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列参加了农业生产
1957-08-16苏醒张天
苏醒 张天
两封信
去年秋天,莫列进了某专科学校,学的是工程力学;而她偏偏脑子不好,吃不住那繁重的功课。——真是无可如何的事!她便不得不休学回家养息。家里的环境到是安闲,只是过久了这样的日子,她却又腻烦了。她爸爸是中央林业部副部长,哥哥是志愿军,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大专学校学习。几乎是全家的人,都有各自的岗位。只有她,是在学习吗?不是;是在工作吗?也不是。生活是这么平庸,怎不令人烦燥?她,二十四岁了。多少同岁的人,为国家作出了无愧于岁月的成绩。而她反而闲在家中,让爸爸养活自己,让自己的青春虚掷。怎不令人烦燥?
她生活的表象是平静的:内心里却日益增涨着纷乱和不安。……
四月间,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社论。社论号召学生参加农业生产,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
莫列反复地读着社论。它的每个字,像一把敲钟的锤子,深沉地扣击着她的心;每个字,又像一根缫丝的棒,把她长期的纷乱的思系理出了个头绪。
第二天,莫列悄悄地给人民日报写了一封信:
“昨天的社论,给我思想上有很大启发。我是干部子女,并且是高级干部子女。过去在部队里工作过,又上了几个月的专校……,但是对国家没有线毫贡献。现在,我愿意参加劳动,愿意当一个建设社会主义的‘傻子。
新疆在是需要我们这样的青年人么?我从小喜欢吃牛肉,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生活上不会不习惯的。我能吃苦。是不是可以去新疆开荒?我多么乐意这样呵!
我听过前一辈人革命的故事。我懂得怎样生活……”
她又以同样的内容,写了一封信,寄给新疆的解放军生产建设兵团。
事情就这样定了
复信来了,新缰那里并不需要人。
几天来,莫列想得多美。她想着:跋过一重重高竣的山峰,跨越一条条清莹的流水,在祖国的边沿上,亲手翻开沉睡的泥土,把骆驼刺变成缘油的麦苗。风呀吹着,就象吹起海上的波浪。她想着:在那荒漠上,第一次出现轰轰的拖拉机,她驾着它在缘色的海里航行,让拖拉机的轰鸣来唱丰收之歌。……然而,那里并不需要她。
莫列找着爸爸,把心里的话向爸爸倾诉了。真是个好爸爸,他是多么深刻地理解女儿。他热心支持她的正当的愿望,他说:“年青人有劳动的决心,很好,很好!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在新疆呢?”
是呀,这个“为什么”很难回答。是追求那里的异地风光?是向往那里艰苦和战胜艰苦的欢乐?莫列自已不禁笑了,她对爸爸摇着头。
这天,爸爸去看一个老朋友,莫列也跟着去了.爸爸和那个同志谈起莫列的打算。
那个同志眯着眼瞧了她一阵子:“看来你对拖拉机手,蛮有兴趣,可措目前还不缺这种人。到是农业合作社需要人。”
爸爸瞧着女儿,莫列迎着爸爸的目光,说:“参加合作社也行。”
“不过,那是要直接劳动,像农民一样的劳动?”
“当然。”
“那是很艰苦的,你有毅力?”
“当然!”
“去了就得干下去,不能十天半月便带着回来。”
“当然。”
事情就这样定了。莫列决定到北京东郊星火农业社去劳动了!
