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记

刘朱婴

烈日当空，炎威可怖，吃个西瓜祛暑解渴，多惬意呀！可是，面对着一个瓜摊，几个人却悄悄议论，不敢迈步。

“他过去可不正经，这样的人卖瓜，可靠么？”

“走，看看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张热情的笑脸……当他们抱着又大又熟的西瓜返身离开时，狐疑的脸上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瓜摊座落在北京地铁古城站口，它的主人是谁？又何以引得几位顾客犹疑不决？这还得从去年的一件事说起。

偷瓜

1981年7月7日下午，古城农贸市场的管理人员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抓住一个偷瓜的青年，只见他头蓄长发，身穿扎眼的花衬衫和喇叭裤，又蹦又跳地不肯认错。

“你叫什么名字？”工商所长周森田问。

“周福平。怎的？”

“你为什么偷瓜？”

“没钱买呗！”

“你在哪儿工作？”

“我……哪儿都不要我，我没工作啊！”刚才还大喊大叫的周福平，突然一下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原来，小周是一个被劳教过的青年。他曾抱着悔改之心到街道要求工作，可是没有单位肯要。父母为这个不争脸的儿子气得直哆嗦，经常对他呵斥打骂。小周在家待不住了，只好四处游逛。嘴馋了怎么办？于是又……

周森田分析了小周旧病复发的原因，是他想工作却得不到，又无生活来源所致。对这样的青年，不能一味惩罚，不但要教育他认识错误，改过自新，还要帮助他自食其力。和其他同志交换意见后，老周温和地对福平说：“我们给你安排个工作，请你帮助市场推销西瓜，你干不干？”

“只要你们信得过我，让我干啥都行啊！”

“可你这身打扮，还不把顾客吓跑了！”

小周*地一下站起来说：“周师傅，冲您这份好心，我改！”

悔过

福平卖瓜的消息惊动了四邻。居委会的大妈不信，跑去一看—哟！小伙子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褂，头发理得整整齐齐的，变样儿了。在工商所的帮助下，7月8日，小周收购了两千斤西瓜，邀了一个伙伴，两人在瓜摊上奋战了一天，尽管口干舌燥，但谁也舍不得吃一个瓜。到7月9日凌晨两点半，西瓜全部售完。刨去本钱、管理费等，每人净挣四元五角。当他攥着自己的劳动所得跑到工商所时，老周又把盖有鲜红大印的个体营业执照送到他手上。倔强的小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泣不成声地说：“感谢政府救了我，早知有正道，我决不走邪路。我一定要卖好瓜，重新做人！”

卖瓜

作为刚上任的瓜摊“老板”，福平尝到了创业艰难的滋味。有人歧视个体户，又欺他不识货，批给他的一车瓜，不但个儿小，而且生娄参半。看到顾客乘兴而来，扫兴而去，福平窝了一肚子火。于是，他托老周介绍，到农贸市场跟一个老瓜农学起了卖瓜。小伙子心灵、眼快、嘴勤，不多日子，挑瓜的那些道道儿，他很快便掌握了。进货时，他围着瓜堆转上一圈，就能根据瓜皮、瓜色、瓜纹、瓜蒂、瓜形，对瓜的好坏估个八九不离十。为了进好瓜，他顶着盛夏炙人的烈日，骑上那辆哪儿都响的“飞鸽”，翻山越岭，到山区联系货源。有时一连几天不能睡一个囫囵觉，吃不好一顿饭。看到儿子又黑又瘦，母亲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生意慢慢好做了。一天，一位青年试探地问小周：“你挑的瓜敢保熟吗？”

“敢!”说完，小周挑出一个瓜，手起刀落。只见绿色的瓜壳内，瓤儿红，子儿黑，香味扑鼻，引得周围的顾客赞不绝口。

但是，新的矛盾又来了。今年春节，他进了一批水果，由于销售不及时而烂掉大半。小周一琢磨，就悟出个道道来了。从此，他认真研究季节规律，不盲目进货；仔细揣摩顾客心理，以适应顾客需要。他经常到各农贸市场了解行情，总结了一套自己的买卖经：“五月杏儿八月梨，紧跟苹果、香蕉、桔。桃儿西瓜前后脚，七八两月是旺季。逢年过节多备货，快进快销莫迟疑。”市场缺少啥进啥，顾客需要啥卖啥，成了小周经营的宗旨。为了多销快售，他不断地拉着瓜果走街串巷地叫卖，还主动同工厂、部队等单位联系，整批出售。他一个心眼为顾客服务，严格遵守国家的价格规定，实实在在地经营着瓜摊，于是，他逐渐被更多的人所熟识，这个小瓜摊也渐渐有些名气了。过去的痕迹是难以瞬间抹掉的。一天傍晚，小周热情地替一位老人挑瓜，但连挑几个，老人都不满意。小周急了，脸色一变，脏话不禁脱口而出……事后，他想起老周常叮嘱的那句话：“声誉是经营的命根子”，心中后悔不已。象这样耍态度，今后谁还来买瓜呢？小小的瓜摊，不仅维系着自己的生活和前途，还牵着老周他们的心啊。政府把自己引上了正道，自己怎能给政府丢脸呢！第二天，福平抱上俩瓜四处打听老人住址，登门道歉。他还根据石景山区的特点，延长营业时间至凌晨一两点，使下中班的工人也吃上了瓜…

福平变了。过去，他率领一帮哥儿们穷折腾，遭人诅咒；现在，他热心为大家服务，赢得四邻夸赞。过去，他有偷窃行为；现在，顾客遗忘在瓜摊上的东西，他仔细代为保管，抽空为失主送去。就在原来那个市场，他以自己的变化教育了一个被他抓获的偷瓜青年……他的体重明显地下降了，但去年和今年两个西瓜旺季，他售瓜三十多万斤。他厌恶投机取巧，靠辛勤的劳动和得法的经营收入几千元…

周福平待客热情，服务周到，买卖公平，很快成为石景山区个体户青年的好典型，出席了北京市个体户青年经验交流会。他曾担心干卖瓜这行没人爱。去年九月，一位姑娘向他表露了爱慕之情。她不但原谅了他过去的错误，还成了他在自立道路上的好帮手。小周卖瓜的劲头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