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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泼打着霓虹灯

1981-08-20陈建功

中国青年 1981年12期
关键词:东安湘雅霓虹灯

陈建功

怎么,这是她吗?

是她。还是负责西侧的6张桌子。还是那个习惯的动作:左手捏着开票的小垫板儿,上面拴着的铅笔头随着步子一悠,一悠。右手呢,用食指勾着菜谱本儿的提扣儿,漫不经心地转着,转着……可是,这真的是她吗?——轻盈的身段,丰满的曲线,泛着莹玉般微光的圆脸,四溢着幸福、自得之态的眼神。而3年前,她的个子还是矮矮的,胸脯平直,脸色微黄,厚厚的嘴唇显得那样突出,眼窝里总蓄着怯弱、委屈的泪光……是什么使她换了一副模样?是精心剪裁的衣衫,还是那双轻俏的高跟皮凉鞋?——哦,是眉毛?她描眉毛了。过去她的眉毛很淡很淡,几乎看不出来。而现在,一对秀眉漆黑、纤细,微微弯向额头,把她的眼睛衬得这样亮,她的嘴唇也不再显得臃肿、蠢笨,反倒因为它的丰润,使她象个迷人的南国姑娘……也许,秘密并不在这儿,而是因为家庭的中兴,爱情的甜美抑或其他?不管怎样,她变了。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3年前,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我有几分庆幸——骤起的狂风、漫天飘洒的雨珠把我逼到了这个屋檐下,使我能够看见她。屋檐是现代建筑的式样:平顶,微微上掠着伸展开来,仿佛要引着整座建筑翩然飞升。屋檐上是闪烁的霓虹灯,桔红的,金黄的,翠绿的。一闪,“湘雅餐厅”。一闪,是英文还是汉语拼音?又一闪,是珍馐佳肴的图案……变了,一切都变了。眼前,是大雨冲刷下越发光华夺目的街市——霓虹灯、水银灯、荧光广告牌;是换了新装的,在杯盏交碰声中微醉的湘雅餐厅;更有洁净的落地玻璃窗里闪动的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我已经3年没有光顾这里了——我也变了:那间16平方米的小屋里摆上了双人床,没多久又添了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他使我整天在啼哭声伴奏下,向牛奶站、托儿所、儿童医院奔波;他使我心焦,力疲,咒天骂地,无可奈何。刚才顶着雨,狼狈地跑到这屋檐下,用塑料袋包着转遍全城才买到的糕干粉,心中还升起一股对鬼天气的怒火。而现在,蓦然发现了这儿是“湘雅”,发现了她。惊异之后,我微笑了。往事,象被夜色雨幕隔开的灯火,远远地散着温暖的光。眼前的一切呢?好象更使心中漾起一片跳荡的浪花……

我用力推开崭新的、显得弹力过大的玻璃门,走进了餐厅——尽管我早已没有了下馆子的习惯。

我要坐到西侧——她负责开票的座位上。我要点一盘“东安子鸡”。

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光棍儿”。我是“湘雅”的常客。我的父亲还都在“干校”。我每星期都要来这儿改善生活。这儿的“东安子鸡”太迷人了。用精巧的“猪腰碟”端上来,白嫩嫩的子鸡块上铺着姜丝、辣椒丝,四周泛着桔红色的汤汁。味道是酸辣酸辣的,鸡块嫩到可以连骨嚼下……

我每次点的菜,都是“东安子鸡”。我每次的位置,都不是在西侧,而是在东侧。因为在东侧开票、端菜的服务员中,有一位漂亮的姑娘。

西侧呢?西侧就是她。

她没有丝毫迷人的地方,脸上没有什么魅力,穿着上也一点不懂得突出一些女性的特点。她可能也很自悲?目光中总带着几分凄然。

人们的心灵深处往往有许多共同的隐密。可是大家都羞于启齿。其实,人的本能就是这样的啊。何况是我——一个小伙子!我走进“湘雅”,总是不知不觉要坐到东侧。我希望那个漂亮的姑娘来给我开票。她有窈窕的身材,含情脉脉的眼睛,浅浅的酒窝里总带着含蓄的笑。我总是下意识地要多看她几眼。有时,她的一颦一笑甚至使我怦然心动。

也许,内心有着和我相同愿望的人一定不少?因为我渐渐发现,餐厅的东侧,就是我坐的座位周围,人们总是坐得满满的。而西侧却人很少,多是老人。

我曾经把这两位姑娘作过对比,暗暗感叹造物主的不公。我对西侧的她升起过同情和怜悯。可是,每次走进餐厅,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坐到东侧,还是期待着那个漂亮的姑娘走过来。

