铰辫子(小说)
1980-08-20成一
成一
<一>
晌午,齐七奇忽然被管支书叫去喝酒了。酒桌上,支书不动声色地对他说:“七奇,这几年你当团支书,当得不赖。党支部准备叫你当副支书,升一升。”
“真的?我怕当不好吧……”
“我跟公社打过招呼咧。甚时开干部会,宣布一下。”管支书仍不动声色,甚至也不看他:“来来,干了这一盅。过一二年,我也让贤呀,你来给咱们干。”
“我?当支书……”
“你年轻有为。来,再喝了这一盅。”
没有喝下几盅酒,齐七奇便有些醉意了。这老鬼,倒拿捏得稳!可他还看不出来吗?他写的那几封匿名的揭发信,准转回公社来咧。他知道公社会有人叫这老鬼看信的。揭发的那些事,也只有他知道得那么多、那么详情!不请他喝酒,还等甚?哈哈。一切都按他所谋算的那样发展。他的前程,又跃升了一级。离他所追求的那个支书的位位,只有一步之遥咧 。何况,管支书已经说了:要让贤。
他齐七奇心计不笨——人们说对咧 。早那几年,他在谋算自己的前程时,就看出门道来了:在村里当个有眉眼的干部,比做甚都强!村里再穷,还能误了干部们好活吗?看人家管支书,细绵绵的白手,甚时缺过钱花?当支书没几天,十间新瓦房盖了起来,儿女们一个个穿戴得比城市娃还洋气。比那在外挣三四十块死钱的小干部、烂工人,不强多咧 ?再说,你就是想出去挣那三四十块死钱,也得干部叫你出去,你才能出去。村里再有本事的人,还不都捏在人家手里?叫你有本事,你才能有本事;不叫你有本事,你再有本事也还是灰猴儿一只!管支书人长得不起眼,可村里辈数再大的、本事再绝的人,谁不得加敬人家!他齐七奇心计不笨,虽然不愁出息点本事,可哪如去做个决定别人有无本事的人,决定别人荣辱的人,决定别人命运、前程的人?!
但那时,他齐七奇还是个没眉眼的后生。大队的头儿们谁能看上他?想巴结人家也轮不到他跟前!为了当干部,他曾经那么积极。可管支书连句正经话都没跟他说过,仿佛还不认得他是谁家的子孙!谁想,就在他挺伤心的时候,偏巧赶上了修盖新大队部那天夜里,他游荡回来,偏巧就瞅见管支书扛了几根碗口粗的丈二椽,往家走!这还不是他福大呀?他灵机一动,猛然就高兴地狠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对咧 !有法儿咧!看他管支书还认得不认得他齐七奇是谁家的子孙!可一细想,又很害怕。天爷,这可是朝支书痛处戳!惹恼了这个全村的爷,可有他的好看受用!但那个法儿却又是那样地激动着他:试试怕甚?难道能把他开除成副社员吗?鬼还怕恶人哩。经过反复思量,齐七奇决定铤而走险啦。从那一夜起,他便暗暗盯上了管支书。支书每往家扛一回椽,他便在第二天去找支书报告:“支书,昨儿黑夜大队又丢了好几根椽。”如此数次之后,管支书终于在一天傍晚对他说:“七奇,走,到咱家喝盅酒去。会喝吧?”在酒桌上,支书叫他入了党,当了团支书!
