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光参军以后的故事

本刊一九五三年第七期发表了董存瑞、马特洛索夫式的志愿军英雄黄继光参军以前的故事后，许多读者来信要求我们继续介绍他参军后的情况。这里，我们根据志愿军报纸登载约有关黄继光参军后的材料，略加删节，发表出来。

——编者

一

一列长长的火车，正在祖国辽阔的原野上向北飞跑着……。

春天，田野绿油油的，青青的麦苗一直铺向遥远的天边。无数大大小小的冒着青烟的村庄，像是在飘动着。黄继光瞪着两眼一直望着远处。——这样辽阔无边的平原使他着了迷。

在故乡，有的是群山和梯田，他在那里放过牛，种过地，但是却没有见过这样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他越看越高兴，满心眼都开花了，他拍着身旁的箫登良的肩头说：“这地方多好啊！”

萧登良望着这一片田野，心里也觉着怪舒畅。这一次出发，火车连明彻夜地跑了好几天，还没跑出这块大平原。他曾经几次地问黄继光：“到底哪是边。”

“谁知道？”黄继光也答不上来。

火车快到沈阳了！

“喂！看见楼尖啦！”黄继光叫了一句，全车厢的人都站起来了，都想把头伸出去看看。高楼上空罩着的一层薄薄的烟雾，把一片白色的楼房也罩得灰苍苍的。这烟雾是从市西那几十个大烟囱里冒出来的，那里是工厂区。虽然在车上只能看见一个个的大烟囱和一排排的工房，但是他们也好像听见了机器的转动声。黄继光从东边看到西边，又从西边看到东边，心里想：这些工厂，比发财垭大多啦！

多少繁华的城市，多少安静的村庄，多亏广阔的土地，多么高大的工厂……所有这些，都是在伟大祖国的士地上呵！

沿途所见到的一切，在黄继光的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映现出来，他爱那田野，也爱那工厂……但他更急切盼望的，却是要赶到那炮声隆隆的保卫祖国的战场。

头一脚踏上朝鲜的土地，黄继光就被眼前的景物所吸住了。这儿也是肥沃的士地，和江北岸的一模一样，但这里却到处都是弹坑。新义州过去也是个大城市，有不少的洋楼和工厂，但是现在却连一座完整的楼房也没有了，炸弹也不知道把这里的士地翻过多少遍！

城市——毁灭了！家——破碎了！朝鲜人民复仇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更坚强。深更半夜里，朝鲜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们还在运土填炸弹坑、修路。部队走近了，他们又是用手，又是呼口号，有的还唱歌。老乡们唱些什么？喊些什么？黄继光听不懂，但他心里明白。

一夜的路程，简直就是沿着炸弹坑边走过来的。排长是一个久经战斗锻炼的人，战场上的一切他见的太多了，他一路净讲美国鬼子被志愿军打得蒙头转向的故事。黄继光个子小，走在队伍后面，一路上他脑子里像开了锅似的，翻腾不停的想心思。排长走

（图片见原版面）

着走着往后一看，奇怪起来。“哎！那么一个爱说爱笑的人，今个怎么的？”他让萧登良领着大家唱歌头里走，自己站下来。等黄继光走近时，硬要把黄继光的背包往自己肩上搁，“来吧，给我背。”黄继光惊了一下，一看是排长，他死也不放背包，着急地说：“排长，我不累嘛！”就为这个小背包，排长要了半天也没要过去，这时黄继光心里也明白排长的意思了，忙说：“排长，你可别常我是想家、怕苦、走不动，不是的，我是在想：美国鬼子为啥要把朝鲜人民害成这个样子？”

二

黄继光被分配到连部当通讯员。

小组长张平顺把黄继光的行李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大伙围上来问长问短的，都挺热呼。

晚上点完名后，通讯员、卫生员、连长、指导员，大家围着小油灯聊天。正扯的热闹，卫生员提议要求指导员说个战斗故事，指导员想了一下，故事就出来了。

“好吧，今天欢迎小黄，给你们说个侦察员的战斗故事吧。”

