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脱险记
1987-11-01李铁瑛
李铁瑛
美国科罗拉多州西南部的拉普拉塔山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凛烈的寒风呼啸着,猛烈地抽打着两个正在“贝西”金矿井口干活的人。暴风雪就要来了。57岁的杰克·里特和他的同伴、37岁的里斯特·莫兰,正在矿井东面的井口争分夺秒地忙碌着。他们要赶在暴风雪到来之前完成防雪棚的最后一道工序。这座金矿是杰克两年前租赁下来的。这时已是晚上六点钟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他俩扭亮安全帽上的矿灯,继续埋头干着……
大雪覆盖的山峰在他们的头顶上高高耸立着,山坡上面的积雪足有八英尺厚,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发生雪崩。然而,两位矿工凭经验相信,倘若发生雪崩,就一定会有预兆,到时候再躲进矿井里去也不晚。
这是1985年11月17日,星期日的夜晚。莫兰站在离地面十五英尺高的防雪棚上,杰克操纵柴油装卸机向莫兰输送建筑材料。突然,几百万吨的积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山坡铺天盖地倾泻下来。积雪顿时把杰克深深地压在下面,莫兰被汹涌的雪浪抛到空中,接着又随同晶莹的白雪一起坠落下来。在这座雪山脚下,除了雪崩时令人心惊的咆哮声和积雪滑动时的刷刷声之外,一切都是那么静谧,那么安宁。
莫兰慢慢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俯卧在雪下,身上压着几吨重的积雪。还好,矿灯仍在安全帽上。他将两只伸开的手臂收缩回来,这无形中在他头部的上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气室”。他依稀感觉到远处的柴油发动机微微振动。他意识到,发动机排泄出来的废气和油烟会渗透过积雪,使他窒息。他减慢了呼吸的频率,以保存“空气室”内有限的氧气。这时他又悲哀地想到,他的同伴也同样被大雪掩埋了,他现在是孤独一人被困在这里,无人知晓他目前的处境。
他绝望了。然而,人的求生本能,又促使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发现两只手周围的雪比较松散,就用手刨了几下,使空隙扩大了一点。能把头上的空隙再扩大一点吗?他重新把手臂插入雪中,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扒着,他的身体竟向前移动了几英寸。啊,太好了,能动弹了!
他怀着满心的喜悦和强烈的求生欲望,继续用手扒着。突然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休息了一会,疼痛逐渐消失了。他又干了起来,他不停地向下扒着积雪,身子如同虫子般一寸一寸地在雪中向前蠕动着。
莫兰看了看手腕上的防水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凭着丰富的经验,他估计自己已向前移动了两英尺。按照这个速度,从雪中逃生的希望恐怕是渺茫的。
此时莫兰想到,每天在这个时候,他都是同妻子和九岁的儿子围坐在炉火前,享受着家庭的温暖。
想起家人使莫兰恢复了求生的勇气,他又重新将手插入雪中。一个可怕的想法骤然袭上了他的心头:方向对吗?会不会向积雪的纵深处爬去?他感到茫然……
“啊,天哪!”他痛苦地喊道,“我究竟是在哪里呀?”事已至此,只好听任命运的安排吧。每隔半小时,他的腹部就剧烈地痉挛一次。他在雪中拼命地扒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想与家人团聚,就决不能气馁。这时他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了他父亲的慈祥面孔,“我是莫兰呀,爸爸,我在矿井附近的积雪下面,快来救救我吧!”
莫兰不停地扒着积雪,身子慢慢地向前挪动着,一个小时过去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两只手冻僵了,完全失去了知觉,他仍旧不停地扒着。10个小时以后,也就是第二天早上4点钟的时候,他估计自己已向前移动了20英尺,可他眼前还是黑朦朦的一片。腹痛又开始了,他疼痛难忍,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噢,天啊,还有多远啊?”
莫兰被禁锢在这座雪山底下,心里在回想着每当他下工回家时的情景:他的妻子用那对美丽的蓝眼睛朝他微笑,他的儿子高兴地呼喊着,迎接他的归来。
他决心与雪魔抗衡!只要一息尚存,就决不屈服!想到这里,他振作起精神,用两只冻僵了的手臂向坚实的积雪发起了无畏的进攻。他扒呀,扒呀……
12个小时过去了,15个小时过去了。他又想起杰克,他不禁揣测,这位同伴可能早已丧命于积雪之中。
按照他的手表所指示的时间,这时已是白天。他不时地关掉矿灯,看看是否有亮光,是否接近了积雪的表面。但是,每次他眼前所看到的都是漆黑一团。到了第22个小时,莫兰再次关掉矿灯,这次他的心“呯呯”地急速跳动起来……亮光!一丝亮光!一丝生命之光!