然而,人,并不仅只有本能啊。

那一年的春节,我又到“湘雅”来吃饭。节日的饭馆,人是很多的。何况我又来得晚了一些。东侧的座位已经坐满了,我的心里带着一点点遗憾,坐到了西侧的空位上。我的对面坐着两个小伙子。一个方头阔脸,另一个呢,是个瘦子。阔脸敞着怀,呷酒时,厚厚的嘴唇里不时地发出巨响。夹菜,大嚼,颊上肌肉飞动。他不住口地谈天说地,说话时,总爱举着筷子,一点,一点。瘦子对阔脸大概是五体投地的,不住地点头、应和,小心翼翼地夹菜,间或从嗓门里发出两声尖尖的笑声。

我认得出来,他们也是这儿的常客,并且他们也是常常坐在东侧喝酒的,今天,也被挤到这边来了。

她过来给我开票了。把菜谱放到桌上,举起写票的垫板儿,悄然站在面前,对着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点了“东安子鸡”,一个“三鲜汤”,要了5两米饭。她写完了,转身走了。

“嗬,您还吃得下5两?”阔脸重重地呷了口酒,斜眼瞥着她离去的身影,筷子头冲我一下下地点着。

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夹了口菜,又大嚼起来:“您不倒胃口?……您说,这人活着还有什么劲?不知道经理是干嘛吃的,派这号丫头出来端盘儿,得减5成的赚头儿……”

“对,对,真他妈得背过气去!……”瘦子尖声笑起来,“今儿赶上她了,真他妈象吃了颗苍蝇,倒血霉了!……我就少吃了2两!”

“给经理提条意见,赶明儿得挑点儿‘提气的服务员来!”阔脸那紫色的厚唇上流溢着油晃晃的汤汁,扯过意见本,很笨拙地朝上写着,一边写,一边津津乐道地说,“别净找这号‘困难户来开票,留神关张!……”

他写完了,顾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冲我嘎嘎地笑着:“怎么样?哥们儿也算一个?咱们写上:3个让她倒了胃口的受害者!怎么样?……”

瘦子又随着他,发出刺耳的尖笑。

我恨不得把桌上盛着残羹剩汤的盆子全扣到这粗俗的肮脏的脸上!——可是,我忍住了。我装作一切都没听见,没看见。

她给我送来了饭菜,给阔脸们送来了结账单。

我发现阔脸和瘦子看了结账单之后似乎很慌乱,听见他们在窃窃低语:“咦,算错了吧?……坏了坏了,是咱们算错了。”

“怎么,钱不够了?”

“悬。”

他们在各自的衣兜上下摸索着,东掏一张毛票,西掏一枚镍币。

“啧啧,还差9毛哪……”

“怎么办?回去取一趟?”

我心里暗暗叫好。我们的同胞中确实不乏这一类人。自己不过是个“跳蚤”,却要硬充为“龙种”。喝了2两酒,便认为自己“阔”了。这样的人,让他们显一显眼,是天大的好事。

“哥们儿,没事儿!咱们赊着!”阔脸把掏出来的钱归到一堆,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豪气,一仰脖儿,把杯里的酒喝得罄尽。

这时候,她拿着钱匣收款来了。

“还差9毛。”她数了钱,咬了一下嘴唇,看了他们一眼,怯生生地说。

“我们下回一块儿交,反正常来常往。怎么样?”阔脸瞟了她一眼,忽搧着棉袄的衣襟。

“那哪成。”她又咬了咬嘴唇,好象是她在求他们。

“嘿,怎么不成!要不就记下地址:土城根儿159号。又不是没钱。算错了,没带那么多。还能不让走不成?”阔脸冷笑了,“说真格的,要不就把你们经理叫来。哼,这顿饭吃得这叫恶心,我们还满肚子气儿哪!”

“怎么了?”

