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北平狱中记

1948-08-16邓特

中国青年 1948年2期
关键词:坦白特务木板

邓特

我是北平北大的学生,因参加民主运动在去年二月三号被蒋匪的特务绑架,被监禁,刑讯。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下午,我路过学校附近的一条胡同口,两个特务从后赶来,说叫我去参加一个秘密会议,我说不去。他们紧挽着我的胳臂,我挣扎,他们就用枪打,脚踢,说我是小偷,把我拉进胡同内的伪警察局。之后,被蒙着眼睛捆着手拉上汽车载走,路上改乘另一辆汽车,被送到一间小屋里,窗子是用军毯遮了的,屋内光线很暗。我只能在染着血迹的木板上坐着成躺着,不敢走动。门外有人带枪守卫。

不久,来了个穿中山装的家伙,装着很和气的对我说了很多话,我很气愤,没心听。我质问他:你们为什么把我抓来,我犯了什么罪?有什么证据?

天快黑了。四个特务来“审讯”我,劝说我,强迫我回答他们的话。我回答“不晓得!”“我不能说!”就打我,踢我,抓住我往墙头碰。愤恨跟着疼痛不断地增涨着。

“北大那些人带枪?”

“我熟悉的人都不带枪,我看到带枪的都是三青团员。”一个家伙打我一个耳光,大声说:“我没问三青团。”

“反内战反饥饿运动每人得十五万元和一袋面粉,你得了没有?那些人得了?”

“反内战反饥饿是大家的事,说领津贴是你们造谣。我只知道参加反苏游行的,每人发给四万元。”一个特务抓住往墙上用力地碰。”告诉过你,不问的就不准说。”他咆哮般的说。

“中大打师院你为什么不参加?别的为什么要参加?”

“同我没关系的就不参加。”

“你参加过国民党三青团吗?为什么不参加?”

“在读书时代,我不愿参加政党。”

“你说不参加政党,”一个特务凶恶地从木板上跳起来,重重地打我一巴掌,接着又是一拳,几乎把我打倒在地上,“你为什么参加共产党?”

“你是甚么时候参加共产党的?”

“我没有参加任何党派。”

“你参加共产党是有证据的,你坦白承认了,政府一定原谅你,给你工作,送你回去,你不用再到学生公社作工,经济问题可以替你解决。你若不承认,等我们拿出证据后就要严办,说吧!”一个特务装做亲切的样子对我说。

“固执对于你是没好处的,我们遇到比你固执的人多啦,结果都承认了。因为你是年青人还可以改过,我们没有严格的对待你,你承认了就送你回去,而且优待你……”

“我没有参加任何党派。”

“不知道利害你是不会说的!”一个特务抓住我的肩头往后一拉,几个特务像疯狂的野兽一样,凶狠地把我按在木凳上,边打边把我的双腿捆在凳上。我竭力挣扎。

“说,你是不是共产党?”特务们像疯狗样,打我,在我足下垫上一匹砖。

“真不说吗?”在我足下又垫一匹砖。我的双脚疼很像要断了一样,“我不要腿,我决不屈服。”我咬紧牙齿没有呻吟,没有流泪,憎恨在我心里急剧地燃烧着,我的心快要爆炸了。

一阵迷糊,我彷佛看见老吴向我匆匆地走来。他圆圆的脸孔刮得光光的,一根胡子也没有。嘴角老是挂着微笑。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旧西服,旧皮鞋。我记忆起他对我说的一句话:“革命者,在战斗中,在法庭上,在刑场内,在监狱里,在敌人的面前要经得起考验。”老吴是勇敢的,在几个月前他接受了人民的考验,英勇地倒下了。我应该向他学习。“老吴,我要向你学习,一定经得起考验。”他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不说话向我微笑着。

从昏晕中我醒来的时候,双手还握着拳头。狗仍然要我承认是共产党员。

“你想,这样干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不想出去吗!你的家庭,你的朋友希望你这样吗?……”一条狗对我说。

“北大那些人是共产党首要份子?”

“每次学潮你都参加,那么,那一些人最激烈,为首煽动大家闹,你当然知道,说了没关系,我们保守秘密,送你回去,保证你的安全……”

“参加学运的都是热心为同学服务的好人,我决不能昧良心乱说。”

“好吧!”几条狗狠狠地把我按在木板上用鞭子打我的腿和足,用冷水向我的口里同鼻子里灌注。愤恨和疼痛在我心里纠结成力量。

我又彷佛看见老吴了,我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对他说:“我要向你学习,一定经得起考验。”他不说说,两眼注视着我,向我爽朗地笑。

又醒来了,我是被两个特务挟着在屋内走动,替我运动着双臂。屋内有很多水。

“校内共产党和校外共产党怎样联络?校内共产党在那里开会?”