他忘不了那是一个月光很明亮的夜晚。喝的是薯干酒,炒的是一盘鸡蛋。今天呢,日头红辣辣,喝的是高梁白,炒了四盘菜!只是,那一次管支书还几次瞅住他笑笑,没有喝多少酒;这一回却不很看他,喝了许多酒,神色颇显疲惫。可齐七奇却在心里笑了,比那一次笑得更美气,更稳沉。
<二>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后半晌了。酒劲还没有过去,一种异样的兴奋却很快就充满了他的意识。他把
头伸到镜儿面前,仔细看自己的眉眼,越看越入迷。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长咧。对,应该到镇上,甚至是城里,去理个时兴头,光眉俊眼去上升!哦,近来众人都说,村里的拐六保理发手艺比城里剃头铺也不差甚,何不叫这拐娃下辛苦给理理头?这拐娃是他领导下的一个老实团员,倒是心灵手巧。那二年,他叫他出黑板,总是那么顺从,那么认真,还画上那么好看的花边儿。这娃这二年学了剃头手艺,今年好象竟挑上剃头担子,到镇上耍手艺挣钱哩。如今农村经济政策放宽了,干部们不咋管这号事咧。可剃头手艺能出息个甚?这六保又老实又拐,也就能侍候人呗,哪里还晓得想法儿叫支书请他喝喝酒?今日就好生侍候侍候咱这个副支书吧!
齐七奇带着酒腥气和那异常的兴奋,直奔拐六保家而来。可他正要进街门,猛不防就从脊背后头飞出两个妮子,毫不客气地挤过他,手牵手夺门而进。他只瞅见四条甩动着的辫子,还有留下的一串笑。
他不由有些发恼!可拐六保家院内,却是一片叽叽咯咯的笑声。竟有七八个姑娘妮子团团将拐六保围住。呀,嗡嗡嗡:拐六保竟置买下了电吹风,正给一个妮子吹头。一边跟众妮子惬意地搭话,一边还那么歪来歪去地摆动着他那颗小脑袋,俨然象个把式!
他去细看那个正被吹风的妮子,发现竟是谭木匠的闺女先芝!她那两条挺俊气的辫子被铰咧,在拐六保的舞弄下,头顶上正开着一朵菊花似的。呀,她铰了辫子越发俊俏咧 ,还那么又羞又喜地甜笑着。再看那围观的众妮子,一个个都拖着长辫儿。哦,近来村里人手头宽裕了,乡下妮子也学起城市娃的洋气咧 。难道她们都是等着拐六保在头上画花儿的吗?
“拐六保!来,先给咱推推这颗头!”
齐七奇喊了一声。众妮子回头看看他,便立刻吱哇道:“排队!”“排队!”“排在我后头!”
拐六保看看他,脸上堆着笑,倒很客气地说:“是七哥呀!稍等等,稍等等。”
可先芝看见他,却随即收起了那又羞又喜的甜笑!
“吱哇个甚?我有事,有公事!”
“有事不早来!”“谁没事?”“排在我后头!”
齐七奇注意到喊叫“排在我后头”的妮子,原是平素挺绵善的翠平。可现在却这么泼!刚才夺门而入的准也有她了。他愈有些发恼。可众妮子却丢下他,又围住拐六保叽叽咯 咯起来。拐六保也不再说甚,专神在给先芝吹头,先芝又那么又喜又羞地甜笑了!齐七奇相当不受用地呆在众妮子的圈儿外,忽然发现拐六保的院里,种着几丛茂盛的西蕃 莲,正开满艳丽的花朵。大红瓣儿镶着白边儿,象这些爱显露的妮子!哼,先芝,她喜甚羞甚呀?他来理发,是为了光眉俊眼去上升,她为甚呀7为讨人喜欢吗?准是!可是,那二年,他跟她搞对象,从全村众妮子当中挑中了她这个俊妮子,她也愿意搞,却总是那么呆!呆眉呆眼,不会羞,不会笑,不会说亲密话儿,不会搞恋爱!他白下了那么多功夫,甚至在管支书面前替她爹“走后门”,允许谭木匠悄悄揽点活儿做,不批他的资本主义。可跟这呆妮子搞恋爱,真没味煞咧 ,他只好拉倒了,去另挑俊而不呆的妮子。说来也怪,俊而不呆竟终于难得。现在先芝却忽然不呆咧 !但她是不是已有了新对象呢?