“有这么一次，上级叫一个侦察员去侦察敌人火力点的位置。那天晚上，又刮风，又下雨，天那个黑呀，像锅底似的。侦察员顺著沟沿，一寸一寸地往前爬，敌人的哨兵都差点踩住地的手梢啦，可就是没有发现他。他慢慢地爬近敌人的地堡。可是天这样黑，敌人火力点又多，到底怎么侦察呢？一个一个摸吗？他一面爬，一面想。突然敌人的一个地堡眼被他发现了，他灵机一动，办法来了。他猛然往前跑了几步，对准地堡眼就是两枪，接着又扔过去两个手榴弹，通通两声，在地堡里爆炸了。侦察员这时扭头就跑了四、五十公尺远，爬在一个小土坎后面，只见敌人所有的机枪都从火口里打起来，哈！这一来，敌人火力点的位置都让侦察员看个清清楚楚……”

晚上，黄继光躺在被窝里想：“啥时候我能学的像这个侦察员那样有本事就好了！”

从此，黄继光就在惦记着学习。不学点本事，任务完不成，哪有脸见人？

他找老同志来教他怎样使步行机，怎么过封锁线，怎么在夜间识别方向等。老同志教的东西他样样都记在心里，晚上睡觉也要琢磨它几遍。

来到练武场上，人家学六○炮，他也想学；人家学火箭筒，他也想摸摸；进攻啦，爆破啦，一会儿猛跑，一会儿卧倒，身子多灵巧！他站在连长身边，眼里看着，心里想着。看着看着，演习爆破的那个同志噗通一声又卧倒了，黄继光的脑子跟着他转，唰的一下也卧倒了，连长忽听身后有人倒下去，一扭头，看是黄继光卧倒了，他蹩住笑，跟着就喊了一声：“前进！”黄继定瞪着两只眼，身子一扭一扭地往前爬开了。连长一看，再也蹩不佳那股乐劲，就放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并且翘着大拇指夸奖说：“嘿！真有办法！”黄继光笑着站起来，前半身沾的净泥。

两个月的练武中，黄继光天天在学，见人就问，一头扎到练武里去，再也冒不出来了。到练武结束时，全连的武器怎么擦，怎么用，任你考吧，没有一样他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候，他接到妈妈给他的第一封来信，信中还在嘱咐：“好好干哪！孩子！多学本事，多杀敌人，那你就一定能立功。”黄继光看完信，心里悄悄地回答妈妈说：“是啊！我是在好好干，妈妈放心好了！”

部队转移到新驻地，接受了挖工事的任务。张平顺、黄继光、鲜亦德几个通讯员，要求下班去帮助挖交通沟，连长答应了，就在山坡上分了二十多公尺的一段地给他们，要他们两天完成。张平顺拿起铁锹把这段地分成三段，转身问：“敢比赛吗？小黄！”

“嘿！”黄继光不服气地叫起来，“好吧，你说从哪开始？”

三个人把棉衣一抡就呼哧呼哧比赛起来。黄继光埋头连挖带刨，一股气就干了一、两公尺，汗把衬衣都湿透了。这时他抬头一看，张平顺和小鲜都在埋头挖，可是小鲜进展却很慢。山坡是斜的，自己挖出来的土块和上边张平顺挖出来的土块，都一直往小鲜那里咕噜，再加上小鲜身体弱一些，石头又多，这就更增加了困难。黄继光看见小鲜急的直冒汗，马上跑下去招呼小鲜：“快！咱们换换地方干！”但是小鲜不肯让。黄继光说：“没关系！咱俩合夥跟组长比赛。”说着就把小鲜拉出来，自己跳下去吭吭干起来。他俩这么一换，张平顺的进展当然超过他们了。张平顺在上面也鼓励小鲜说：“小鲜！快干，咱俩合夥跟黄继光比赛，非把他拉下来不可！”

到黄昏时，还是黄继光头一个完成了任务，接着张平顺也完成了，他们没有休息，又过来帮助小鲜挖。小鲜虽然在挖，可是很不愉快，黄继光笑着说：“这有啥，还值得生气？咱们几个谁先谁后那是小事，可咱们还是提前一天完成任务啦！”张平顺也说：“比赛可不是光咱们几个比，最主要的是和敌人比。只要咱们提前把工事挖好了，那就等于战胜敌人了。”

架不住他俩七劝八劝，小鲜又高兴起来。

听说部队要打仗了，黄继光乐的半夜没睡着觉。“入朝以来，还没有看见过美国鬼子是个啥样哩！这就好了。”

指导员头一次让黄继光往前沿去传达命令，并让洼显华和他一起去，黄继光心里真是高兴。

天一抹黑，他俩就背着子弹箱出发了。战场的夜，有时很热闹，有时又很安静。黄继光跟在洼显华后面，心里老在跳。四外都是黑洞洞的，交通沟在山岭上弯来弯去，像一条绳子似地串着很多炮弹坑。有的地方，交通沟被炸平了，他们得爬着走，

