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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他们

1956-08-16韩北屏

中国青年 1956年19期
关键词:农场劳动汽车

韩北屏

……正是在劳动里面,也只有在劳动里面,人才是伟大的。他对劳动的爱愈热烈,他自己也愈伟大,他的工作也就愈有效,愈美丽。

——高尔基

我从西北旅行归来,激动的心情不但没有平复,而且因为每一次回忆和怀念,反倒更加激动。

没有去过西北的人,想像中总以为那儿十分荒凉贫瘠,一切生活都是简陋的,甚至是非常简陋的。这是隔膜和误解。我在陇海铁路的列车上,曾蹬遇到一位到青海去探望儿子的母亲,她从南京家乡出发的时候,出于母亲的慈题,携带了一大包礼物,其中有面包和手纸,人们问她带去干什么,她说:我的孩子在那儿工作,大概很久没有吃过和用过了。当人们告诉她,这些东西,西北并不缺乏,她惊讶地说:“是真的吗?”一批大学毕业生分配到西北工作,他们带了足够用五年的牙膏,足够用一辈子的遮风眼镜。……

西北地区非常辽阔,陕西、甘肃、青海、新疆四个省、区的面积总和,约摸有全国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我们不必讳言,待开发的地区,总是比较荒凉的。可是,荒凉不能成为西北的代名词、同义语。从潼关开始,进入西北的范围,首先迎接你的,是“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大平原,山明水秀,五谷丰登的景象,将推翻你过去的想像。再往西去,甘肃的河西走廊,贺兰山下的银川,都是非常肥沃的地方。至于新疆,天山南北的农田、果园、牧场,固然令人欣荣,就是远在西陲的伊犁河谷,也极其丰饶。准噶尔盆地之北,一向被认为又冷叉早的地方,却有一条清澈壮阔的额尔齐斯河,出产名量的水产,稀有的青黄角有重达几十斤一条的。高山峻岭之中,有森林矿产;而戈壁沙漠的底下,是石油的海洋!西安、兰州、乌鲁木齐、伊犁这些历史上的名城,换上了新装;地图上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城市,奇迹似地出现在荒原上。保存着历代劳动人民和艺术家心血结晶的敦煌千佛洞、天水麦积山石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

面对着如此广袤富庶的祖国壮丽河山,怎能无动于衷呢!然而,更使我深怀敬意、索念在心的,是生活在那一大片土地上的英雄人民,他们付出了顽强的劳动,创造了无限财富。他们是我们的同时代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为同样的目标奋斗。看到他们的英勇战斗和辉煌战果,我遏止不住喜悦和感动。

沿着古代人民往“西域”的通道到新疆,几千里的长途,还遗留着驿站,还可以辨认古代旅行家的遗迹;他们那时骑马、骑骆驼,经年累月地在戈壁荒漠上跋涉,我们今天却充分利用了现代交通工具。我坐在飞机、火车、汽车上,缅怀古代行旅的艰险,就不能不对开辟航路、建筑铁路、公路的人们表示感谢。诗人们对劈开秦岭,凿穿乌鞘岭的英雄们,发出了颂歌,那是完全应该的。现在,铁路像巨臂一样的,伸向了玉门以西的戈壁滩,那些地方,虽然没有崇山峭壁,可是,一望无际的流沙,没有水,没有人烟,困难不会此以前少,勇敢、智慧,克服困难的毅力,依然是可歌可泣的。人们将来坐着火车,凭窗了望,也许会惊叹兰新路工程的伟大,却不一定能体会他们现在的艰辛。而他们的劳绩,是必须记入空前规模的大建设的诗篇中去的。

兰新公路上,汽车奔驰着。这条公路上的汽车数量之多,大概可以和大城市马路上的汽车数量相比。但是,情调却不一样。在城市林阴道上开车,似乎带有抒情诗的优美,在横贯戈壁的公路上开车,就有史诗的壮伟了。载重大卡车,日夜不停,特别是当他们争取时间、抢运物资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上班下班的工作时间,白天开车,夜晚开车,正副驾驶输流开车,一个开车,另一个就在驾驶室内打盹。汽车的使用率达到很高的百分比。我在北疆旅行搭乘的汽车,道路并不很好,每天行车却在四百公里左右,司机只有一个人,他疲乏了,就地停车休息。那天深夜,我们露宿在克拉玛依大油田的荒野上,戈壁像大海,钻井架上亮着灯光像灯塔,月光多情地照射着;我们并不寂寞,因为离开我们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也有一个汽车队露宿休息;几公里以外,隐约传来钻机的声音,