“你自己还不明白?”阔脸把意见本扔过去,瘦子又发出几声尖笑。

她打开意见本。她的脸红了,厚厚的嘴唇哆嗦着,眼里闪着可怜巴巴的泪花,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我从衣袋里摸出9角钱,扔到阔脸的身前。我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在颤抖。我自知没有参与大庭广众之下对骂的“水平”和勇气,只好息事宁人,免得这个姑娘还会遭到什么污言秽语的糟蹋。

“看看,够哥们儿!”阔脸把钱扔进她的钱匣,朝我摆摆手,引着瘦子走了。我看见她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用手背朝眼角抹了抹,走到上菜的屏风后面去了。

她一定在哭。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我拿过意见本,把那涂抹了许多混帐活的一页撕下来。过了一会儿。当她红着眼睛来给我结了帐以后,我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向她告辞,说:“谢谢您。”

她一愣,脸又红了。好象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一句,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我。

……

这以后,我依然常常来这里就餐。不过,我却不再坐到东侧的座位上,而每每坐在这边,等待她来给我开票,端菜,结帐。临走,我会对她说:“谢谢。”——就和过去我对东侧那位姑娘一样彬彬有礼。不过,在那边,也许我不过是为了给那个漂亮的姑娘一点好印象,也许不过是为了她那嫣然一笑的回报?而在这边,我觉得自己的谢意里充满了真诚、同情,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的灵魂才是最纯净的。

开始几次,我的“谢谢”使她惊慌失措。而后呢,她很羞涩地向我点一下头。再往后,她也客客气气地对我说:“不谢。慢走。”

我得到了一种满足。

这个习惯保持了一年多。以后,我谈恋爱了。第一次和我的女朋友在外面吃饭,我就是领她来的这里。她很漂亮。我带她坐到我早已熟悉的西侧的座位上。吃完了饭,我还是对这个开票的姑娘说:“谢谢您。”她还是和以往一样,说:“不谢。慢走。”我的女朋友很诧异。那个年代,这一切是不时兴的呀。我耐心地把这一切经过告诉了她。这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护城河边的柳荫里散步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把头靠在我的肩头,第一次悄声对我说:“我爱你……”

以后,我们常常一起来这里就餐,一起重复着这样一句极普通、极平凡的话。我们愿意从这里开始认认真真地做人。

这些,都是3年前的事了。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光顾这里的闲暇和能力,谁想到今天,为了避雨……——“湘雅”变了,不再是那座老派的湖南店堂式建筑,而是霓虹灯闪烁的、洁净高雅的现代餐厅了。更重要的是她变了,不再是那个噘嘴的,受气包儿似的怯生生的模样……妻子现在要是也在这儿,多好!

我一定要坐到西侧一一她负责开票的座位上。我一定要点一盘“东安子鸡”。

她向我走来了。

乳白色的玉兰吊灯散着柔和的光。乳白色的塑料台布。她腰间系着的鹅蛋形围裙也是乳白色的。

她站到了桌旁,把塑料菜谱本放到桌上,举起了开票的垫板儿。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神色里不再有当年的怯弱和委屈,却似乎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天哪,这时我已经感到,一堵高墙,立在我和她中间。我到这儿干什么呢?我并不是想告诉她:“喂,记得吗?我同情过你呀!”谁知道你同情过她?!来这儿干什么呢?为了吃晚饭?见鬼!家里会留饭给你的。只是高兴。仅仅是因为高兴——还是为她而高兴。可是,她知道你是为她而高兴才坐在这儿的吗?她只知道你是一个顾客,还是一个衣履不整的、满脸倦容的顾客。开句玩笑: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象只挣扎出来的落汤鸡——我自己知道这一切,我正对着盥洗池那面大镜子,我这尊容和这优雅餐厅里柔声细气地谈笑的士女们是何等不协调啊……唉,我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自卑?神经过敏!我心里暗暗骂了自己,想起她还站在身边等待着,忙告诉她,请她给我上一盘“东安子鸡”,5两米饭。

“‘东安子鸡?两块三啊!”她抬头瞟我一眼,收尾的那个语气词“啊”里,有可贵的关照,也包含着使我心痛的潜台词:别以为便宜,不问个价儿就乱点!

羞辱也罢,心痛也罢,我一时还没心思品味,倒有几分庆幸她的提醒。因为我衣兜里确实还只剩两元钱。我想起了几年前在结帐时抓耳挠腮的阔脸和瘦子。

“怎么两块三呢?我记得是八毛七呀……”

“那是几年前的价儿了。看看菜谱。”

我的额头冒汗了。何必看菜谱?涨价儿了是无疑的。可笑的是我这书生气。

“那……那就买,买个肉炒榨菜吧。”