“我看,先芝铰个烫发头,准好看!”“就是,就是,越象城市妮子咧!”“越变得俊哩!”
众妮子这么叽叽咯咯地笑着,先芝也吃吃地笑起来。仿佛久欲畅笑而终于得了机会,也仿佛这么叽叽咯咯地笑笑,才浑身熨贴似的。都疯咧!齐七奇莫名地觉得这些笑是那么讨厌:冲淡了他的异样兴奋,冲走了他的酒劲。他催拐六保快些动作,拐六保一脸笑应承着,却仍然仔细地在给先芝吹风,真象每一根头发都要下功夫似的。这拐小子是不是想讨先芝喜欢呢?可众妮子也似乎在讨好这个拐子:夸他、赞他,叫他六保、六哥,一律忌讳了那个拐字!
先芝终于吹完风啦。但一个妮子却早抢坐去位位。其他妮子围住先芝,欣赏评论她的头。拐六保脸上堆起了笑,那么可意地端详她。她更羞羞地甜甜地笑!忽然,她的眼光碰上了他,那羞而甜的笑又立刻收起了。她扭头跟拐六保说了句甚么,匆匆抬脚走了。众妮子那么怪样地瞅瞅他,便又叽叽咯咯笑起来。
齐七奇心里冒起一股无名怒火,丢下众妮子,去追先芝。他追上了她:“先芝!”
“做甚?”
“……”
“呀,对咧 。我跟翠平一搭来的。我还得去等她,一搭走!”
翠平分明是与她擦前抹后来的,怎么会是跟她一搭来的?可她已重新返向拐六保的街门。
“先芝——”
她已夺门而入。
<三>
月亮升高了,很明亮。天气也不冷不热。是搞恋爱的好时辰。但一团斑驳的树影正遮住了谭木匠的街门,无数铜钱似的光点,零乱地在紧闭着的门扇上晃
动。齐七奇推开了那门扇,门轴突然吱呀叫了一声,怪而吓人。
院里月光似乎比街里更明亮。先芝一家:她,她娘,她爹谭木匠,正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此外还有一个年轻后生,一个老女人。准是门轴那吱呀一声怪叫:他们都扭头在看他。
“是‘气气——?‘气气你快来坐罢!”
竟是那个后生站起来招呼他。这不是秃舌头二旦吗?对咧 ,听说这小子已拜了谭木匠做师傅。可这货连“七奇”也叫不准,叫成了“气气”!气气你!说不成句话,还这么殷勤!
“我走呀,你们坐罢。”
那老女人站起来告辞。先芝,她娘,她爹谭木匠,都立刻站了起来,留她留得那么亲热!那女人走了,大家都跟着去送她,连秃舌头二旦也去了。呵,那女人在称赞先芝了,也说她铰了辫子更俊咧。她更甜声甜气地嗔叫:“三婶,看你——”
院里的月光的确很亮。可石桌附近那棵石榴树的影儿也那么光怪陆离,正遮住了一堆刨花。呀,她家也种着西蕃莲,跟拐六保院里的西蕃 莲开着一样的颜色,大红瓣儿镶着白边儿!
他们回来了。“‘气气你坐呀?”又是二旦先招呼他。
“坐吧。”她娘说。“坐吧。”谭木匠也说。“请坐。”先芝终于也说,却不看他。
“不坐咧。我是有事来。有事。我舅家想割个风箱,寻不下好匠人,怕可惜了那根好楸木。又急着用!看谭五叔能不能先给割割?”
齐七奇忽然编出了这样的托词,想看他们怎样表态!那二年,他的话对谭家是很有斤两的。他挑上先芝搞对象,谭家就更加敬他咧。他跟先芝拉倒后,谭家还挺不好活。谭木匠得依仗着他偷偷揽点活儿做呀!但是,现在谭木匠竟摆起了架子:说手头还有几件当紧活计,急了不行!她娘更拿捏着说,刚才吕家三婶也是件急活计,得先紧人家。
“吕家三婶割甚呀?”