(图片见原版面)

……正是在劳动里面,也只有在劳动里面,人才是伟大的。他对劳动的爱愈热烈,他自己也就愈伟大,他的工作也就愈有效,愈美丽。

——高尔基

打破戈壁滩上夜的沉寂。我们刚闭了一会眼睛,朦胧中给汽车引擎的喧声惊醒了,一连串的灯光,仿佛夜间游行行列的火把,由远而近,我们给汽车扬起的尘土包围着。这是支援克拉玛依的另一个汽车队。人们还在熟睡着,他们的汽车里程表上,又增添了一百多公里的纪录。当时的情景,简直像在战场上。说是在战场上,一点儿也不过份,开发克拉玛依和支援克拉玛依,都是战斗任务啊。油田上需要器材、粮食、水和人!早一刻把物资和人送到油田区,对租国建设有重大意义。司机同志们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戈壁上夏天酷热,冬天严寒。就以玛纳斯河流域的气温来说,最热的时候达到摄氏43.7°,最冷的时候达到摄氏零下43.9°,温差这样大,我们平常所用的寒暑表,到这里就无能为力了。酷热与严寒,吓不倒司机们。夏天,他们在早晚和夜间行车,正午钻在汽车底下睡觉。冬天呢?比如到阿尔泰山矿区的路上,风雪载道,雪浅的地方,用拖拉机压出两道轨迹,汽车沿着轨迹开过去;雪深的地方,有时积雪四、五公尺厚,那就挖出“雪的邃道”,汽车从雪肚子里钻过去。除非是弥天风雪,辨不出方向,运输线上的战斗是不会停止的。

在戈壁滩上建设大工业基地,任务当然很艰巨,生活上所遇到的困难,也是很多的。可是在这儿工作的人们,为祖国贡献力量的自豪感,从事豪迈事业的英雄气概,工作上成功的喜悦,使他们产生战胜一切困难的信心和力量,而且是满怀乐观地生活着,劳动着。

玉门女子勘探队的声名,大家都知道了的。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如果在家庭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大概还会替她们盖被子,说一声:“瞧这个孩子!”然而,就是这些姑娘们,在祁连山、在荒漠地带为祖国探宝,开始的时候怕狼嗥,怕风沙,三千多公尺的山上,空气稀薄,动一动就气喘,可是,她们终于锻炼出来了,成为真正的工人和新型的知识分子。在西北的矿区和农场上,到处有像她们这样的人。

我还忘记不了在阿尔泰山之巅开采稀有金属的工人们。

那里的天气比较冷,一年当中有九个月大雪封山,上半年的积雪,到七月还没有化完,八月又开始下第一场大雪了。我到山上去访问他们的时候,山下还是夏天,穿一件单衣刚合适。将近一百公里的上山道路,使我经历了四季:春天,秋天,到山顶时已是初冬,一觉醒来,到处是坚冰。九个月封山时间,他们的工作没有间断。寒流来的时候,实在太冷了,就转到地下去开采。这批男女青年,还有维吾尔、哈萨克、蒙古和达呼尔等族的工人们,挺乐观地劳动着。有一个小伙子领我去参观,他描绘山上的景物说:“冬天下大雪,四面一片白;夏天的云可多啊,走路的时候,云就在脚底下飘来飘去,很像‘天仙配电影里的仙女!”说着,哈哈大笑,接着还补充一句:“我们这里的云可是真的云!”谁能怀疑呢?我相信云是真的,正如相信他的笑是真诚的一样。阿尔泰山之巅,响彻着革命乐观主义的笑声。

说到农场,感人的故事也很多。

住在城市里的人,谈到农场,不由得会想起郊区的菜园和果园,这是不能比的,就是一般的农场和农业生产合作社,也不能和我所说的农场相比。那里的农场,从面积上来说,他们不是十亩、百亩地计算,而是以万亩、十万亩来计算的。我记得在某一个农场里,那天晚上,俱乐部放映印度电影“两亩地”,放映完毕,人们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梳小辫子的姑娘,挨近我的身边,对她的女伴说:“两亩地?我的棉花试验地比他还多!”亲爱的姑娘,这种事对你是难以理解的,你是生活在什么时代啊,革命先烈和你的父兄们,为你们开创了新的天地,让你们专心研究什么棉花的品种是最好的,什么牧草是最富于营养的,让你们不受忧愁和悲苦的袭击,让你们在自由的阳光下成

