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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会见

1953-08-17

中国青年 1953年19期
关键词:吴运铎盲文会见

十九岁的模范荣誉军人张道华同志,是个青年团员,又是光荣的共产党员。她在朝鲜前线炮大中,奋勇抢救伤员,身受重伤,双目失明;归国后,她仍顽强地学习,愉快地生活着,表现了可贵的革命乐观精神。今年六月,她出席了中国新民主主张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后,由于她的要求,本刊组织了她与盲人、新盲字改革者黄乃(事迹详见本刊一九五三年第五期“盲人·共产党员·模范工作者”一文)、中国的保尔·柯察金吴运铎(事迹详见吴运铎著“把一切献给党”一书)的会见。下面发表的文章,就是这次愉快的会见的特写。——编者

一个愉快的会见,常常会带给我们难以忘怀的幸福的回忆,我动身去看双目失明的模范荣誉军人张道华同志的时候,也曾怀着这样的心情。在会客室里,不需要任何人的介绍,我立刻认出了她。不是因为她戴着宽边的黑眼镜,也不是因为她说着四川的家乡口语;而是从她那倔强而乐观的精神认出了她。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淘气的样子,说话很宏亮;当她站起把手搭在她的看护的肩上,又热烈地抓着看护的手时,我马上觉得她正是一个甩着小辫急于出外玩耍的小姑娘,看去她比她十九岁的年龄还要年轻。我的眼睛没有离间过她,但是我没有特别注意她的眼睛,在我们会见的时间里,我也没有觉得她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自然,我不会忘记她的经历:在朝鲜前线的敌人面前,护送了七个伤员,自己最后受了重伤,而又倔强地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来的,是她;在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以最激动的心情说过:“我还很年轻,我还有许多的年月来为党为祖国贡献我的一切,在毛主席的阳光照耀下,我是幸福的”的,也是她。

谈话的时候,她一直把自己处于最受宠爱的友好的气氛里。她歪着脑袋,亲切地看着我们(我觉得她能够看见我们),忽然天真地说:“你们替我想想办法,我要见见黄乃同志。”中国青年社的同志马上答应代她去邀请;她一听说吴运铎同志也在北京,立刻又提出同样的要求,这个就由我义不容辞地应承了。她显得不安静起来,轻轻地说了一声:“啊哟!这多好呵!”

七月四日上午九时,这个会见在一间幽静的屋子里开始了。吴运铎同志和我早到了一小时,吴运铎同志竭力保持等待时的沉静,没有超出一点焦躁的情绪。终于院子里有了说话声——他们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黄乃同志,他没有戴眼镜,微露的瞳孔始终保持着微笑的神情。他的举动很稳重,却并不给别人迟钝的感觉。在三个人中甚至在我们全体在场的人中,他究竟是一个较老的干部和共产党员,他也显得比谁都老练些。他和张道华同志并坐在一张长沙发里,他关切地看着身旁这个值得尊敬的然而还幼小的同志(好像他能够看见她一样)。谈话刚开始,当他感觉到张道华同志说话很激动,也没有把背靠在沙发上时,他马上轻轻地提示她:“咱们随便谈吧,你靠着沙发躺下一些,坐得舒服些。”他敲着沙发的后背,指示她可以靠在哪里。

张道华同志舒展着她的身体,慢慢地靠在沙发上,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令人感觉到的舒畅;她的声音恢复了女孩子的温和。像回到久别的家庭,她迫不及待地告诉身旁的亲人,她是怎样度过了以往的生活。“我多么喜欢生活呵。我对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想看看,看不见摸一下也是好的。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心里就是痒痒的,什么也想学,也想做。有时我上百贷公司去,听见别人说我,我马上就跑过去,问他们:你是工人呢还是农民?我总喜欢和人们在一起。我的知识不充实,该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还不能自己阅读,这多不成话!告诉我吧,黄乃同志,你怎么学习的?你喜欢什么?你一天怎么安排你的生活?还有你做怎么样的体操?……”问得太多了,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黄乃同志打开了皮包,拿出了一块为失明的人特制的铅板,在上面有一条条挖空的横格,下面垫上纸和板,就可以摸着横条写字。张道华同志一摸到横条的空格,不禁惊喜地叫出了声:“这想得多好。我从前是徒手写的,老是不端正,让我写写看吧。”她摸着写起来,我告诉她比她平时写的端正多了,她用心注视着铅板,抚摩着它,好像她真能看见它似的。黄乃同志取过铅板,开始迅速地写起字来。他在上面对张道华同志说,今天要告诉她学会盲文的常识,他相信她能在半年之内掌握盲文,这样她就可以自己阅读和做笔记了。我向张道华同志激动地读完了黄乃同志所写的最后一句话:“张道华同志,努力学习吧,你还年轻,你还需要更多的知识。”再看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黄乃同志,我觉得完全能理解他内心的诚恳和热情。

