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符号学视域下康定斯基绘画研究

摘 要：瓦西里·康定斯基作为现代抽象艺术的奠基者，其绘画作品展现出高度符号化和精神化的艺术风格。在艺术符号学的视域下，以康定斯基的艺术理论和绘画实践为基础，探讨其作品中符号语言的美学特质及其与情感、精神表达的内在关联。通过分析康定斯基绘画中色彩、几何形式等符号的象征意义及其动态性，揭示符号在传递情感、构建画面叙事与表达精神内涵方面的重要作用。同时，剖析康定斯基从具象绘画到抽象艺术转型过程中符号体系的演变，探讨其符号美学思想对现代艺术创新的影响。康定斯基通过符号化的艺术语言，实现了视觉艺术与精神世界的深度融合，为当代艺术创作与设计实践提供了重要启示。

关键词：康定斯基；艺术符号学；符号语言

一、艺术符号学的基本理论与定义

艺术符号学理论初见于美国哲学家苏珊·朗格的著作，美国美术史学家夏皮罗在美术史领域进行了符号学的初尝试。作为西方美学史上著名的女性美学家，苏珊·朗格围绕“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的创造”这一理念，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并在20世纪成为西方符号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20世纪20年代中期，艺术符号学在欧洲美学界获得了主流地位，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美学思潮之一，在30多年的发展中对世界各地都产生了影响。

（一）艺术符号学的基本理论

艺术作为文化的表现形式，见证了人类在文明历史长河中的每一次进步。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艺术是一种精神的产物，反映的是特定时代的观念意识。同时，艺术将人类内心复杂、矛盾、抽象的思想作为一种象征手段并进行了深刻的表达。

象征活动是指在人类社会活动中以象征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一切智力活动，如语言、文字、艺术等。苏珊·朗格认为，语言体系不仅是人类社会中最成功的象征活动形式之一，还含有某种哲学意义的推理形式的符号系统。语言的逻辑结构中存在着对立与相同，包含某种哲学意义的推理形式；而艺术是一种相对复杂的结构关系，它是表象性的符号，更多的是不确定的、随意性的，往往给人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因为符号可以触及人的直觉，而不仅仅是涉及逻辑和概念，所以艺术通过这种符号活动来体现，比语言更容易成为情感载体，能够把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表达出来。

在艺术创作中运用符号的形式已屡见不鲜。很多画家都有带有自己绘画风格的符号语言体系。基于符号语言，画家在情感表达和观念表现上能够更加自如。在康定斯基的绘画中有很多色彩符号、几何图案、音乐图案，这些艺术符号被他赋予了情感指向等情绪意义。

（二）艺术符号学的定义

符号的作用包括意义载体和需要用这种符号来传达意义两个部分。符号活动是人类特有的、最基本的精神活动，人类社会离不开符号的创造，通过抽象活动可以完成符号化过程。苏珊·朗格将人类活动中的一切符号分为推论性、表象性两种。推论性符号是从命名中派生而来的，包括语言符号、科学符号、逻辑符号等。人们将社会发展经验转化为语言的象征，并将社会发展经验转化为语言的标志。此外，推论性符号还具有象征的理性作用，对客观事物的性质和关系都能做出真实的反映。表象性符号有仪式、神话、艺术等，具有象征的感性功能，其所表现的是人的内在情感的真实性。推论性符号和表象性符号均是从人类社会实践中推导出来的，推论性符号促使人类发展理性自然科学理论，而促使人类感性艺术发展的就是表象性符号，二者都对人类社会产生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康定斯基绘画中的符号体系

