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
1980-07-15赖少其
赖少其
知识是人类的财富,这是人所共知的。在十年浩劫时期,却流行着一个很反动的观点:“知识越多越愚蠢”,“知识越多越反动”,这是对人类庄严的侮辱。如果这种反动观点不彻底肃清,将会威胁“四化”的实现。
对于知识的占有,象占有一切财富一样,统治阶级为了巩固其政权,是十分重视的。因此,历代都有“文字狱”,是专为持不同政见者而设的。凡是反动的政权,为了维护反动阶级的利益,都要实行愚民政策。他们把知识垄断起来,作为压迫人民、剥削人民的工具。统治阶级虽然说:“知识越多越愚蠢”,这是对被统治者说的,至于对他们自己呢?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是有一种书专教皇帝怎样统治人民的么?就是这种书,也不让小民看懂,如果看懂了,就要起来敲掉这些统治者的脑袋;所以他们认为最妥善的办法,就是人民没有知识。可是,他们倒打一耙,却说成是:“知识越多越愚蠢”,“知识越多越反动”,这是一个骗局。我们解放已经三十年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象安徽淮北地区,还有不少干部是文盲,小孩没有上学的有的是,教育事业受到严重的破坏,有一个时期,学生把学校的玻璃窗都敲碎了,还叫做“革命行动”,这个后遗症,整整一代青年都将吃它的“恶果”。
我在陕西临潼县参观了原始公社遗址,它生动的告诉人们:人类的远祖生活在愚昧无知的时期是多么的惨苦,由于缺乏知识,没有文化,赖以生存的条件非常艰辛,人类过着与动物难以区分的生活,住屋比现在的厕所还矮小,一个村子几十口人挤在一起,还用深沟包围起来,大约是酋长们怕他们逃跑罢,还是怕他们起来造反呢?这就是奴隶社会的缩影。
我在太原博物馆看到奴隶为奴隶主殉葬的现场,参观的人没有一个不落泪的,这就是孔老二所向往的“王道乐土”么?!真真是揭穿了“圣人”的骇人听闻的欺骗。这个现场,展出了可怕、可悲的场面:几十个奴隶活活被杀死了,仅仅是作为奴隶主的殉葬,大部分没有了头,有一部分脚上有镣铐,还有尸体完好但抱作一团,看来是被活埋的。
北京解放初期,我在紫禁城的五凤楼上,看到在宫殿之外,还有阴森森可怕的另一面:人间地狱。原来皇帝的宫殿是建筑在人民的尸骨之上的,只要看一看那些为了挖人肉用的、叫做“凌迟”的尖刀就知道了,有一把专为杀头用的大刀,大约很有一点年代了,也许杀人过多吧?刀口已凹下去了,好象变成一把弓。我又在五凤楼背面的宫墙上,看到中国共产主义的播种人李大钊烈士的绞刑架,上面还挂了他的遗像,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到北京,烈士就义的现场不见了。天哪!这就是历史!“四人帮”骇怕人民有知识,就是骇怕人民懂得历史——剥削、压迫与反剥削、反压迫的历史。说“知识越多越愚蠢”、“知识越多越反动”的人,不是历史上的暴君,就是吃人血为职业的暴君代言人。
人类在很早以前,就幻想有朝一日能飞上天去。用神话故事这种美丽的文学形式,创造出:月亮里有嫦娥和吴刚。科学家已把幻想变为现实。人们已经上了天,不仅到了月球,还要到更远的行星去。我去年七月,作为画家的代表访问了南斯拉夫。在飞机飞上了天以后,我在飞行的路线图上才发现我是沿着古代的丝道飞行的。这次飞行,虽然比不上到月球,但感想是极强烈的。我从高空向下俯瞰,先是见到飞出了长城,不觉就飞过了火焰山,最有意思的是:我在帕米尔高原的四千米上空吃午饭。我既不是神仙,却享受了神仙的“待遇”,这是谁的神力呢?不是神力,而是比神力更伟大的知识,是科学家的智慧给人类带来了幸福。由此,我得出简单而明确的结论:知识就是幸福——就是给人类带来了幸福。没有知识就是愚蠢,就会给人民带来灾难。人类是一部为追求幸福而流血牺牲的历史。
人类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能够用脑子思考,能指挥两只手使用工具。恩格斯说:“工具是手的延长。”人类在生产力极低的时候,所能创造的物质,除了供本人维持生命以外,几乎没有可供别人剥削的多余物资,因此,只能“平均分配”,平均主义是和生产力极低、极端贫困联系在一起的。后来由于生产力有所提高,生产的物质除了维持个人的生存以外还有积余,随之而来的才有所谓“剥削”,因此剥削一词在人类历史的一定阶段上意味着生产力的提高。《共产党宣言》庄严地宣告:资本主义作为一个历史阶段,和封建主义相比,是十分革命的。如果没有资产阶级的产业革命,当然没有资产阶级,也不会有无产阶级。没有无产阶级,哪来共产党呢?我们是反对阶级压迫的,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都是一个阶级剥削、压迫另一个阶级的社会,这是人类的大悲剧,所以我们闹革命,要为实现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没有阶级的共产主义社会而奋斗,这个理想是极其崇高的。可是,除了剥削和压迫的一面以外,人类经过了发明石器、炼铜、炼铁、火药、蒸汽机、电、以至于现在的电子、电脑的科学发明与发现,人类飞跃地向幸福的境界迈进,而我们却停留在生产水平极低的封建主义时代,而幻想通过“穷过渡”到达共产主义;无知往往是可笑的产物。把知识看作可有可无的香料,这种人不是愚蠢,便是脑子的硬化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
我从亚洲的上空飞越非洲到达欧洲,二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使我好象看到人类历史整个的横断面:我的飞机一出长城便是漫无边际的黄土高原,我好象亲眼看到昭君出塞时那种“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寂景象;我从乌鲁木齐飞越山口出了国门,所能见到的便是大海一般的大沙漠,如果我生长在唐代,象僧人到波斯去的一样,我只能骑着骆驼翻山越岭;这种景象,虽然画在图画上看来是很美妙的,但那种跋涉却是极端痛苦的。因此,我又想起了知识的伟大,它造福了人类。亚洲和非洲,都因生产力还不高,所以仍然摆脱不了贫困的威胁;飞机从德黑兰着陆又起飞以后,不久便进入黑海,好象牧羊人赶着羊群,忽然从沙漠的尽头发现了绿洲。我又从高空向下看:地球上一片葱绿,这大约便是文明的标志罢?
当飞机从社会主义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机场降落后,我所见到的第一个印象:繁荣与幸福。我在南斯拉夫期间,曾访问了一位汽车驾驶员的家庭,他刚搬进了新居,有三间很明亮的楼房,有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电炉;他的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很健康,他对我的来访并不感到突然,很热情的问我:“中国客人吃茶还是吃咖啡?”我说:“吃咖啡罢!”她从食橱里拿出咖啡、牛乳和白糖,笑容可掬地问我:“吃土耳其咖啡还是英国咖啡?”我不了解这两种咖啡有什么不同,礼貌的答道:“都可以,谢谢!”他们的生活已经使我们变得难以理解的程度。我在一个星期天,应主人的邀请到郊外参加野餐。这个地方,绿草如茵,小河流水,清风徐来,我好象进入了十九世纪欧洲油画所经常描写的世界;当主人和客人闲谈的时候,我独个儿跑进绿荫深处,一面
一九八○年七月于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