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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为了十三户贫农

1965-08-20薛安福

中国青年 1965年1期
关键词:贫农全村社员

薛安福

我是一个农村民办小学的教师。我们那个村,一共有十三户人家,全是贫农。我们那个学校,也只有十二个学生。别看学生少,还分三个年级,上课时间也是早、午、晚不一样。我除了教这十二个学生,还要帮助八个青壮年扫盲,替有小孩的妇女看娃娃。至于村里的读报宣传、记工算账、写信看信,学习上级的文件等等事情,也那是我的工作。也许有人觉得这哪里象个学校呀!不,我们那十三户贫农可说:“这才是咱们庄户人的好学校。”

下王信村是上王信大队的一个生产队,紧靠黄河东岸,十三户人家散散落落分住在三道沟里,出门就上坡,上地要翻沟,要不就下了黄河滩。可真是个苦地方呀!多少年来,下王信村没个读书人。解放后,有几户社员的孩子到上王信村去上学,可是孩子们得攀崖爬坡,来回走六七里地,没有几天都退了学。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党组织接受了下王信村群众的要求,决定在下王信村单独建立一座民办小学,就派我去担任这个一揽子小学的教师。

决定办学的第二天,我先到下王信村去看看,没想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欢天喜地地正在铲土平崖,动工给学校打窑。这已经是腊月二十几的数九寒天了,大雪满地,大家却干得满头大汗。我看了社员们这股干劲,高兴极了。原来我想到在这贫穷落后的小村办学,信心还不大,看了这情景,我心里说:“有这样好的老贫农,不怕办不好。”社员们见了我,都热情地走上前跟我问长问短,还有的拉着手叫我到他家里去吃饭。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这里的十三户贫农,有十二家是解放前从山东、河南逃荒来的。他们祖祖辈辈给地主当长工,开荒地,谁能上得了学?解放后,因为村子小也没办成小学。全村仅有生产队会计刘栓在他舅家上过四年半学,算是个高小肄业生,此外所有的人始终没有摆脱文盲的状态。日常生活中的写信念信、简单记事,也得东求西托。特别是农业集体化以后,遇到的困难就更多更大了。上级送来的文件指示没有人看得懂,政策贯彻不下去,记工算分没有人办得了,严重地影响生产。碰到夏秋分配更是愁坏了所有的干部和群众。有一年夏收分粮,全村十三户人在场里整整闹腾了一天,还分不下个名堂,最后还是翻了几道沟梁到上王信村请来一位干部,才帮他们算清这笔头痛帐。八十多岁的李喜荣摸着肚皮感慨地说:“什么时候革了这‘黑肚子的命,咱才算彻底翻身。”

这些情况教育了我。我是个下中农的子弟,一九六二年中等专业学校肄业,响应党的号召,回乡参加了农业生产。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我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决心不忘贫下中农的根本,作贫下中农的好后代。党叫我离开本村到下王信村来办学,能为贫下中农文化上翻身贡献一些力量,这是多么光荣呀!我决心要在下王信村干一辈子,把党给我的文化知识,全部献给这十三户贫农。今年春节一过,我们就在一棵大树下举行了开学典礼。虽说全村只有十二个适龄的学生,可是全体社员都象办喜事似的,扶老携幼地参加了。

开始,我们没有课本、黑板,我就到上王信村完小去借,可巧遇见一位老师说怕影响了他们的“正规”学校,不愿意借。党不是号召我们发愤图强自力更生吗!我一气之下,就用旧木板涂了些黑颜色做了一块小黑板。又到外村借了一本书,就一课一课地给大家抄写课本。没有纸,我就回家找出过去的讲义、笔记本。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可惜,可是一想到那十三户贫农的后代,眼巴巴望着我的十二个可爱的孩子,就毅然把讲义翻过来,给每个人订了几个本子。一课一课地抄了两册课本,连扫盲学员的识字课本和拼音字,也一本本地抄完。

