了,媳妇是拉萨市郊区的,有了两个孩子。基本工资170元,季度奖金最多可拿160元。原来下了班爱看小人书、杂志,现在不怎么喜欢了,下了班就回家,除了看技术书,就是看电视,电视还是黑白的。彩电太贵。攒钱呢,就是为了买彩电,另外还有一宗:买木料盖房。
有人说他是幸运的。其实,年仅29岁的穷达,命运之神并未特别庇护他,他从山沟到拉萨,从拉萨到内地,从看到汽车吓一跳到熟练地修理汽车,从不懂汉藏文的文盲到会说两种语言会写两种文字,从一个只知道世界上有大山沟的放牛娃到一个懂技术、有觉悟、有幸福生活的好青年,他的路很普通,然而正是这普通,代表了千千万万成长中的藏族青年的路。
穷达他们,是和西藏一起成长的。
4(胡春华,25岁,湖北人,1983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自愿来西藏,先在自治区团委工作,然后筹创《西藏青年报》,然后调到拉萨饭店担任人事经理、党委副书记,1987年底又调回自治区团委,任区团委副书记。在全国各省、市、自治区团委领导班子中,他的年龄是最小的。)
前不久,团中央赴西藏采访慰问团到西藏近一个月,小胡负责全面的接待工作。团员们日夜与小胡相处。下面是几位记者与小胡的对话。
记者听说你在北大二年级时就立志到西藏来,从那时起你就自学藏文。边疆的省份那么多,为什么你独独选中了西藏?
小胡当初来西藏,仅因为自己出身贫寒,愿意为落后地区效力,并没有具体目标。工作一段时间后,开始对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感兴趣了。从世界范围讲,中国便是一个落后地区;从中国讲,西藏又比较落后。落后地区经济发展的模式不同于发达地区,落后地区发展的路子找对了,同样会给发达地区带来经济和社会的震荡。我觉得寻找这条路子,更加有意义。
记者大家认为你已经被“藏化”了,这不仅在于你大碗喝青稞酒,虔诚地走进寺庙捐钱,更在于你总是从西藏的角度来考虑、处理问题。
小胡我确实热爱这片土地和人民。我经常下乡,到过几十个县,西藏经济社会的贫困和1300多年的古老文明太不和谐。西藏是一个以藏族为主的民族自治区域,藏族是西藏的主人,这应该成为我们考虑问题的前提。西藏与内地比是另一个世界,你不能站在它之外指手画脚。阳光、雪山,你必须和它融为一体。
记者近几年进藏的大中专毕业生情绪不安定,希望早日内调,有许多已经回了内地,可是我们却从来看不出你埋怨、叹息和失望。你从来没有过苦恼吗?
小胡不仅是进藏的大学生,这种情绪在进藏的汉族同志中都有一定的普遍性。这有许多客观因素,老一代同志在西藏工作了几十年,落叶归根自然想走;近几年进藏的大学生满以为来藏可以一展宏图,期望和现实之间差距甚大,加上内地强有力的开放政策吸引着他们,人心不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1983年10月,我第一次下乡到山南。当我踏进一间普通的藏民农宅,面对空空的四壁时,我理解了什么叫贫穷和十年浩劫。在世界每年以百分数计算发展速度的今天,凝思这黄昏的高原,让你无法叹息。倘若说我们来藏是一种牺牲,那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藏民呢?内地实现了现代化并不等于中国实现了现代化。而比之内地,西藏更需要建设,地区间的贫富两极分化于一个国家并非有利。
我的情绪比较安定和我的工作一直比较充实有关。筹备《西藏青年报》时只有4个人,调到拉萨饭店时也是在开业不久,每一种工作都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实际的工作远不如吹牛来得顺当。特别是在饭店两年,和美国假日酒店集团合作管理,现代化的意识不再是纸上谈兵,工作一多也就忘了“情绪”了。再说既然来了,与其发牢骚荒废时日,不如干一点是一点,即便干不出多大成绩,至少生活可以充实一些。
要说忧虑,最忧虑的就是工作。目前,我分管组织、宣传、报社、旅行社,机关、企事业都有,我害怕工作失误,力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西藏比较封闭,知识更新慢,我常常担心跟不上趟,只好让在北京的老同学担任采购员,尽量缩短拉萨和北京的距离。每一次出差自然都得跑书店,常常弄得上飞机超重。
记者你对西藏共青团工作有些什么设想?
小胡西藏共青团工作有较大的特殊性,我们有内地团组织所共有的问题,如共青团的职能、行政化倾向、经费问题等等,也有内地团组织没有的问题,如宗教、婚姻制度问题等。要搞好西藏共青团工作就必须从西藏的实际出发,根据西藏社会和西藏青年的特点规划西藏青年工作,我们有些想法也在探索。今年以来,我们创办了旅行社、商场,“西藏青年实用技术培训开发中心”也已破土动工,明年可望使用。我们力求把对青年的教育、团的经费自筹实体化,使自治区团委成为全区共青团工作的依托。10月份召开了西藏共青团四大,我们希望西藏团的工作能在我们的任期内有一个较大的进步。
记者听说你的妻子又漂亮又贤惠,特别支持你的工作,能给我们说说吗?
小胡是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