长。论农场的面积是如此,论农场的规模也是很大很科学的:土地经过规划,五十公顷一幅,田地的周围有几层防护林带,水渠纵横,房屋安排得很恰当,拖拉机和各式康拜因,像候鸟似地按时出动,夜晚,从新房子里透出电灯光,传出无线电悠扬的乐声。

看到这些农场的井然有序的规模,心里很快慰。不过,我们必须记住,五年多前,这儿还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有些地方长些骆驼刺、索索草,有些地方寸草不生,土地哭丧着脸,干涸的古代的海底,赤裸裸地望着苍空发呆,只有狂风来戏弄他们的时候,它们才咆哮起来,一团一团的砂子和尘土,冲天而起。军垦战士初初来到的时候,住“地窝子”(在地下挖的地洞),吃“囫囵麦子”(没有磨的整颗麦子),使用“砍士曼”(类似镢头的农具),开水渠,锄荒地。勇敢的人们,用最简单的工具,用最大的信心,向荒地进军,他们从面前这块死寂的旷野上,看到未来的繁荣画图。事实正是如此,经过他们五年多的经营,美丽的、生命象征的绿色,复盖着大地,新的村庄和城市建立了;新的家庭建立了,可爱的孩子出世了,在他们父母开拓的土地上嬉游;他们将来长成了,必定自豪地说,这儿是他们的故乡。

经营这片土地,不仅需要信心,而且也需要强度的劳动,农忙的时候,他们工作十一个小时到十三个小时,一个人平均管理二十多亩土地。有些人在劳动中间锻炼成生产能手,农学家和优秀的拖拉机手。事实也正是如此,建设农场的同时,也培养了人。培养人的工作做好了,建设农场的工作就能以更快的速度进行。他们热爱这份工作,肯钻研,因而进步也快。我曾经和一位向全国植棉模范挑战的丰产组是谈话,我问她:“你以前种过棉花吗?”她说:“到农场来之前,棉花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可是,她现在提出的产量指标是每亩1,500斤!一般棉田的产量只有200多斤,400斤算是高额产量了。我问她:“有把握吗?”她说:“话说出去了,总要兑现,做了看吧!”我看到她们全个小组团结得很好,责任心也强,在田间工作的时候,谁无意碰掉了棉铃,自己拾起来带回去,晚上在全组面前交出来,痛切地责备自已。自信和谦虚,荣誉感和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我相信她们会完成丰产任务的。

西北地区辽阔而李饶,无论工业,无论农业,无论其它,都有极大的发展。生活在这样的地区,每个人都有远大前程;生活在这样的地区,每个人看到自己的耕耘,迅速得到收获,都是兴高彩烈的。一幢新房子落成了,哪怕自己暂时还住不进去,他总要问外边来的人介绍:“这是我们的新房子!不坏吧?啊?”看样子他是不准你不喜欢的。招考副博士的广告刊出了,许多年轻人为这个荣誉的学位所激动,通宵失眠。伊犁国营果园的一位技术员,豪爽地对我说:“过几年你再来的时候,请你吃我培养出来的新品种苹果!”我问他:“新品种的命名是什么呢?”他笑而不答,似乎巳经考虑过几个名字,不过没有最后决定。人们热烈而真情地爱这一片地区,爱自已的工作,他们毫不掩饰这种高量的感情。敦煌文物研究所的一位负责人,诚恳地对我说:“我的一切财产都搬来了,就差一样,那便是棺材!”他决心把生命献给人民的事业,终生在这里工作。一位开荒造田的工程支队的政治委员,调动工作时,他舍不得自己挖的“地窝子”,舍不得相处的战友,舍不得这种开路先锋的豪迈工作,从来没有哭过的人,居然泪流满面。……

每一次回忆和怀念,我的心飞向西北。我爱他们,因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我爱他们,因为他们的工作,是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一个组成都份!

一九五六、九、十一、北京

(毓继明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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