课虽然开讲了,但是,我是个中等专业学校肄业的学生,对教小学是个门外汉。十二个学生最小的六岁,最大的十三岁,教这样一揽子的学校更是没有办法。这个学校究竟该办成什么样子呢?这时,我想起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话:“下王信村的经济条件不好,社员都是土改时期的老贫农,现在家底还很薄,要体贴他们的具体困难,尽一切可能使他们的子女能就学。如果碰到困难,就同群众商量,倾听他们的意见。”于是,我去访问了学生家长和队干部,征求他们对办学的意见。生产队长董诚义说:“咱村的土地尽是沟坡小块地,送粪、收庄稼全靠人力背挑,有些地连牲口也上不去,还得人用●头刨。虽然地亩不多,们做起来却很费工,咱这里满打满算总共十八个男女全半劳力,老的小的都要干活,十几头牲口的草全找娃娃们要哩!办学咱可不能讲究形式。”学生家长梁全贵说:“村里没有学校我担心孩子会和我一样落个‘黑肚子,村里好容易办起了学校,可我又发愁了,四个孩子都上了学,家里的各种活都统统缠在大人的身上,这怎么能忙得过来。看能不能想个好办法,让孩子一边上学一边还能参加些劳动,减轻我和他妈的负担!”

听了这些意见,我才感到解决好学习和劳动在时间上的矛盾,是关系贫下中农生产生活和子女学习的大问题。我不能不管忙闲,整天叫学生们在教室里上课。于是我按照贫下中农的愿望,服从生产和家务劳动的需要,灵活多样地安排教学活动。

全村十二名学生,六岁的两名,七岁的五名,八岁、九岁、十岁的各一名,十三岁的两名。两个十三岁的女孩,是队里的辅助劳力,就让她们上半天学,学习珠算和农家常用字为主,下半天回去参加劳动,晚上再来学校学习两小时。

十名全日学习的学生,也要帮助家里做些零活,农忙时还要给队里割草或干其它力所能及的活,因而作息时间也是灵活多样的。根据家长的要求,两个六岁的娃娃,早晨多睡觉晚来些,中午还要睡午觉,下午迟回些,免得在家里淘气,或在沟坡河边乱跑惹大人操心。其余八名年岁较大的学生,早晨早来些,下午早放些,帮家里做些零活。此外,遇到雨天或农闲的时候,适当延长学习时间;农忙的日子则中午就放学,学生可以参加一晌劳动。有时候是集体的复式上课,更多的是个别教学。这样做,学习、劳动和家务都不误。十个月来,三个八岁以上的娃娃,已经学完了小学的三册语文、算术,四册书也上了二十多课。七个较小的学生也学完了一年级的课程。两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因为劳动时间多,刚刚讲完第二册。不过,给他们增加了一些实用的语文、算术,学得也很好。这样做,我在教学上虽然要忙一些,但却受到贫下中农社员的欢迎。

我到村后在党支部和老贫农的帮助下,认识到不能把我自己的工作仅仅局限在教好十来个小学生的圈子内。我想,党派我到这个村子来,就是要我为这十三户贫农服务,我要尽我的可能做更多的工作。学校开办以后,我看到队里还有几名青壮年也是文盲,就向生产队队长李文全同志提出办民校扫盲的要求,大家非常欢迎,全村八个青壮年当晚就都报名参加了学习。每晚学习二至三小时,学习内容是以认识农村常用字为主,逐步学习打算盘,写简单的农村应用文。学员的学习热情非常高,从开学到现在七十余天了,不管工作怎样紧,农活怎样忙,他们都坚持每天晚上学习,而且把晚上识的字记在本子上,白天干活休息时还学。我到地里参加劳动时,也注意帮助老少社员识字。把村里到处写了字,还专门搞了三块小黑板,写上带拼音的常用字、天气预报和时事,一个沟里挂一块,好叫大家随时随地学,常和生字见面。现在扫盲班的学员也分别识了四五百到七八百字。我除了教课、扫盲以外,抽空就在队里做些工作,参加劳动。我住的那个小屋,就成了生产队的办公室、记工房。干部们来这里研究事,社员们围拢来听读报。我把党的政策,天下大事、上级来的文件念给大家听,又把各地生产经验,先进人物向大家介绍。眼下,在长期文化闭塞的下王信村也能听到人们反对现代修正主义,欢呼南越人民的胜利的谈话了。八十多岁的李喜荣老汉学习了公社的经营管理制度以后说:“以前咱是糊里糊涂地干哩,现在可知道了毛主席的章程,心里有了底,办事就没错。”春天棉花刚出土就冻死了,我们推广了植棉劳模吴吉昌的好经验,秋后获得了丰收。县上发下整修土地和集体养猪的指示,我们也学习讨论,把二十多亩地修成水平梯田,养了两个母猪。我见沟里有一道小泉水没有利用,就和社员一起挖泉引水把一亩多旱地,变成唯一的一块水田。入秋以来,我们下王信村还开展了爱国卫生、植树造林运动,掀起了以土地基本建设为中心的“学大寨、赶南柳”热潮。十三户有骨气的贫农振奋革命精神,决心要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

