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侠五义》之类
1981-07-15吴颙
吴 颙
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经常公布畅销书目。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里,没有这个办法。但事实上当然存在着畅销书的。在资本主义国家里,一般说来,畅销书是自发形成的。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一本书之是否畅销,却不一定是自发形成的,它与国家计划有密切关系。
书进入畅销书行列,身价高了,但它不一定就真正是好书。如果一本书能够迎合读者的某种广泛的趣味,适应读者的某种广泛的需要,它也就能畅销,而不一定与书本身的艺术水平或学术水平有关。资本主义国家里许多宣扬暴力、色情的书成为畅销书,是毫不奇怪的。但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应当很少有这种现象。
为什么?因为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认识到书虽然也是一种商品,但它有特殊性,不同于一般的商品。一家商店,除非为了供应特殊的需要,决不会出售毒药的;书店当然也不会把“毒药书”去供应一般的需要。但即使绝大多数的不属于“毒药书”的那些书,也还有个好一些和差一些的问题,跟卖萝卜、白菜不一样,不能拉在篮里就是菜。社会主义的出版业应当尽量供应好一些的书,减少供应差一些的书,使读者得益多而损害少。不然,为什么叫做社会主义的出版业?岂不是跟资本主义的书店一样了么?资本主义的书店就是只要赚大钱,管它书的好一些还是差一些,我们社会主义出版业当然不能这样干!
社会主义的出版社,对于出版的书是好一些还是差一些,应当负起责任来,不能象资本主义出版社那样把精力放到赚大钱上面去,这是不言而喻的。我们理当把更有益于读者的好书供应出去,尽量少供应或缓供应于读者无益或有些益处也不大的书。出什么书,不出或少出什么书,是个政策问题。印数的多少也是一个政策问题,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我国出版界最近发生竞相出版某些旧小说的情况,我以为是和社会主义的出版原则和政策不那么符合的。
例如,《三侠五义》一书,全国有了三种版本,约计共印四百万册;《杨家将演义》,全国印了三百三十万册,其他尚无确切统计数字的,还有《施公案》、《彭公案》、《济公传》、《后水浒传》、《后西游记》、《三后乱唐演义》等等。据说印数也都是大量的。
这些书,有不少的封建糟粕,艺术水平也不高,但还算不上“毒药书”,是可以印的。但大量印行,就应当慎重考虑了。如《三侠五义》、《施公案》等,所宣扬的侠义什么的,完全是封建主义的东西。它教人去指望“包青天”、“施青天”,而不相信劳动人民自己的团结斗争,不能不说是有害的。虽然它们也反映了小生产者如何渴望解除自己的痛苦,以及那些“青天”对人民的某种同情,那些“青天”是应当教今天某些官僚主义者和胡作非为的土皇帝惭愧的。但能否以上述理由作为借口来大量印行呢?回答显然是不能。
这类书如果印数少了,难免会脱销。我以为,这种脱销是正当的,可以向读者讲清楚。切莫以为任何一种书一脱销就不得了了。有些书的确不能不有意识地脱销。如《三侠五义》这类的书就是这样。老实说,以我们中国之大,人口之多,读者艺术趣味和欣赏水平都还不高的情况下,《三侠五义》印四百万册就能真正满足人们的需要了么?我敢说,还是不能的。如果不问书的具体情况,而只以是否满足人们的需要来讲,可以说四百万册是只嫌其少,而不嫌其多的。难道我们应当不顾书的具体情况而只想去迎合读者的某种需要么?当然不能这样做。
前一阵发生过关于《飘》的争论。《飘》在文学史上占什么位置?应当如何评价?现在和将来都可以争论。但我还没有看到过有什么人把《飘》放在文学史上第一、二流作品的位置,也没有什么人否认《飘》的缺点和弱点。所以我认为批评说这本书印多了,还是正确的。
至于《三侠五义》这一类书,无论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不见得比《飘》高明,而且恐怕还要差些。所以说这类书,为什么印得那么多?的确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我们作为社会主义的出版工作者难道不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吗?
我们现在印书用纸并不充裕。大量印行《三侠五义》之类的书,就容易挤掉其他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较高的书和农村读物等类的书。一旦出版工作者的眼睛盯住那些畅销的热门书,就很容易会嫌弃或者忘记那些有高度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冷门书,以及为广大农村读者迫切需要的农村读物。不错,一个出版社不能亏本,要赚一点钱。但要赚一点钱,应当在出好书上想办法,在加强经济核算、降低生产成本上想办法。大印《三侠五义》之类的书,是不足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