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苞谷的老人》阅读

冉云龙／设题

新题演练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题目。

这地方叫落溪坪，有三十来户人家。就在石板路拐弯的地方，有间矮小的、显得有些孤单的瓦房。这是刘三老汉的房子。

刘三老汉七十多岁了，神情总是那样和蔼，眼睛时不时眯起来，眼角那儿的皱褶深深的、弯弯的，隐约透着静静的笑意。仿佛他满意日子，感谢人们和土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心事了。人们都知道，他的老伴儿，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姑娘，都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饥馑中死去了。剩下一个幺女儿，嫁到五十多里以外的七星场了。从那以后，他就一个人在这里过日子。

他手脚渐渐不灵便了。但是，麻雀在李树上蹦跳，抖落雪白的花瓣，长长的日影划过，田野阴下去了，接着又明亮起来。落溪坪的日子，不是好生悠长吗？他摸摸索索的，许多的事情也照样能做完。庄稼人须得一同做活路才能分谷子，但乡亲们早上不招呼他出工，秋天依旧给他称粮食。只是日子不太平，田土里也没有多少收成。好在他吃得很省、很少，掺杂着菜叶，也就一天天过来了。

落溪坪的人们叫他三伯或三公，逢到在近旁做活路，歇气时分就常常到他这儿来。年轻的后生和媳妇们就顺手操起扁担来，并为他把水缸盛满。过路的人知道他和气，也往往向他借一个火，或是借一只水瓢来喝一回凉水。他就这样在这条石板路的一旁，守候着什么似的，不声不响地度着时光。

曾经好几次，他病了，病得很厉害，一连几天都起不了床。人们来看望他，都以为他要去了。可是一次又一次地，他没有离开这人世，像一棵坚韧的草，在风雨袭来的时候弯下腰去，过后又依然伸直腰来。仿佛他的生命和那些山林一样，是无声而长久的，又仿佛他不能死去，是因为他还有什么丢不开，他这样守候着的，还迟迟地没有到来……

农历六月，炎阳炽烈地在落溪坪的顶上照耀，把田野置于它的光照和灼热之中。斜坡上的苞谷都一刻也不停地用须根向土地吮吸。在寂静之中，简直可以听到须根切切地吮吸，叶片嚓嚓地伸长。刘三老汉独自一人，深深地佝偻着脊背，握着一只水瓢，一步步往苞谷林深处挪动。每移动一步，衣襟都把苞谷叶牵擦得窸窣作响。泥土渴透了，水刚一沾着泥土，就发出吱吱的声响，马上就被吸干了。这片苞谷林在一处荒芜的、僻静的山坡，就连落溪坪的人也不大容易到这儿来。去年，落溪坪的庄稼人，托福被允许把庄稼划给一家一户料理，田土里的收获一下子涨了好几成。分地时，刘三老汉要了这一处荒芜的山坡来种苞谷。乡亲们先一诧异，跟着就明白了他忠厚的用心，他是不愿耽误大家的熟田熟土。

夏天的日子漫长得过不完似的。不知道从何时起，仿佛一场紧张的拼搏终于见出了分晓。露水回来了，在清晨和傍晚润湿了田埂。阳光依旧明亮，却不再痛炙人的脊梁。秋成熟了落溪坪的田野，也成熟了庄稼人心底的希望。

刘三老汉的苞谷，是队长刘诚喜带人去帮忙掰的。开始，只去了三个男子汉。在坡上一清点，就连三十个男子汉一次也未必能掰完。在那苞谷林旁边，刘诚喜他们惊愕得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这天下午，刘三老汉家的土坝那儿简直像赶场，乡亲们都来帮忙、探望。临近黄昏的时候，苞谷全掰回家来了，足足掰了满满的五十七挑。这样好的庄稼是刘三老汉种出来的，就不能不叫人吃惊。夜晚又有好些人来到刘三老汉这里，借着从门里照出来的一点儿油灯的光亮，把土地和庄稼说下去……

可不久，就在八月开头的一天，刘三老汉病了，病得很厉害。乡亲们急急忙忙地从石板路上走过，赶到刘三老汉家里去。不一会儿，刘三老汉屋里就站满了人。后来的人们一时进不去了，只好留在外面低声地谈论：昨天，刘三伯不是还在收拾那些苞谷壳儿？本来，人老了，病痛或者生死都在旦夕之间，但是此时，乡亲们一个个都很诧异，仿佛刘三老汉是不该得病也不会得病的。往日那样艰难，他都挺过来了，好容易到了今天。再说他收了那么多苞谷，为什么要别了大家而去呢？不，不会的。他还在静静地呼吸，但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他额头和眼角的那些皱纹不再牵动，凝结了，凝结着一丝再不更改的笑意。他一点儿也不像病了，仿佛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可以放心地歇下来，于是就在蓝色的夜里宽余地睡过去。

落溪坪的木匠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他仿佛尤其不相信刘三老汉会病倒：“嗨呀，这咋会呢？前天三伯还找我给他做家什！”

“嗯？”乡亲们不明白，“做……家什？”

木匠说：“三伯用他卖苞谷的钱，让我做了两个柜子，一个碗架，一张方桌，四条板凳。都是给翠娥的！”

乡亲们都怔住了。刘三老汉的女儿翠娥出嫁的时候，一件陪嫁的东西也没有，刘三老汉是抹着眼泪望着她走的。翠娥而今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万分想不到，刘三老汉心里竟然还一直丢不开。队长刘诚喜又想起来，几天前，三伯用颤抖的手交给他三十二块钱，托他还给乡里的信用社。