黄继光的脸一贴地，就闻见一股硫磺味。草没有了，石头都变成了小沙粒，阵阵风吹过，还能闻到血腥味。这情景，使黄继光的心跳的更厉害了，他心里说：“快点走过去算啦。”谁知这时候，洼显华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这可把黄继光急坏了：“怎么不走哇？”

“等一等再走。”

黄继光不大高兴，说：

“等啥？趁敌人没打炮，咱们快走嘛！”

这时，头上忽然唰唰唰地响起来，只听得面前一阵巨响，他俩一齐被震得跳起来了。——这是封锁线哪！

一阵排炮过去，四处又静下来。洼显华低低地说了一声“走吧，没事啦！”背起子弹箱就走了，黄继光也迈开大步跟上去。

“你说怪不怪？这次再走起来，心里反而不跳了，越走越胆大，总觉着沿途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就是有，也没关系，有有经验的洼显华领着我哩，怕啥！”

来到坑道里，他俩把命令传达完了，立即就被战友们包围起来。总共才不过雨天没见面，可是像多久没见似的，这个也说，那个也问，黄继光注意地听着。上阵地这几天，天天都有胜利，和黄继光一道来的萧登良，已经亲手打死了十八个敌人了，黄继光庆贺他们，也真羡慕他们。

七月二十五日这一天，黄继光藏在心里很久了的一个愿望实现了：他被批准加入了青年团，并且还立了个三等功。

从执行上次任务以后的这些天来，紧张而激烈的战斗生活，已把黄继光锻炼成一个机灵勇敢的战士了。他每次给前沿阵地运送弹药，或者传达命令，总能很好的完成任务。并且听到很多胜利消息，谁听了谁都会高兴。可是有一件事还使黄继光不满足，他老在念叨：我还没有亲自打过仗，亲手杀过敌人哩。

十月十三日，黄继光被调到营部当通讯员去了。

三

就在黄继光调到营部去的第二天（十月十四日），上甘岭战役开始了。敌人动用了两个多师的兵力，在大量飞机、坦克和炮兵的配合下，连续向五三七点七高地北山和五九七点九高地猛烈进犯，五圣山的前沿阵地上，日夜炮声隆隆，烟尘弥漫，我军勇士们顽强地与敌展开反复激烈的阵地争夺战。

营部的几个通讯员，这几天工作更忙了，每天每夜也不知道要在敌炮封锁线上来回奔跑多少趟，送信、传达命令，有时还要接电线、背伤员。黄继光在战斗打响后的四天四夜，都是在炮火封锁的道路上度过的。

这一天，黄继光跟随营长到团指挥所去接受任务，他们顺着一条曲折的山沟走着。从营部到团指挥所的这条路上，有几个地方是敌炮日夜封锁的重点。正走着，忽听天上咝咝地响起来，黄继光凭经验知道这阵排炮一定很近，他没有犹豫，纵身一跳，就用自己的身子把营长遮住了。眨眼之间，炮弹嗵的一声在他们后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弹片从他们头上呜呜地飞过去。

一阵排炮过去之后，他们站起来。营长用关切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黄继光的周身，然后又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好好的吗？”

“是啊！好好的！”黄继光回答说。

营长笑起来，从心里分外珍爱这个小鬼。

十月十九日晚，黄继光所在的这个营，奉命向上甘岭右翼的高地发起反击。

营参谋长带着参谋、步行机员和通讯员黄继光，就伏在离前沿很近的地方指挥战斗。步行机员每隔五分钟就和担任反击的六连联系一次，并把情况报告给参谋长。先头部队在发起攻击后的十分钟内，就突进到零号阵地的山半腰了，战斗发展得很顺利，黄继光兴奋地对参谋说：“六连这回又要出英雄啦！”参谋点了点头。

突然，步行机里传来消息：山顶附近发现敌人的一个中心火力点，那里有敌人的三挺重机枪和四挺轻机枪，压着部队不能前进。参谋长听说这消息脸上更加严肃起来，黄继光也很紧张。事情很明白：不炸掉这个火力点，阵地是夺不过来的。参谋长下令要六连再组织爆破，炸掉它！

可是过了一会，前沿又传来消息，几次爆破都没成功。这怎么办呢？上级给的任务是要六连在天亮以前拿下这个阵地，而现在离天亮只剩四十分钟了。任务要完成，这是肯定的，可是谁才能完成这个爆破任务呢？参谋长在焦急地考虑。

