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一个有志于文学创作的青年

翟××同志：

来信和稿子收到了。你有志于小说创作，这愿望是很好的。不过，一个人确定志向要从事一种专业，应该对这种事业有相当的认识；这样，他才能具有坚韧的精神，不怕困难，不怕失败，听到别人说不好也不气馁，一直坚持到最后成功。而且，一个人在文学创作方面还未职业化以前，我认为应该首先做好本岗位的工作，而不应该妨害它。这意思是说：有志于文学创作，其精神应该是从为人民服务的热情出发的，不仅不应该与他日常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矛盾，甚至反而应该做得更好些。

我一开头就和你谈这摊道理，是因为文学创作不是同工匠学手艺一样，投某人为师，有了某些工具和材料，就可以干起来了。文学创作实际上是一种思想工作，是一种复杂的精神劳动。用语言塑造形象表达思想—这条路是既艰苦而又长远的，走上这条路应该有必要的准备，不然是会徒劳往返的。

我诚恳地劝你现在仅凭“长望（应是“常往”）农村工作”，“获得一些零星资料”，暂时不要“编出计划，从事小说习作”。来信说：“每当提笔，困难重重”；看了你的稿子，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劝你现在好好做你收购棉花的工作（这就是生活），有时间多看些作品（这就是文学修养），如果在工作中有某个人、某件事感动了你，或触发了你的思想，你就给报纸或刊物写些通讯啦、特写啦或小品文啦（这就是实际锻练）。这样天长日久，加上你理论学习上的进步，重重困难都是可以逐渐克服的，以至终于有一天可以“编出计划，从事小说习作”了。

对来信所说“党号召重视新生力量”的话，我认为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下。

当然，一九五四年在我国文学活动中出了大事，文学创作方面出了杜鹏程，文学批评方面出了李希凡和蓝翎。这的确是给人“莫大的鼓舞”的。现在看起来，不仅鼓舞了青年人，也鼓舞了中年人和老年人。他们的出现，使许多果真有志于文学事业的同志必须认真考虑一些问题，认真解决一些问题——至少，我自己是这样想的。不仅他们，明年、后年……随着我国新的一代的成长，会出现更多充满战斗气概的新人。他们的出现对每个有责任感和荣誉感的同志，都是莫大的鼓舞。

对于你，我认为不仅要看见新生力量冒出来，而更重要的是注意看他们是怎样冒出来的。新生力量的出现和有奖储蓄中奖，是大不相同的。他们是经过长期的辛勤劳动和刻苦锻练的，决不是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我希望你读读《文艺学习》上发表的叙述杜鹏程怎样努力的文章，也读读李希凡和蓝翎在《中国青年》上发表的叙述他们怎样努力的文章；他们三位有志于文学事业，最初都是业余的，很切合你的情况。我不需要在这封短信里重复那些文章的内容，你会发现并不是每一个青年，不管他们带着怎样的想法和做法，一概都是新生力量。显然，新生力量是锻练和提高的结果，一方面需要社会的培养，另一方面需要自己的努力。忽视新生力量当然是错误的，但是按照斯大林的说法，真正的新生力量是忽视不了的，他们要大喊大叫落实出来！

对你的稿子，我很难满足你的要求：“着重主题思想、材料组织、人物刻画、语法修辞等方面，详为批阅”；我觉得你写的这篇稿子零零碎碎，连一个故事也没有，别字很多，许多分段和标点也不正确。自然，有别字、不会分段和标点，只要有真情实感，也可以写文章，有时甚至很好；但你的稿子里在这方面也是没有的。我希望我这样直率地说出来。不至于打击了你的情绪，不这样写，我会因不诚实而难过的。

我住在乡下，偶然进城，七事八事，很难约你面谈，故此写了这封信。但相信你会谅解的。祝你努力。

柳青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皇甫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