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青年的四道关

前年，我在日本一家研究所进修了一年，接触了很多日本公司的女职员，对于她们的处境感触颇深。

日本有这样一句话：“战后变强的是女子和袜子(尼龙袜）。”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三十多年，日本妇女的社会地位确有提高。但是，这话本身就有贬低妇女的意思。日本长期受封建制度和儒教的影响，男尊女卑的思想现在还很严重，妇女仍然处于附属的地位。据我观察，日本女青年有四道关，即升学关、就业关、待遇关和结婚后的家庭关。

我认识一位女高中生道子。她很有理想，立志考四年制大学，毕业后自己独立生活。然而在日本的现实生活中，道子的理想是很难实现的。她首先碰到的是升学关。公立大学认为女子做不出什么成就来，只注重招收男生，分数相同时招收男生而不招收女生。报考公立大学的又特别多，竞争激烈，要在分数上超过男生很难。道子的父母认为女子没有培养前途，上私立大学经济上有困难（文科每年学杂费要55万多日元，合人民币4000多元，理科更多），不愿意让道子考四年制大学，而主张让她上两年制的短大，毕业后工作二三年，在这期间再学点妇女必须会的花道、茶道就行了。我问道子的父亲：“你既然经济上有困难，又认为女子没有培养前途，为什么还要让她上短大呢？”老人告诉我：“上了短大，有了大学文凭，可以找一个好一点的对象。将来成家能独立生活，不至于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被吃掉，落得家破人亡，这也算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

女大学生毕业后要遇到就业关。1980年日本报纸报道，日本很多企业都增加招收大学毕业生的名额，但是，80％的企业公开宣布不招收女大学生。他们认为，女子结婚后有家务拖累，会影响企业的工作，婚后就要辞退她们（有的是自动退职），不如招收男大学生。一些企业即使招收，女生也没有同男生一样的就业考试资格。有一位叫嘉山的女大学生，她曾在国外学习两年，回国后又在大学学习，毕业时学校规定，女生只能接受两家公司的就业考试，而男生则可以自由地接受几家公司的考试。嘉山在第一家公司的考试中，因为成绩不理想没有被通过，在第二家公司通过了。她按照第二家公司的招收通知单去报到，但接待的人却说：“我公司计划接待完男的再接待女的！”连名字都没问就被赶出来了。以后，她又去问过几次也同样如此。这时，第一家公司又给她来信说，他们公司决定增加招收名额，并决定录用她，原因是女职员结婚要退职，增加招收以便补缺。

据日本文部省1980年统计，女大学毕业生中，希望找工作的占85.7％，但能找到工作的只有65.7％。

日本社会上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女青年必须忍受很多不平等的待遇——待遇关。

我进修的研究室有7名男研究人员，分别承担不同课题的研究；有7名女职员分别为男研究人员充当助手。她们都是大学毕业生，年龄在22岁到30岁之间。女职员每天早晨上班时间比男研究人员早。她们到办公室后，首先将当天的各种报纸分送到男研究人员桌子上，然后烧水泡茶，待男研究人员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她们便把泡好的茶水恭敬地放到男研究人员的桌子上，同时说一句“您早！”这时的男研究人员有的点点头，有的则毫无表情。送完茶之后，再坐下来干自己的工作。有的剪贴男研究人员画下来要保存的资料，有的为男研究人员统计资料，有的为男研究人员联系事情或安排日程。女职员的桌子上除了一部电话机、一套剪报用的刀子、剪子之外，都是需要整理的书籍和资料。

这个研究室女职员的领导者是惠子小姐。她个子不高，聪明伶俐，在研究室已工作七八年了，据说还在海外工作过。她的桌子上除了一般女职员所具有的一切之外，还有日本全国的和东京市区的地图和交通路线图。她对东京市区的交通路线熟极了，在东京不论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她都会很快地给你画出一张路线图来。当然，在研究室内，她和其他女职员一样也是男研究人员的助手。

