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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的大学生活

1983-01-01严慰冰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3年7期
关键词:朱总司令大段俄语

严慰冰

解放前,我原是中央大学中文系学生,因为要寻求革命的真理,1938年夏天,我毅然离开重庆到了延安,进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其后又进中共中央党校和中央研究院学习。

1941年结婚后,第二年生了个早产儿,不得不离开了学校。从此,我就成了有男有女的年轻母亲。当时,自己没有奶,孩子全靠米汤喂养。我成天与那米儿、罐儿、针儿、线儿打交道,手里抱着骨瘦如柴,多病多痛的孩子,心情十分苦闷。曾向彭真、秦邦宪等老前辈哭过鼻子。

党组织教育我:“带好孩子就是你目前的工作!”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延安的经济条件十分困难,凡孩子喝的、吃的、穿的、戴的、玩的,都得凭我两只手制出来。肩上还有生产任务,每天纺四两羊毛线。

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忘记读书。时间呢?只能见缝插针,等孩子们次第入睡后,在小麻油灯下,浸无计划地阅读当时借到手的文、史方面心爱的书籍。

恩格斯在1851年6月致约瑟夫·魏德迈的信中说:“自学往往是空话,如果不是系统地钻研,那就得不到任何重大成就。”这完全正确,蜻蜓点水般的自学,怎能有所成就?

进城后,孩子们先后入学了。党分配我在北京市教育局做中等学校视导员工作。当时,旧学校刚刚接收过来,教师队伍没有清理,学校秩序不好,中等教育方面除旧建新的任务相当重,我肩上压着西城区西单到西四那一片九所完全中学的视导任务,自己深深感到缺乏专业知识,不能为局领导提出更多有关整顿学校、提高教学质量的意见。

另一种苦闷又萦绕着我:年过三十,无有专长,该怎么办?最后,我下决心继续上学,掌握一门专业。

下决心容易,但做起来并非易事。跟前三个孩子:十一岁、九岁、七岁,都在上小学,外加一摊子沉重的家务。自己患有肺结核,刚刚钙化,更麻烦的是患着神经衰弱症,夜夜得吃安眠药。

我应该感激我的母亲(过瑛同志,她受株连,于1968年12月被林彪无辜杀害于南京第一监狱,终年七十二岁)她鼓励我考研究生。她答应帮我操持家务,保证三个外孙上好学,做好作业。

1953年秋,我顺利地通过了入学考试,做了寄宿生,一周回家一次。

朱总司令知道我考上人民大学三年制的正规研究生,老人家笑得好爽朗,对我说:“当上研究生了,好事嘛!趁年轻,好好用功!你读过抗大,四个月一期便毕业了,如今要坚持三冬三夏,有这决心吗?”

“有!再难,咬咬牙,一定坚持三冬三夏。而且要争取得个好成绩,向老人家汇报。”

“赶上好时候了,你有福!‘学海无涯苦作舟,事在人为!”

陈云、董老、李富春、蔡畅、康克清……等老前辈,都鼓我的气,希望我学好一门专业,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但也有截然相反的“人”在。叶群絮絮叨叨对我说:“听说你当了研究生了?毕业后考个副博士可不错呀!只是要先睡三年硬板床,八个人挤一间寝室,两层铺、楼上楼下,还得吃三年大灶饭……。我知道有个长期在白区工作的女同志,去人民大学读档案系,吹吹打打进学校,隔两个礼拜便打了退堂鼓,落个‘鸡飞蛋打……这,这都是自找的麻烦!”江青也在我背后风言风语:“逞什么当年勇呀!三十几岁了,半老不小的年纪,家里大男小女的……。过集体生活,上课、考试……得三年哪!真是不自量力!依我看不消三个月便得‘告老还乡1”

班上的同学多半是从全国挑选来的,当届毕业生中功课最好的党、团员,有些是某些大学送到人民大学培养的文史哲各系有三年以上教龄的助教,少数是上了岁数的人民大学某些系的党总支书记或系主任。

要跟二十三、四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在一条跑道上起跑,刚开始确乎很累人。年轻人用五分的力,我得使出十分的劲。

苏联专家亲自授课,不发讲稿。专家大段大段地讲着俄语,翻译大段大段地读着汉语译稿,在我的脑子里一时要装下十句以上的讲稿,常常记了上半截,忘了下半截;前段没记全,翻译又在滔滔不断地读后一段了,我不得不在笔记本上留下若干空白。两节课下来,确是头昏眼花,肩酸指麻。

摆在面前的难题是:首先要攻下记好课堂笔记关。于是我用英文单词、英文字母代替那长长的专门名词,甚至使用自己“创造”的符号,记录专家的讲稿。渐渐地笔记上的空白减少了。

当时规定要读俄语,同班的大学毕业生,在大学时代早学了,我只学过英语、日语,而且丢置不用已十五年。俄语得从字母学起,每天记十几个俄语单词。年轻人无所谓,在我却不容易。白天记得了,睡一夜,几乎忘了一半。后用“循环记忆法”,临睡前狠狠读一刻钟俄语单词,这样才记牢实了。

开头可难哪!但一想起有“人”在等着看我“告老还乡”、看我“鸡飞蛋打”,我咬咬牙,自己对自己鼓气:只能“过五关斩六将”,可不能“败走麦城”!终于将一个个困难踩倒在脚下。

在第一学期结束前的一个周末,我骑自行车回家,在怀仁堂前停车坪上遇到朱总司令。我赶紧下车,向老人家问好。总司令握着我的车把说:“放学了?你那三个小娃子早到家了。看你满头大汗,有二十多公里吧?……在家只一天,还带着沉甸甸的书包?……骑车莫忙!别撞了,摔了……。”

想想入学前江青等的嘴脸,听着总司令如此关切的言语,我鼻子一酸,泪潸潸地掉下来了。

“集体生活很有意思吧?三冬三夏时间不算短,要坚持到底!读书,搞学问切忌‘浅尝辄止!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荀子·劝学》篇说: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每当遇到困难,耳边便响起总司令谆谆的教导。使我不敢稍有懈怠。

上课、自修、讨论、测验、考试……六个学期我坚持过来了。第二学期临考前,动了一次手术,住院三周。指定的《资本论》某些章节来不及复习,匆忙上阵,影响了考试成绩,政治经济学考了个“良”。其余各门功课期终考试,连同毕业论文都是“优”。

我拿着印烙着金字的毕业证书和紫红色厚纸封面的记分册去见朱总司令,老人家戴上花镜边看边说:“日子快啊!毕业了!成绩可以嘛,但千万不能骄傲!古话说:‘骄则满,满则损,学问有退而无进。咱们共产党人是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啊……。”

斯大林说:“一切决定于时间、地点、条件。”许多人下决心自学或由于兴趣,或出于需要,但没有一定的条件便办不到。结了婚,有着大男小女的妈妈要自学,困难极多。首先要摆脱儿女的牵累,否则确是寸步难行。没有结婚或虽已结婚尚无孩子的男女同志们,事情要简单得多,问题在于有没有决心。

歌德说:“失掉财富,你几乎没有丧失什么;失掉荣誉,你就丢失很多;失掉勇气,你就失掉一切!”

面对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的大好形势,胡耀邦同志说:“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包括我们这些人,都面临着一个重新学习的问题。”并号召每人读两亿字的书。这使我心情振奋,不可名状。

如今我虽已发苍苍,视茫茫,齿牙零落,但是我是个科盲,有多少新的东西,我看不懂,听不懂,仍需要我努力学习。

(摘自《祝您成才》198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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