她离开了桌子,步履轻移,拐入屏风后面。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几年前躲进屏风抹眼泪的那个姑娘,心头开始掠过一道淡淡的忧伤。她的神情、话语里毕竟逸出了一丝轻蔑。世态炎凉之感就象秋雨敲窗,秋风入隙,给人带来寒意。是的,人生遭际,多少意外。特别是这几年……她,大概就是某种幸运的承受者?而她这时,却只想起了要给曾经不公正地对待了自己的生活以不公正的回报,却忘了,几年前,有个人常常坐在这一侧,怀着同情,愿意给她一丝温暖……哦,也许,那确实是太微不足道了,只是一声“谢谢”——可以忘记,也可以根本不追究其中的深意。可是,人怎么能不知道,世界上并不只有阔脸们,还有不少美好的心。怎么能不也用一颗美好的心对待别人啊……

菜饭很久才端上来。吃完饭。餐厅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哦,7点半了,该关门了。

菜碟里还剩下几口榨菜。太咸,冲点开水,正可以做个汤喝。我走近饮水桶,没想到里面装的是米汤。我希望要点开水,过去问她。她正架着胳膊,面对着玻璃窗,看着上面一缕一缕向下流淌的雨水:“唉呀,米汤就米汤呗,凑合着吃了算了。快下班了!”

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去盛上米汤。这时,我看见餐厅的大门开了,有个穿雨衣的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进来。车把上还搭着一件塑料雨衣。

她看见了来人,双手一拍跑过去,帮助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大门一侧,领着他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从后面拿出了一把长把儿笤帚,开始扫这边的地。她的笤帚很有力,好象要连我们这些磨磨蹭蹭的顾客一同扫出去。最先遭到笤帚进攻的顾客开始端着碗碟四处逃散了,我却没动。并不是因为我坐在餐厅西侧的最边缘,而是因为……因为什么呢?我不想动!我一口一口地呷着用米汤冲成的榨菜汤,远远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没多久,垃圾堆到了我的脚下。她把笤帚靠在桌子的对面一边,那长长的黑黝黝的笤帚把儿正和我面面相观。她回去提了个钱匣,结帐来了。

我付了帐,站起来,注视着她,说:“谢谢您。”

她一楞。是意外,还是在琢磨这似曾相识的举动?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光,随即又被一种漠然的神情,被下嘴唇轻轻的一颤——这嘲笑的一颤掩盖了。

她没有说:“不谢。慢走。”她全忘了。

我走了。门外雨潺潺。风儿把雨花扫到脸上。

雨,还是那么大。风儿扫去,马路上腾起一片水雾。水雾散开,亮晶晶的路面上反射着霓虹灯红红绿绿的光影。

我还在门外。在屋檐下站着。

大概他们要下班了,门里传出推自行车的声响。还有穿雨衣的声,说笑声。

……

“哼,刚才有一位,穷酸相儿,又穷讲究。还酸文假醋的哪……”

这是她的声音。可是接着,刚刚还是嘈杂的说笑声突然停止了——没有人附和她,甚至没有人再提起新的话题,里面仿佛陷入了一种难堪的静寂。间或,又传出有人用力抖雨衣的声响……如果不是这静寂,不知道她还要怎样描绘我。可是现在,她没有说下去。为什么?或许这静寂里,包含着她的同志们对她工作的不满,包含着对这忘形姑娘的嘲笑?因为我也有点想笑——这里面似乎有嘲讽,但更多的却掺进了苦味,掺进了对这可悲举止的感叹。

沉重的玻璃门“吱□□”地被推开了。她夹在一群人们中间,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叮铃,叮铃……”自行车三三两两,向南,向北,消失在雨幕里。

马路上重归平静了。人迹稀少,霓虹灯还在闪烁着。我这才发现,这霓虹灯编织的彩色的天空,仍然有不少使人感到缺憾的地方:它的色彩还是单调的,红黄绿,绿红黄。它的图案是那样简单,横摆的矩形和竖摆的矩形。因为技术欠佳,线路中断,甚至有不少缺笔少字的地方……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就象崭新、迷人的“湘雅餐厅”旁边,虽然还立着一座古老的清末建筑,但是,塔吊已经运来,施工现场已经围圈。

我的心却实实在在地在另一种怅惘之中。

是啊,我们太需要霓虹灯了。好的霓虹灯。我们太需要如此高雅的餐厅了——鹏鸟掠翅般舒展的屋檐,倒悬莲花般辉煌秀美的吊灯。我们也需要“银耳珍珠霜”、“玫瑰牌唇膏”及至描眉笔,愿我们的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

但是,我们还需要一些“珍珠霜”、“描眉笔”所无法替代的东西。

……

雨,仍在泼打着霓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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