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投资
1987-11-01帕特里夏·苏里文周瑶明
〔美〕帕特里夏·苏里文 周瑶明
在花园里,我和孩子们一同播种,一同收获。
我对自己保证,明天一定早早起床。但当我摸索着把手伸向铃声大作的闹钟时,却又觉得,黎明即起,仅仅为了在花园里种花栽草,似乎不太值得。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一个个远走高飞了,我何必再那么操劳呢?
自从我的小儿子和他的新娘子离开我们在威斯康星州的农庄到城里工作后,在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独处孤舍。我丈夫查克也在城里工作。由于寂寞无聊,我开始睡懒觉,每星期一睡就是五天,只有到了周末,才显示出一些生活的气息。
我终于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身来,突然想起,必须察看一下屋外的围栏,以确保栏内马匹的安全。当我走到空关着的屋舍时,却发现窗子已破碎,前门半开,儿子留在家里的一辆自行车不翼而飞。
我向郡长报了失窃案。一星期后,他打电话告诉我,小偷已被抓获,问我是否愿意到郡里去一趟,在一份控告书上签个名。
“你断定我会来的!”我怒气冲冲地说。“自行车找回来了吗?”
“是这样的,帕特。”
我赶到郡里,问郡长:“小偷在哪?”
“在厅里坐着呐。”他答。
那里只有两个瘦骨伶仃的男孩,一头乱发蓬如蒿草,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使我不由地联想起两只惊魂未定的金花鼠。
“郡长,你能断定——?”
“是他俩犯了罪,没错,”他哼了一下说,“他们一切都坦白了。”
这时,法官班内特走了进来,郡长则去带那两个孩子,不一会儿,他俩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等等,”我说,“我们是否这样工作?”我的脑筋飞转着。对了,工作——这可是个好主意。“班内特法官,我们为什么不让这两个孩子为我工作一个春天呢?”我问。“这样,他们就能挣得足够的钱来偿付失窃了的自行车,我可以得到一点小小的帮助,孩子们也能从中体会到钱的价值。”
班内特法官的视线越过镜架落在我脸上。“好吧,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将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就这么办吧。”当下还商定,一名负责少年事务的官员每星期来我家一次,对这两个孩子作考察。
第二个星期六上午七点,后门的敲门声惊醒了我。这两个孩子站在走廊里,在晨寒中瑟瑟发抖。
“进来吧,”我向他们发出邀请,“你们不必这么早就来,九点来就可以了。开始干活前我们先用些早点,怎么样?”
几分钟后,我们在放着炒蛋、香肠和煎饼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孩子们操起了叉子。
“哦,别忙,小家伙,让我们先做感恩祷告。”
我在做祷告时,他们骨碌碌地转着眼睛,淘气地互相看着。吃早点时,他们告诉我,他俩一个10岁,一个11岁,但在学校里是同一个班级。11岁的那个孩子因父母离婚,去年一年搬了三次家。另一个孩子的母亲自丈夫死后,几个月来一直郁郁寡欢。
用完早点,我们就到花园里去干活,一直干到午钟敲响。我累坏了,便歇了手,在路旁餐馆里买了一些汉堡包。孩子们星期一开始放春假,我让他们到那天的九点钟来这儿干活。
第二天早晨七点,我又被敲门声惊醒了。无疑,肯定是被我叫作奇普和戴尔的那两个孩子。唉,星期天何必还来干活呢?
“我们想送你一件礼物,”奇普一边说,戴尔一边把一条蛇向我扔来。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把蛇递给他们。“非常感谢,孩子们,请你们把它放到花园里去,它能吃虫,这大有好处。”
这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好象在说,“这个女人怎么了,我们向她扔蛇,她竟然还感谢我们。”
转眼到了星期一。我发现我必须向这两个孩子指明什么是莱秧,什么是野草,等等。他们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问题,因而我们花了很多时间一起探讨生态学啦、野生动物啦、摇滚乐队啦等等各种各样的事物。中午,他们狼吞虎咽地大吃了一顿。饭后,我给他们读了一篇几年前我为愉悦自己的孩子而编写的故事。翌晨七时,门上又响起了熟悉的敲击声。
戴尔说,“苏里文太太,今天我们确实有一份可爱的礼物送给你,”说着,奇普又向我递来一条黑蛇,这条蛇又大又肥,我生平从未见过。
这太过分了,我心想。“小心,孩子们,这是一条克鲁伯大蟒蛇。”我一边叫,一边把蛇向他们扔回去。他们丢下蛇,飞快地奔走了。
当他们终于又回来时,我说,“孩子们,我希望你们对我有所了解。我抚养了九个孩子,什么样的恶作剧我都见识过。如果你们拿不出比蛇更高明些的玩意儿,就别指望吓着我。”
他们颇为敬重地看了我一眼。
两个孩子开始干活。他们在园里松土,挖坑;他们分行种上牡丹和蝴蝶花;他们给花草浇水、锄草;他们收获自己播下的种子结出的果实。整个夏天,他们一直和我在一起干活。我则以充足的野餐作为报酬。初秋,我们种植了郁金香球茎、黄水仙和藏红花。当孩子们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的“烂死球”时,我告诉他们,这些球茎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它们是我“对春天的投资”。
我已经多年没有请客了,但这次却请了个夏天的客,和孩子们一起做姜饼、馅饼、甜饼等。
“那两个孩子的胃象无底洞似的。”我告诉丈夫。
“每个孩子都一样,”查克答道。“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吃了。”
每星期,我向郡里那位分管少年事务的官员报告:“平安无事”。
孩子们偿还了欠债,还挣得了足够给自己买自行车的钱。他们开学了,但每到星期六和节假日,仍然来我这儿帮忙,还骄傲地把分数提高了的成绩报告单拿给我看。
有个星期六的早晨七时,我没有听到那熟悉的敲门声。“这两个孩子哪儿去了?”我对查克说。
“别为那些小鬼操心了,”他笑答。“他们自己能够管好自己。”
“是啊,”我说,“但我觉得他们变好了。你看呢?”
查克又笑,“变好了的岂止是他们,自从这家里只剩下我们俩后,你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就在此时,那熟悉的敲门声响了。我一跃而起,向门口奔去。
第二年春天,我因病在医院住了十天。回家后,奇普和戴尔骑着自己的自行车从镇上一路赶来看望我——老规距,早晨七点,并献给我一大束我们自己种的郁金香。
我们一起走进厨房。我拿出自制的草莓酱,还有饼干、牛奶。当我拿起一块饼干,刚要咬时,这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哦,别那么急,吃饭前让我们先做感恩祷告。”
我很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他们正在向我微笑。
我的春天投资终于繁花盛开了。
(插图:刘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