“你怎么写这么快呢?”张道华同志天真地问。

黄乃同志没有用言语回答地,他抓起她的手,告诉他拼住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摸着横条向前推,食指微微弓起,每个字就写在两指头留出的空隙间,这样可以保持字间一定的距离,写得又快又整齐。张道华同志马上照着练习了,我们围着他们,觉得获得了什么似的愉快。接着黄乃同志又拿出全套的盲文符号,告诉她怎样凭指头的触觉,摸出代表每个字母的不同的点数,还为她用盲文翻出了“东方红”,供她学习。他自己编的“新盲文方案”,也送了她厚厚的一本。张道华同志像初上学的小学生刚拿到课本似的兴奋。她马上能说出所摸的点数,也立刻学会了用锤子锤出盲文符号,她在一张硬纸上摸到自己第一次锤出的点子,觉得黑暗的天幕,突然为她推开了窗户,喜不自禁。黄乃同志还是在一旁微笑着,我真想感谢他,他为这愉快的会见,是多么适当地准备了自己可爱的礼物呵。停了一回,他没有忘记重要的嘱咐:“刚学很简单,可是完全熟悉和应用盲文,还得有一段艰难的过程,花半年的时间,我相信你能够学会的。学习要求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要比平常的人更多的耐心,更大的艰苦。”他平静而有力地说着这些话,没有意思诉述自己的不幸,却笑着加了一句:“不向黑暗屈服,正是我们的任务呵。”

“是呀,我的心太活了,总是静不下来,想起学习,就不知多着急。”张道华同志坦白地承认。

黄乃同志显得更温和了。他和我们一样,十分同情这年轻的女孩子,即使她失去了眼睛,她在热烈的生活面前,还时时保留着跳跃的热情,我们能够知道她为什么不能安静。黄乃同志一听出她对学习带有焦急的情绪,就偏过身来衷心地劝她:

“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对生活保有热情是可贵的,但也要学会“实际”,不能焦躁。我们永远肯定自己生活的意义,爱惜生命的时间,采取一切可能给人们做一点事,这完全可以办到。可是要完全像一个好眼睛的人那样工作学习,不改变以往的习惯,对自己保留着与失明前同样的要求,有时只有徒增自己的苦恼。只有实事求是的工作、学习计划,加上不懈的努力,耐心的创造,才能逐渐补救我们双目失明的缺陷。”

张道华同志默默地听着,她似乎要把每一个字,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大家要求吴运铎同志说话,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在这一段会见的时间里,他一直不使自己处于一个注目的地位,对面前两位失明而好学的同志,他和我们同样默默地露着崇敬的眼光。在我们的催促下,他终于说了:

“十三年前,我因为试验炮弹,不幸被炸,弹片插进我的瞳孔边缘,左眼一直瞎了九年。我一直用一个眼睛工作,工作忙,白天干,晚上干,我也不能特别爱惜这一个眼睛,有时熬夜瞎眼就红肿了,我只能扎上绑带摸着干。一九四七年又一次被炸,右眼也有了弹片,医生没有瞒我,告诉我将有双目失明的危险,这个威胁对我这摸机器的人打击很重,我不能想像没有眼睛怎么能掌握机器,我苦恼了一阵子,可是和你们一样,我想起了保尔,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一个共产党员的。我马上决定在眼睛没有瞎掉以前赶快多做点事。那时我还躺在床上,腿上还有碗大的伤口,不去管它,我挣扎苦坐起来,伏在一块木板上,把我对军用引信的常识和运用的经验,写了一本小书,虽然痛得浑身打颤,心里倒是轻松了些。以后就老实地考虑着失明后的工作。我热爱民歌,自己也能哼,抗日战争时期,我一直在农村呆着,我知道对农民进行宣传始终是一件重要的工作。我打算学会一样乐器,生活到农民中去,歌唱他们,教育他们。我想我不能摸机器了,可是人们还不能缺少我,我就是快乐的。我本来最心爱手风琴,可是我左手的筋骨又一次被炸断了,手指早就剩了最小的一个,只有胡琴,我还能试试。一个手指有什么关系呢,窍门是人找出来的,音阶也骗不了我,我练了又练,到现在我还能拉‘苏武收羊呢。一九四九年在苏联,苏联医生一下子解决了我所有的问题,我又有两只眼睛了。今天站在你们两位失明的同志面前,我回忆了过去的情况,我知道你们的艰苦,你们那样严肃认真地谈起学习的时候,我心里真感动。我深深地知道:一个残废的人,他能够始终不理会他的残废,和健康的人一样地战斗,这就是他的倔强和骄傲。作为一个有两只眼睛的人,我知道怎样向你们学习。”

他的说话正如我所熟悉的他的个性,明快而坚决,他习惯以低沉的语调表现他的恳切和谦虚,这一次也是一样。只是他那一段关于往事的回忆,我虽然那时正与他在一起,而且完全清楚他那时的打算;但是常现在听见他的复述时,还是感觉十分新鲜,正如他第一次告诉我时似的使我激动。黄乃同志和张道华同志以及在场的人,都为他的说话沉静了好一回。

会客室里那座古老的时钟轻轻地敲了十二下,它像愉快地忙碌着的母亲,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告诉我们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再一次贴近这三个会谈的主人站着,双手很难从他们的手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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