下午3点钟又是女职员忙碌的时刻了，她们除了象早晨一样泡茶之外，还给每人桌上放一份点心。男研究人员喝完茶之后，女职员还要将茶碗收回来洗净放好，以备第二天使用。这些事干得最多的是刚进研究所的花子小姐。

现在，有些单位的女职员已经不再为男职员泡茶，她们说：“我们不是来端茶倒水的！”

日本的公司里有男职员宿舍，但是一般没有女职员宿舍。不论家住多远，女职员都要自己解决住宿问题。我认识一位叫合子的女职员，工作在东京附近，而家却在横滨一带，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近4个小时。她是1980年4月进公司的大学毕业生，公司只给她10天的实习时间；而同她一起进公司的男大学毕业生则有3个月的实习期。公司说，不知道女职员什么时候结婚，结婚后就不再工作了，因此不能让她们做关键性的工作。在日本，女职员的学历越高（年龄相应越大），企业越是让她们从事短时间就可学会的简单劳动，因为这样做对企业有利。

有一名叫保子的女职员，是日本有名的国立东京大学经济系毕业的，很能干，外语也好，很多人都说她是才女。她在一个研究单位工作了多年，同男研究人员合作写了许多有价值的论文，但是，她至今也没有成为研究人员。一位朋友告诉我，他们单位迄今为止还没有女研究人员。所以，保子也只能当男研究人员的助手。前几天，一位朋友来信说，保子小姐不久前结婚了，被调出了原单位，估计不久就要被辞退了。日本法律上虽然规定妇女50岁退休，但很少有人能工作到那时候。

女青年无论怎样努力，其结果都差不多。好多人似乎看破了这种“红尘”，所以，她们有时间就玩。在爱玩这一点上，她们可以与任何国家的女性相匹敌。在饭馆和酒店里，很多衣着漂亮的女青年，一边吸烟，一边喝酒，有的拿着麦克风唱流行歌曲，有的跳舞。日本朋友告诉我，这些女青年好多就是公司里的职员。有的女青年为了使自己的照片出现在花花绿绿的周刊杂志上而不惜任何代价。

关于她们的爱玩，我的老朋友田中先生是这样解释的：“日本女子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已二十二三岁，再工作二三年就该结婚了，结婚后基本就不再工作，所以在婚前的几年里，她们就拼命玩。当父母的一般都理解女儿的心情，有的甚至对女儿生活上的不检点也不过问。”

女职员自找对象的并不多，多是由企业领导、同事介绍，由父母作主。她们找对象的条件是“三有一无”，即有房子、有车、有钱，无父母负担。但真正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

结婚后，妇女就进入家庭关，以后再想工作也就更难了。铃木小姐的英语特别好，但是婚后照例被辞退了。很多人都为她惋惜。日本朋友告诉我：“她再走出家门工作，也只能干临时工一类的事情了，工资更低，而且那也要十几年之后才有可能。”金子小姐告诉我：“日本男子在公开场合也大讲应该让女子出来工作，但是，自己的夫人要出来工作时，他们就不支持了。”他们觉得让自己的妻子出来工作，说明自己无能，脸上是很不光彩的。没有丈夫的支持，在日本，妻子要出来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到过一位叫伊藤的朋友家。伊藤先生很能干，经常出差，或在公司加班，一般都是晚上11点钟才能回到家里。到家时，孩子们早已睡了。伊藤夫人说：“每天只有早晨上班前孩子们才能见到爸爸，但是时间又很短，所以孩子们称他为‘早晨爸爸。”其他几位朋友家的情况大体也是这样。夫人承担全部家务，不仅要买菜、做饭、洗衣服，更重要的是带孩子和给上学的孩子补习功课。因此人们把这些妇女称为“教育妈妈”。

今天，日本的工业技术虽然走在世界前列，但是男尊女卑的问题可以说是落后于时代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