（一）符号化的色彩语言

色彩是一种从视觉到心理都会带给人不同感受的艺术语言，能够影响人类的内心世界。康定斯基在强调色彩心理学的《艺术中的精神》一书中，认为画家只需要通过色彩等形式来表现“内在的需要”，进行思想和情感的交流，并不需要借助自然界的事物。康定斯基的作品极具视觉冲击力，他运用了抽象的色彩结构，使画面的色彩对比鲜明强烈。在抽象绘画理论中，色彩的重要性同样得到了重视。他将色彩分为冷色和暖色两大类，这种分类方法强调了色彩对观者情感和心理的影响。例如，冷色通常包括蓝色、绿色和紫色等，这些颜色往往给人以宁静、冷静和沉思的感觉。康定斯基认为冷色能够唤起一种内在的平静和深思，它们在视觉上具有退缩的效果，仿佛远离观者的视线。暖色则主要包括红色、橙色和黄色等，这些颜色通常会让人联想到火焰、阳光等温暖的自然现象，因此能够激发活力、热情。康定斯基指出，暖色具有前进感，能够在视觉上拉近与观者的距离，营造一种动态和活跃的氛围。此外，色与色的调和需要用别的形式，比如色学上称为“互补色”的红与绿，两种颜色是冲突的，但这两种颜色可以进行融合调节，或者运用不同的颜色来调节，以产生与众不同的视觉效果。

（二）符号的动态性与多义性

康定斯基是现代抽象艺术的开创者之一，他的绘画作品中充满了动态性和多义性的符号，这些符号不仅体现了视觉美感，还承载着情感、精神和哲学层面的深层意义。动态性是康定斯基绘画符号的显著特征，体现在符号的形式感、结构关系和情感表达上。康定斯基作品中的符号通常以点、线、面为基本元素，通过形状、方向和大小的变化表现运动感。在作品《构成第八号》中，直线和曲线的交织给人一种动态的视觉冲击，象征内在能量的流动。颜色的渐变与对比能够进一步增强符号的动态性，营造出音乐般的节奏感。

康定斯基在二维平面表现出三维空间的动态效果，使符号在平面或“飞舞”，或“飘浮”，或“跳跃”。符号在平面画布上的运动不仅存在于观者视觉上，更存在于观者的心理感知上，仿佛带有时间维度的暗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产生变化。动态性不仅体现为视觉上的运动，还通过符号的张力表现力量的释放或对抗。比如，锐角和曲线的对比，象征冲突与和谐的动态平衡。此外，康定斯基还将音乐的动态节奏融入绘画，通过符号的排列与组合，传达类似旋律、节奏与和声的视觉体验。符号具有象征性，但并不固定于单一的意义。例如，三角形可能象征精神的上升力量，但结合其他元素时，其含义会发生变化。这种符号能够直接传达情感，不需要语言翻译。点、线、面等基础符号通过其形态和位置，引发不确定但深刻的情感联想。康定斯基赋予了颜色和形状特定的情感语义，但这种语义并非固定的，而是与观者的文化背景和感知经验相关。例如：蓝色可能象征宁静，也可能暗示无限或忧郁；而红色既有温暖感，也象征着力量感。康定斯基的符号意涵没有单一的答案，它们邀请观者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联想去解读。这种开放性是符号多义性的核心，使观者在不同的文化和时代背景下都能产生共鸣。康定斯基通过符号隐喻精神、自然和宇宙的关系。例如，直线可能象征秩序，曲线象征自由，但这仅是符号的一种解读，其意义始终在变化。康定斯基符号的动态性与多义性能够激发观者的想象力，使每个人都能从中解读出独特的意义。在康定斯基的画作中，符号的动态性和多义性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动态性使象征变得生动活泼，成为一种活跃的情感和思想的传递者；而多义性则以文化的丰富空间、个性的演绎赋予作品象征的意义。这种符号特质不仅构成了康定斯基艺术的独特魅力，也为现代艺术符号美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三、符号学与康定斯基的绘画风格

（一）几何符号与情感表达的结合

表象性符号的继承和发展以苏珊·朗格的艺术符号理论为基础。朗格指出，人类的情感以符号的形式通过艺术创作展现出来，而艺术符号则用于诠释和表达人类的精神与情感。通过这些艺术符号，我们能够理解客观世界中非理性的部分，并对感性部分有一定的理解和掌握。符号学的基本思想认为，艺术符号表达的是广义的人类情感，能被大众感知，而不是某个艺术家的个人情绪与感受。艺术符号表达的情感是人类的普遍情感，它反映了人类对客观世界和个人发展的个人感受和心理写照。艺术表达的情感以个体形式出现，但呈现出的却不是具体的情感或情绪，而是一种情感的概括与深层的本质，即大众的普遍情感。