“给她大玄割新式立柜!”先芝娘神气地说。
大玄?就是那个刚住了大学的大玄?难怪他们对大玄娘那么热呼!难怪先芝对大玄娘那么甜声甜气!天爷,她是为这个大玄铰了辫子吗?
“大玄刚考上学校,急着用甚立柜?”
“他娘喜得坐不住咧,早给娃准备哩。给了谁不高兴?我们也替吕家高兴哩!”她娘也象高兴得坐不住了。
“除了这,还有几件当紧活计,急了不行。”谭木匠仍在摆架子。甚时起,这老鬼的腰也挺起来哩?上头一开放,有那么点手艺,还敢抬头不认得人咧!
这时,先芝不断摩挲着那菊花样的新式头,笑瞅月亮映在地上的头发影儿,竟象没有听见他说甚么,一味在跟秃舌头二旦低声嘀咕甚么,还笑起来,显得那么近乎!齐七奇终于忍不住了:“先芝!”
“做甚?”
“跟你说个事……”
“说吧。”先芝坐着不动,仍在摩挲头发。谭木匠老两口却忽然警惕地瞅他。秃舌头二旦竟仍在笑。
“出去说,先芝!”
“甚事?你说嘛。”
她仍牢坐着不动。倒是秃舌头二旦又先笑道:“先芝,‘气气叫你去,你就去吧。”
“去就去。”先芝竟听了二旦的话,站起来径自走出街门。但一出街门,她就站住了:“甚事?”
“哦,呵,今晌午管支书又叫我去喝酒来。”
“叫你喝,你就喝呗。”
“支书说,要提我当副支书。”
“叫你当,你就当呗。”
“支书还说,过一二年他也让贤,想叫我接替。”
“叫你接替,你就接替呗。”
“先芝——”
“做甚?”
“……”
“就这事吧?我回呀,黑天半夜的。”
先芝迅疾抽身闪入街门,门轴立刻又吱呀怪叫了一声,两扇门便关紧了。只有那无数斑驳的光点,仍在零乱地晃动。
<四>
这一夜,齐七奇失眠了。两眼瞪着窗户纸上的月亮影儿,咋也不瞌睡。要当副支书和随之而可能当支书所引起的兴奋,被先芝妮子给冲掉咧。她在他眼前披露着新的魅力,却不愿再顺从他,搭理他。告了她
他要当副支书的讯儿,她也不愿跟他多说话。是记着丢了她的仇吗?可他跟她拉倒时,只是说他当团支书,得带头晚婚,又没说她呆。她准是跟大玄勾搭上啦!好个大玄,个儿愣,脚板大,一脸粉刺疙瘩,倒会引逗这妮子!为他铰成新式头,为他那么羞羞地甜笑!可跟他齐七奇搞对象,却总是那么呆眉呆眼!为甚呀?不就因为那愣大个儿住了大学吗?还有那个谭木匠……哼,得给这谭木匠、愣大玄施加点压力!但首先得证实先芝真的是勾扯上大玄。得想个法儿。
所以,第二天前晌,齐七奇便来到大玄家。由于要做副支书了,他自觉脸上多了许多光彩。但他看见大玄娘时,竟觉这老女人脸上也光彩了许多。而且对他只有客气,没有加敬。
“三婶,忙哩?”
“可不是。七娃你坐。宅院后头那棵核桃树,打了多少官司,总算落实回来咧。早年结多少核桃?如今成了干圪枝咧。好赖吧,总算落实回来咧。大玄也总算有出息,考中了大学。一高兴,我就叫把核桃树锯啦:给大玄割几件新式家具!就忙这哩,你坐呀?”
“三婶,大玄是有出息咧。我姨家村有个好妮子,想给大玄提提,叫我先来问问你们……”
“呀呀呀!这一阵,来给大玄提亲的人真要踢破我家门槛哩。可大玄自个儿早恋爱有现成对象!”