这时，伏在参谋长旁边的黄继光，掏出了他口袋里的决心书和妈妈的来信。在这个决心书上，他写着这样的话，：“坚决完成上级所交给的一切任务，争取立功当英雄，争取入党！”妈妈最近的来信中问他：“立了多大功？杀了多少美国鬼子？”他把决心书和母亲的来信一块递给参谋长说：“让我去吧！首长！”参谋长回头望望他，点了点头，黄继光兴奋地对战友们说：“让祖国人民听我的胜利消息吧！”立刻提起手雷，就和吴三羊、萧登良一起向前冲去了。

趁着照明弹一明一暗，他们三个人一会像箭一样的飞跑，一会就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正前面，敌人火力点里的七挺机枪越打越疯狂，曳光弹像一道道红线似地一直向他们的前前后后穿去，可是敌人还是没有发现他们。当他们回到离敌人火力点只有三、四十公尺的时候，吴三羊不幸仆倒了，萧登良也倒了下去，紧接着黄继光也跌倒在地上。

黄继光并没有牺牲，他的左臂被射穿了两个洞。可是同来的两个战友却再也没有声息了，如今爆破的任务就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他毫不犹豫地忍着伤疼，艰难地向前爬去。……

参谋叫了一声“看！小黄还在爬！”参谋长忽然

把上身欠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山坡上移动着的一个小黑影。——那就是黄继光，是平日大家都喜爱的小黄。此刻，胜利就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下。

这时，地堡里的敌人，巳经发现逐步逼近他们的这个可怕的黑影了，他们把枪口移向黄继光，可就是捉不住这个黑影。黄继光还在继续爬着，爬着……

照明弹在天上一闪一闪，参谋长看见黄继光逼近敌人地堡只有八、九公尺远了，每个战友都在盯着黄继光，单等着他炸掉地堡，打开冲上高地的大门。黄继光忍着伤痛，咬着牙，呼的一下站起来，右手高高举起手雷，就在这一秒钟里，敌人的一梭子枪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又倒下了。……

参谋长卧在地上，心里非常着急，他低头看看表，离天明的时间只有二十几分钟了，可是部队还被压在山坡上，敌人的机枪还在发射，吴三羊、萧登良、黄继光都一个一个倒下了。

一阵冷雨落下来，黄继光从昏迷中醒过来，敌人的机枪还在哇哇叫，战友们还没有上来，任务还没有完成啊！他集中全身的力气，再把手雷向火力点扔去。

“轰”的一声，手雷在离敌火力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敌人的机枪不叫了，可是黄继光又被震昏过去。

参谋长一看敌人的机枪停止了射击，立刻高声对步行机员说；“快！命令部队前进！”

部队在一声号令下，一个个像急流似地往上回去。谁知冲锋刚一开始，敌火力点里剩下的两挺机枪，又在一个个堡眼里扫起来。攻击的部队又被压在山坡上。

黄继光又被这突然爆发的机枪震醒过来，他向火力点望了一眼，可是现在他巳经没有一件武器了，只剩下一个对敌人充满着仇恨的带着七处枪伤的身体。这时，藉着照明弹的白光，参谋长和战友们突然看见黄继光又从地上爬起来，像猛虎一样地向大力点扑过去，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敌人正喷着火光的机枪口……

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担任攻击任务的所有同志们的心，都猛烈地跳动起来。部队踏着黄继光爬行的道路，像愤怒的浪潮一样卷上高地，一场短促的激烈的战斗后，守敌一千二百多人全部被歼灭了。

四

伟大的英雄、祖国光荣的儿子——黄继光，就这样壮烈地为祖国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但是上甘岭前线的光辉胜利，却使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欢腾鼓舞，使侵略者遭到极大的打击。英雄黄继光的英勇行为和不朽功勋，不仅永远刻在雄伟的五圣山上，而且也将永远活在中、朝人民的心里。

为表扬英雄黄继光的伟大精神和不朽功勋，志愿军政治部特颁发命令，追记黄继光特等功一次，并追授“特级英雄”的光荣称号。中国共产党志愿军某部委员会在追赠他“模范团员”荣誉称号的同时，还追认他为光荣的共产党员。朝鲜军民和他的战友，为他在上甘岭高地上，竖立了永远纪念的石碑。英雄的故乡——四川省中江县的人民，正在为英雄塑制铜像，故乡的父老们要永远纪念他们这位光荣的儿子；并教育后代的子孙们永远学习英雄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