夜语
莫列带着行李直奔星火社。五月的天气,在太阳照射着的田野,一片深绿。她被安置在第四生产大队,住在大队长那邢玉峰家里。邢玉峰是个有经验的老农民,热情地接待她,和她讲说社的情况和生产的知识。这是多么有趣,她细心地听着。
大队长带着莫列,在田地里溜da地里的麦子尺来高,长得十分葱茂。她好奇地蹲下身来,用手抚玩着,她忽然问队长:“这么深的韭菜,为什么不割掉?”大队长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们走了一圈,大队是告诉她很多关于农业方面的知识。她不懂的太多了。
晚上,莫列和大队长的三儿媳贺秀英躺在炕上。炕头上点着一盏煤油罩灯,它的微弱的光线,并没有使屋子明亮起来。灯影里,贺秀英怯生生地打量着她,不开口;而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灯熄了,人静了,贺秀英才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问她:“是不是下来工作的?”待到明白了,又再三盘问她:“你有这样高的文化,为什么要来参加劳动?”“什么有文化的人!比起生产知识,你才有文化哩!”
不管莫列怎么解释,贺秀英总是将信将疑。
这使莫列很不舒服,为什么要这样看人呢?
第一天
天刚破晓,莫列就起身来,跟着贺秀英往地里跑。大队长喊住她,指着她的头:“用一块手巾把头包起来。要不,脑袋晒得晕疼。”她一看,女社员个个包着头,连忙捡条毛巾扎着。
她和贺秀英是一组,到地里割韭菜。刀子在手里,是多么不听指挥,一刀一刀地似乎割了许多,其实她是远远落在同伴们的后面。
她心里正自发急,有些不知趣的儿童,却指着地里的麦子,讪笑着:“看罗,韭菜这深了,该割了。”——乡村里的事,是没有翅膀也会飞的。她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只装做不曾听见。
她专心地割着,觉得同伴们的眼光,都朝她这边溜。她把头低着,眼睛只望着韭菜。
弯着腰一口气割了几个钟头,她觉得腰部酸痛了,痛得难以忍耐。那怕是挺直地站一忽儿,也是好的。但她一抬头接触到同伴们的眼光,她又不愿意伸腰了。便咬着牙,干下去,割下去。
歇响了,她这才慢慢把腰伸起,多舒服呵!她长呼了一口气,掠顺了贴在前额的头鬃。
这天,莫列评了二工分。虽是少得出奇,她还是十分珍惜它。
不能姑息自己
莫列抬了一整天粪,睡了一夜,肩膀、脖子都红肿起来。她浑身酸软,眼看天亮了,贺秀英准备下地了。她却实在不想起身,休息是多么的需要。
她躺着,听见队长在外屋喊:“莫列,不舒服就休息一会,别下地了。”队长有多么好呵!
她躺着,外面人声嘈杂。这时候,她倏忽想起了保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曾看过五遍。保尔修铁路,人都走了,他也劳累得几乎没有一点力气了,但却还是拄着棍子站起来,继续工作。……想到这里,她就那么一跃,跳下炕来。
女伴们正在拔苗,她也参了进去。拔着拔着,顺口哼着些歌曲,竟忘掉了肩和脖子的疼痛……。
半天过去了,她发现自已拔苗的速度低,别人此她多拔半垅。她匆勿喝完了稀粥,放下碗,趁着人们响午休息的时刻,她又跑到地里,不声不响地继续拔苗。等到女伴们下午上工,她已经超过她们,多拔了一垅半地。
这事被大队长知道了,晚上一家人坐着时,他便教导莫列:“干活不能拼命。日子长着,像这样能顶得多久!”
贺秀英笑着接着口说:“您甭说她。她今天的工分和我们一样多了。那些闺女都说她有一股子蛮劲。”
胖胖的邢老太太,牵着莫列的手:“身体要爱措。你看你,脸色通红。病了没有?”
“妈一辈子少个闺女,你这么疼莫列,干脆认她作闺女得了。”贺秀英冲着莫列:“莫列,不要再喊大妈大妈的,喊妈,知道吗?”
“生就了没闺女的命。喊妈,会折死我的。”
“不叫大妈就是,我就喊妈。妈!”