物质形态中最小但也是最大的存在就是点，这种特点源于它的无限性，所有的空间构成都离不开点的存在。点可以变换成各种形态，如三角形、四边形、圆形等。线是由无数个点构成的，这些点在运动中形成线的轨迹，因此线是可以“运动”的。康定斯基认为，横线具有寒冷与静谧的特征，而竖线则展现出温暖与宁静的特性。面是由无限性的点和运动的线构成的，更具有稳定性。同时，面也是艺术符号的重要表现载体，绘画往往通过面来展现。

在《构成第八号》中，康定斯基使用了各种元素，圆形、三角形和线性元素构成了动态的几何表面。他认为，不同角度的几何图形能够为观者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这与他对色彩的看法有些相似。在康定斯基的绘画作品中，几何符号作为另一种情感符号的形式表现，与色彩是相辅相成的，都是他抒发情感的方式和展现精神世界的途径。

（二）从具象到抽象的符号演变

作为现代抽象艺术的奠基人之一，康定斯基的创作经历了从具象到抽象的深刻转变。康定斯基的绘画语言在符号学意义上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的变革，更是一种意义重大的突破。他通过对具象符号的逐步简化和精神性符号的开创，构建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表达体系。康定斯基早期的绘画风格以具象为主，多是对自然风景、城市景观和日常生活的描绘。同时，他早期作品中的符号也是具象的、可识别的自然或人工元素，如房屋、树木、人物等。这些符号不仅具有视觉呈现的直观性，还承载了明确的叙事功能，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及文化记忆。具象符号通过熟悉的形象传递温暖、宁静或历史厚重感。康定斯基在20世纪初的“即兴”和“印象”系列作品中，进入了具象向抽象过渡的阶段。画面中虽然保留了具象元素的痕迹，但它们被解构、简化为线条、色块与形状，具象元素（如山峦、船只）与抽象元素（色彩和几何形状）并存。同时，符号的叙事功能也逐渐减弱，更多地指向精神层面的意义。康定斯基将艺术视为传递情感与精神体验的工具，此阶段的符号应用开始探索纯粹的情感表现。康定斯基成熟期的作品完全转向了抽象绘画，摒弃了具象元素，以几何图形、动态线条和色彩关系为核心。康定斯基深受当时欧洲哲学思想的影响，尤其是康德的形而上学、叔本华的“意志与表象”以及神智学对宇宙精神的关注。他在《艺术中的精神》中提出，美术不是超越物质层面的表达，而是要对内在的精神世界进行探索。哲学思想促使康定斯基逐步放弃具象符号，转向抽象的“精神符号”表达。康定斯基绘画从具象到抽象的符号演变，是其艺术思想深化和形式语言创新的体现。这个过程不只是艺术风格的变化，更是象征层面的一次重塑。他的抽象符号语言通过色彩、形状和线条等元素，创造了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对现代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四、结语

人的精神和主观意识是反映各个时代、个体审美观念和形态的艺术。同时，艺术深刻地表达了人的内心复杂、矛盾、抽象的观念和思想。康定斯基的抽象符号语言借助几何形状、色彩对比和线条运动，直接展现了他的精神世界，体现了他对内在情感、宇宙秩序与艺术本质的思考。这种符号体系不仅减弱了绘画的物质依赖性，也为现代艺术打开了无限可能的空间，使艺术成为人类精神世界的镜像。康定斯基的艺术创作呈现出从具象到抽象的符号演变过程，这一变化不仅是形式语言的革新，更是精神层面探索的结果。在符号学的框架下，康定斯基的绘画符号经历了从具象的具体指涉到抽象的情感与精神传递的转化。他打破了传统艺术符号的叙事功能，通过简化和重新定义符号体系，构建了一种超越具体形象的视觉语言。从艺术符号学的角度来看，康定斯基的符号演变标志着艺术创作与艺术接受的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他的作品所构建的符号体系在开放性与普遍性中达到了平衡，使观者能够主观感受并解读符号的多重意义，进而实现情感共鸣与精神交流。康定斯基对符号语言的探索意义不仅在于其形式语言的开创性，更在于其精神追求的独特性与深刻性。他的绘画实践为现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同时也揭示了艺术符号如何作为一种独特的媒介，表达超越语言与文化的普遍情感与哲学思考。这一研究为理解康定斯基的艺术贡献提供了新的视角，也为探索艺术符号学的广阔领域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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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旭颖，湖北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造型艺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