我从到下王信村办学那天起,就轮流到老乡家里吃饭。人家待我挺客气,给我端饭,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我坚持自己动手,有空就帮助婶子大娘们洗菜烧火;到农忙季节,或是她们要赶集上会,推个碾子,我就替他们抱抱孩子。以后,索性我在学校里办起了托儿所。大的放到炕上,小的我抱着。这时候我到哪家去吃饭也不见外我了。赶上地里活多,家长要带饭上地,晌午不回来,就对我说:“娃他老师,把饭盖到锅里了,你带娃们去吃吧!”

四月以前,校舍还没完工,队里让我住在卢老大娘家。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家里只有她一人。人们都说她性情孤僻。学校没有桌子,全村也只有她家里有个高腿桌子,干部们借了几次都被顶回来。她见我去了开始也有些不喜欢。我就多替她做些事情,早起担水、扫院,抽时间给她剜地、抱柴。她见我还老实勤谨,就喜欢了几分。三月里,她的出嫁多年的女儿要生小孩,让她去住些天,就为难起来了。去吧,没人看门,猪谁喂,鸡谁管?我看出了她的心事,就说:“大娘你走吧,家里有我在哩!”她半信半疑地走了,当天黑洞洞地又回来了。她一瞧,鸡窝我都插住了,猪也喂饱了,第二天她放开鸡又走了,过了五六天才回来。她的猪没饿着,鸡也不短一个,这才对我更信任了。第三次,一去就住了一个月。她回来那天,院子里我替她种的南瓜也长出来了,我把一个小篮捧到她眼前:“大娘,这是鸡蛋。”她脸上堆起笑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你吃了吧,咋还留着哩!”卢老大娘的话也多了,就主动地对我说:“安福,你们不是没桌子吗?搬去吧!”“好孩子,你给我作干儿吧!”“我不就是咱贫下中农的儿子吗?”我笑着回答。以后,我搬到学校里住了,可是她每逢吃饺子总要叫我去。不光卢老大娘对我由嫌弃到喜欢又到信任,其他社员见我农忙下地割麦,下雨背上学生翻沟,也都说我没架子。家长们有了事情就叫着我的乳名:“六娃,快来给看个信儿。”他们自己的孩子淘了气,也说:“安福,这娃又不听话了。”

队里决定一年要给我三百个劳动日的补贴,我说加上我自己劳动,补贴二百个就够了。我总觉得我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一个教育工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革命者。我不仅要帮助十三户贫农在文化上翻身,还要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献给这些阶级弟兄,献给革命事业。

我到下王信村将近一年了,工作刚刚开了个头,受到了党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上级还奖给我们经费,经常有同志来参观,给了我极大鼓舞。

但是,也有一个同志问我:“你孤单单一个人,怎样在这样一个小村里度过你的一生呢?”这个问题倒使我认真地想了一想,想来想去,还是要学习雷锋同志那样:“为党的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才是最幸福的。”我的生活并不孤零,我和十三户贫农生活在一起,生活在火热沸腾的斗争中,我要为贫下中农阶级弟兄,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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