一屋子的人全乐开了。
她总想学会它
莫列确有一股干劲,凡她不会的事,她总想学会它。
这里的妇女,扶犁是从来不干的。据说,妇女扶犁是晦气,要烂手烂脚。这自然是迷信,现在自然很多青年妇女不相信它。但却变成个习惯,妇女从不扶犁的。
莫列知道了,却偏偏要学扶犁。她说:“我就不怕晦气,不怕烂手烂脚。”
铁犁是比较难于掌握的,又要力气,又要技巧。她第一天跟着一个农民下地扶犁,那人只简单地说了说道理,让她扶着走了一行,便把犁从她手中夺过去,连说:“不行,不行!”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本来也是不行。她便站在一旁看着,但心里很不服气。
第二天,正好队里缺个扶犁的人,莫列便自告奋勇,去扶犁了。牲口不听话,犁不听话,弄得她满头大汗,腿上被犁尖刺破了几道口口。她还是吃力地扶下去。结果,自然是她战胜了。
有个青年农民玩笑地说:“莫列,扶犁算你勉强能行。明天稳苗,你敢和粪吗?”
“我当然能。你能我为什么不能。”其实莫列根本不知这稳苗是怎么回事。
原来稳苗,是用手拿着菜苗,浸在水粪里,一棵棵地垫在地上。这种活是十分肮脏,手浸在粪水里久了,皮肤会变成黄色,并且那一股子臭味,用香皂也难一时去掉。妇女们是一直不干这事的。
而莫列,她却干了。她和男青年一起,双手浸在粪水里,把一棵棵茄子苗小心地垫在地上。——在稳苗时,她还嘻笑哩,好像她面对着的不是粪,而是清水似的。事后,她那双手呵,果然变成了谈黄色,果然有那么一股难耐的臭味。直到三天以后,她用了许多肥皂,才慢慢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莫列以她的一股子干劲,劳动效果逐日提高,从每日二工分到七工分。她的行动,转变了同伴们的看法。
深刻的教育
我们是在一天中午见到莫列的,——她已经从大队长的家移住在大队部办公室了——她刚刚在外边写完了墙报回来。她,高高的个子,红黑红黑的肤色。穿一条旧蓝布裤子,白底小红花的短衫,花色已经褪得模糊了,肩上也磨得快破了;脚上穿着一双旧布鞋子。她站在农村妇女行列中,是不会突出的。她让我们到她的房内坐,这是一间丈来长、五尺宽的小房间,用报纸糊的壁于,当窗放着一张长炕,没有桌子只有一张用木片架起的小几,放着两本俄文书籍。窗沿上搁着一盏煤油灯和一双泥水浸湿的鞋子。在一边墙壁上,悬着一条长板,上面是小锅、饭碗、油瓶之类。——她已经学会作饭了。
她谈了她的情况,略带感叹地说:“劳动不是简单的事!以前我天天吃蒜苗,可谁曾想过它的来历。蒜苗是来之不易的,在地里一极根地抽出来,抽重了、轻了都不行。前些时回家,看到有人把吃剩下的蒜苗倒掉,怪痛惜的!”她说:“农业知识也不简单:老农民有多么丰富的经验,须得整理和研究。现在有不少农业上的普通现象还没有得到解答。比如,西红柿为汁么会烂,茄子为什么会烂?至今还有很多人讲不出这个道理来。多么迫切需要到学知识。没有如识是做不好工作的。”
当我们问她参加了三个多月的劳动的体会,她说:“给我最深的一点,那就是农民的朴实和可敬。我记得,当我第一次割小白菜的时候,农民们都不吃,我很奇怪就问:‘你们怎么不吃呢?‘现在菜少,城市里需要;以后菜长多了,我们再吃。这是他们的回答。看!多么可敬呵!可是城市里吃小白菜的人能想到农民的艰苦劳动吗?能理解农民这种朴实的心理吗?这是多么深刻的教育!还有,农民持久劳动的精神,也给我深刻的影响,爸爸就常这么教导我,凡事必须坚持,才能有乐趣、有成绩
在辞别她回来,望着她健壮的身躯,我们为她的正确的举动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