“谁?”
“他同学,一搭都考中了大学。”
呵,大玄早有了对象,不是先芝。他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坐,要走了,可吕家三婶却由于他也来提亲,越发觉得光彩了似的,跟他大扯起闲话来。他又有些莫名的不受用了。他没有显示出自己的光彩,倒给这老女人添加了光彩!哦,在吕家这堆着核桃枝杈的院里,竟也种着几丛西蕃莲,也是开着大红瓣儿、镶着白边儿的花朵!
齐七奇离开吕家,又想到了先芝对他的冷落。她是跟谁搞上了呢?会不会是拐六保呢?这拐子那么下功夫给她铰头发,她也那么又羞又喜地甜笑!她家跟拐六保家又都种着一样颜色的西蕃 莲!不对。大玄家也种着这种西蕃莲。拐六保毕竟是个拐子!那会不会是秃舌头二旦呢?二旦除了舌头短,也生得俊眉秀眼的。她跟二旦那么近乎。昨晚他叫她出来,她坐着不动;二旦说了话,她就出来了!还有谭木匠,为甚偏偏收了二旦做徒弟?二旦有可能。若是二旦,更不愁给这小子些厉害看看!
于是,齐七奇便又来到秃舌头二旦家。他仍然用的是提亲的法儿。可二旦爹却告诉他:二旦他姨已给二旦说下媳妇,很俊,跟先芝长得有些厮象!而且,他在二旦院里,竟也发现了同样红白相间的西蕃莲花。真是日怪煞咧。那么先芝是跟谁搞上了呢?会是拐六保吗?在这天后半晌,齐七奇又去找拐六保推头了。但拐六保院里仍然挤着许多等候铰辫子的妮子。她们吱吱哇哇,叽叽咯咯,不肯让他先推。时不时地还要被她们耍笑几句,创造畅笑的机会。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每天后半晌,拐六保挑着剃头担子,拐●拐●从镇上一回来,村里的姑娘妮子们就一窝蜂似地涌过去,简直成了运动咧!是大队号召她们铰辫子来?没有的事。她们都有甚么值得高兴的事?她们是在起哄!看来,先芝也不过是参加了这个起哄。她没有跟谁搞上。果然,齐七奇也终于探听到,拐六保是跟翠平搞上恋爱咧,并不是先芝。只是他不明白,先芝为甚么变得不呆了,披露出那么动人的魅力。正象他终于不明白她们各家为甚么都种了一样的西蕃莲:也是起哄吗?还是谁给各家都发放了一样的花籽儿?
<五>
齐七奇还没有等到拐六保给他推个光光俊俊的新式头,大队就开了一次干部会。会上,管支书果然宣布了升他当副支书。可会后在村里并没有引起多么反响。只有少数人对他变得客气了,也主要是上些年纪的人。年轻人都不咋把这当一回事,似乎时候变了,再不是前几年管支书那么有眉眼的时辰咧。谭木匠对他客气了一点,问过:“你舅家的风箱,寻下匠人割没有?”先芝对他却依然十分冷落。她总是将那新式菊花头梳拢得十分光俊,在人们面前羞着,喜着,笑着,说着,在那俊俏的外貌上,披露出内在的魅力。她现在这样儿,要是能跟她再搞对象,该多有味?但他终于不可得。他也终于不知道她为甚变成这样儿,为谁变成这样儿。可他也终于不肯罢休。
一天,齐七奇去见管支书,希望支书能给谭家施加点压力。
“哎呀,七奇。”管支书仍然不动声色地用疲惫的眼睛瞅瞅他,“现在的事,可不好说咧。闹不好,人家又要告咱们。”
“怕甚!”齐七奇火气很盛地说。
管支书疲惫的眼光里闪过了一丝几乎觉察不到的满意,仍不动声色地对齐七奇说:“你年轻有为。过一二年,我也让贤呀,你来给咱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