“我不是共产党,我当然不晓得。”

他们又凶恶地把我按在木板上,打我,用冷水向我的鼻子和口里灌。

我再一次见得老吴。他笑得很爽朗。

我第三次被他们弄醒来的时候,天已发亮了。我全身无力,衣服全湿,脑袋又昏晕又沉重。特务们还在要我说出北大那些人是共产党,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

“拿电刑来!”一条狗大叫着。

“不在,晚上再说吧!”狗们走了。

我摊焕地躺在木板上,很冷,全身酸痛。

不久,一个穿西服的,做起亲热的样儿来对我说:“你的问题很严重,不能按法律办。你不切实改掉参加战乱建国自新同志会就不要想出去,不要想活命。你有机会给国家做事,答应了晚上就送你回去,经济上,恋爱上,一切困难都可以替你解决。我们已经有人在北大工作,但左派份子不相信他们,你回去作很适当。回去后,你说到朋友家串门子喝醉酒,病了,他们决不会怀疑的。激烈些,打进共产党和左派团体,调查校内外那些人最激烈,为首鼓动大家闹……。”

“我死也不当特务!”

“现在不要考虑干不干,你只考虑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不?午回答我。”他走了。叫人送来茶和纸烟。

中午,一个特务故作笑脸来向我讲共产主义,三民主义什么的,说到最后,还是要我参加狗们的工作。

晚上,一个说四川话的特务,做起关心的样子来与我拉同乡关系,说的还是那套。我不理睬,讲一阵就没趣的走了。

之后,就没人来谈什么了。

第三天夜里,我被送到“蒋匪北平行辕青年训导大队”的集中营里,一个军人把我的手和眼睛放开后,把我扶到一间挤满了人的小屋里。

在外边,千万人正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英勇地斗争着,他们一定要打破这座监狱的,我在这里最多呆一年的时候。当我躺下的时候。很有信心地这样想着,这使我感到无比的勇气和力量。

第二天被送到一个小屋里,七八个特务纷纷问我。

“我们是开座谈会,不记录也不在报纸上发表。你是为经济问题,恋爱问题,还是别的苦衷参加共产党的?都可以替你解决的?……坦白一下吧!转去想一下吧,那天坦白那天走,不但白就老呆下去。”

第三天第四天又被叫去听“军法官”讲话。之后就“讯”问,内容与第一处问的大体相同。

“切实坦白后写张悔过书,找两个保就可以出去。”

“我没有坦白的,我不能写悔过书,我是南方人找本到保。”

以后就不再被找去“受讯”或听“训话”了。

十几天后,我被送到伪警备司令部,“审讯”过一次,问的还是那一套。这时,北大校方在同学们正义的营救运动下把我“保外就医”。伪警备都非正式提出:不公布被捕经过,病好后回去,住指定的医院。学校默认了。但在同学们集体的正义的力量下,这三项阴谋都被粉碎了。在学生群的强大的压力下只得把我的“案子”移给伪地方法院,由它来迫害我。自然又是那一套,“为什么不参加国民党三青团?”“为什么攻击政府?”等等,我说:“你们公布的宪法不是规定人民有信仰自由吗?现在是否一定要参加国民党,三青团才有自由?”

“你对于子三事件有什么意见?”

“干子三是浙大学生,是一个民主爱国青年,政府把他非法逮捕,暗杀在监狱内。政府以屠杀老百姓为能事,这样的政府老百姓是没有理由拥护他的。”

后来伪地方法院不敢公开审判我,把“案子”移交到新成立的变相特务机关伪特刑庭,在广大同学的不承记运动声中,我坚决地拒绝它的“侦讯”。

在六月里,我设法逃开特务的监视,离开北平跑到了解放区,现在我在中国共产党的教育下,在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校和五百个同志在一起生活学习。

猜你喜欢

坦白特务木板
由档案史料管窥上海解放
木板上的世外桃源
博弈论—囚徒困境模型浅析
AB换数
木板
不会上浮的木板
中文的魅力,老外理解不了
真情告白
论坦白的处遇
郭沫若巧戏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