他发疯似地扒了起来。突然,他感到一股寒风迎面扑来……莫兰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高呼:“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里斯特·莫兰在这片雪海里足足向上爬行了30英尺,但他的厄运并没有到此结束。他感到面部痛如针刺。糟糕,暴风雪就要来了!
这时正值晚上4点钟,他清楚地知道,暴风雪即将来临,现在想离开这里是万万不可能的。在肆虐的暴风雪中行走,而且天色已晚,稍一疏忽就有丧生的危险。
他吃力地走到附近的一棵松树旁,用小刀削下几根树枝,拖回到了他刚刚逃生的雪洞前。他用头上的安全帽把雪洞口扩充成一个雪窝,又把松树枝挡在洞口,以抵御寒风的袭击,然后他钻进雪窝等待天明。
星期一晚6时,拉普拉塔县的县长贝尔·加德纳刚坐下来准备同家人吃晚饭,这时电话机响了。
“据报告,有两名矿工在昨晚雪崩中遇难。”值班员向他报告说,“杰克·里特的儿子杰西发现,矿井的井口被大雪封住,他的父亲和另一名矿工里斯特·莫兰不见踪影。”
加德纳的心一沉。他知道在雪崩中遇难的人若是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的话,还有救活的希望。如果,在两个小时以后才找到,希望就很小了,而到现在至少已经有一个昼夜了。
窗外,暴风雪在暴戾地施着淫威。在这样的夜晚,任何人也甭想靠近出事地点,营救工作只好推迟到明晨了。
翌晨,天刚一放亮,营救工作就开始了。暴风雪停了,但是刺骨的寒风还在呼哮着,气温低达摄氏零下40多度。一架直升飞机顶着大风在空中盘旋,寻找降落点。矿井的东口地势太陡,飞机难以降落。直升飞机只好低空飞行,寻找遇难者的线索,哪怕是一只靴子,一顶帽子或一只手套。
“没发现遇难者的任何踪迹,”雪崩专家克里斯·乔治用无线电发来报告。山坡上的的积雪又要滑坡了。经过指示之后,他投下了14枚炸弹以诱发雪崩。三股雪流尤如三条汹涌澎湃的巨河奔流而下,这个地区平安无事了。第二架直升飞机送来了营救队员。在这些营救队员中,有一位就是莫兰的父亲菲力普·莫兰。直升飞机在矿井的西口着陆之后,莫兰的父亲连同营救队的其他队员迅速穿过了一条1,800英尺长的矿井巷道,来到了东井口。他们立即开始清除堵在井口的积雪。功夫不大,他们就在井口的柴油装卸机旁找到了杰克·里特早已冻僵的尸体。
队员们继续寻找着另一名遇难者。
里斯特·莫兰在雪窝中整整坐了一夜。他把两只手塞进腋窝里取暖,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星期二早晨醒来时,他发现暴风雪停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暖住身子,保住性命。他爬出雪窝,踉踉跄跄地来到一英里外的一片树林旁。
他刚走到一棵大树下,就看见一架直升飞机在头顶上飞过。他发疯似地摆着手,但飞机却一掠而过飞走了。突然,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树林。莫兰这时才意识到,这是在诱发雪崩,他紧紧地抱住了身边的大树。顷刻之间,一股巨大的雪流在他的身旁涌过,他和这棵树幸免于难。
他吃力地走到雪流涌过的地方,把塑料防雪衣铺到地上坐了上去,然后又慢慢地躺下来。空中又响起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他眯缝着眼睛向上看去,是另一架飞机。飞机驾驶员罗伯特·科马和营救队员布赫·诺尔顿循着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搜索过来。
虽然峡谷并不比机身宽多少,但科马还是以他娴熟的驾驶技术,使飞机安全降落在这位矿工身旁。诺尔顿从飞机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到莫兰的身边。他急忙抱起莫兰,放进机舱,然后高声喊道:“走吧!”飞机升起来了。它飞过了树林,又越过了山峦,一直向杜兰戈医院飞去。
诺兰顿把莫兰紧紧地搂在怀里,激动地说:“伙计,你创造了奇迹。”
里斯特·莫兰在医院里住了一周之后回到家中。出院后,他还要接受一段时间的院外治疗。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保持完好无损。当人们问及莫兰今后打算时,他说,待他完全康复之后,他将继续开采那座金矿。为了让人们永远记住他的同伴、已故的杰克·里特,他准备把那座金矿的东井口命名为“杰克·里特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