一时间，乡亲们似乎明白过来了，感到刘三老汉这回可能真要去了。有的女人失声啜泣起来。刘诚喜他们又弯下腰去，哽咽着呼唤：

“三伯，三伯！

“三公，三公公！”

刘三老汉合着的眼帘微微地动了一动，终于慢慢地睁开眼来。仿佛他已经远远地去了，听见乡亲们呼唤，才又回过头来同大家再见上一面，说他总算活到了这一天，做完了自己的事情，而今该去了，要大家从此好生过日子，尽管放心……

刘诚喜连忙要女人们递过来一碗水，紧接着打发人去七星场叫翠娥，去乡场上请医生，立即分头进行！

不一会儿，在落溪坪因成熟而变得宽厚和深远的夜色里，在那条轻卷着雾岚的静静蜿蜒的石板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几位乡亲分头赶路程，朝西北的青木垭，朝东南的青冈林。赶紧，赶紧！三伯辛苦了一生，还能让他把好日子过下去也说不定……

（节选自《梨花屯客店一夜》，贵州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版，有校改；原标题为《种包谷的老人》）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刘三老汉身世凄惨，平时受到乡亲们的接济。他没有怨天尤人，常为他人着想，给过路的人借火，还帮他们解渴。

B.刘三老汉一次次病倒，又一次次顽强地挺过来，可能是因为他心愿未了，这为下文写他种苞谷、托人做家什埋下了伏笔。

C.文中记述刘三老汉昏迷时，皱纹凝结着“再不更改的笑意”，显示出他终于为女儿补上嫁妆，与亲人和解，感到心满意足。

D.丰收后，刘三老汉突然病倒、慢慢苏醒、嘱咐众人放心等一连串“意外”，使情节不仅有波澜，还与上文相照应。

2.关于文中的环境描写，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矮小、孤单的瓦房，表现出刘三老汉晚年离群索居，生活孤寂。

B.麻雀的蹦跳和日影的变化，显示出落溪坪生活的漫长与宁静。

C.寂静的苞谷林里的细微声响，突出夏日的炎热和刘三老汉劳作的不易。

D.秋天环境、气候的变化，引出苞谷丰收的情节，也暗示文本情感基调的变化。

3.文本最后一段寓意丰富，请简要分析。

答：_________

4.文中苞谷的生长、成熟与刘三老汉的人生故事有相通之处，形成了奇妙的呼应。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答：_________

文本导读

《种苞谷的老人》是贵州作家何士光的作品，曾获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文本截取生活横断面，聚焦于时代变革，塑造典型人物形象，呈现改革开放初期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下的农村变化。文本着意刻画了忠厚、淳朴的刘三老汉，以及和睦、友爱的落溪坪乡亲们；环境描写有特色，生机勃勃的苞谷林、喧闹或宁静的乡村，使文本充满了浓郁的抒情意味。

试题精讲

1.[参考答案]C

[解析]本题考查学生把握文本内涵，分析文本情节、人物形象、主旨等能力。

C项，“显示出他终于为女儿补上嫁妆，与亲人和解，感到心满意足”无中生有。根据原文，可知木匠告诉众人刘三老汉找他做家什，并没有交代家什是否做好了；刘诚喜打发人去七星场叫翠娥，也说明翠娥有可能对刘三老汉做家什一事并不知情。因此不能说刘三老汉“终于为女儿补上嫁妆”。此外，文中并未提到刘三老汉与翠娥有矛盾，因此说刘三老汉“与亲人和解”无中生有。

2.[参考答案]A

[解析]本题考查学生把握文本内涵、分析环境描写等能力。

A项，“表现出刘三老汉晚年离群索居”曲解文意。根据原文第二段至第四段，可知刘三老汉虽然独居，但并非“离群索居”。根据原文第三段中的“乡亲们早上不招呼他出工，秋天依旧给他称粮食”和第四段中的“年轻的后生和媳妇们就顺手操起扁担来，并为他把水缸盛满”，可知乡亲们照顾刘三老汉，给他分粮食，帮他干活儿。从原文第四段中的“落溪坪的人们……逢到在近旁做活路，歇气时分就常常到他这儿来”“过路的人知道他和气，也往往向他借一个火，或是借一只水瓢来喝一回凉水”等内容中，也可看出刘三老汉关照乡亲们和过路的人，与大家联系紧密，并非“离群索居”。

3.[参考答案]①描写落溪坪的夜色，渲染安详的氛围，暗示乡亲们的生活安定、幸福，表达对病危的刘三老汉的同情和惋惜。②写乡亲们为救刘三老汉连夜赶路，体现出落溪坪乡亲们守望相助的优良传统，表现出刘三老汉与乡亲们亲密的关系，充满人情味。③没有交代刘三老汉是否痊愈，以开放式结局收束全文，蕴含对刘三老汉的美好祝愿，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言之成理即可，其他符合文意的答案也可。）

[解析]本题考查学生把握文本内涵，赏析环境描写、人物形象，分析文本主旨等能力。

文本最后一段中，有对落溪坪环境的描写——“落溪坪因成熟而变得宽厚和深远的夜色”，暗示乡亲们因丰收过上了安定、幸福的生活；有对乡亲们行为的描写——“急促的脚步声”“分头赶路程”，有对乡亲们心理的描写——“赶紧，赶紧”“还能让他把好日子过下去也说不定”，表现出乡亲们着急请医生救刘三老汉，饱含真挚的情谊。文中并没有交代刘三老汉是否痊愈，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余味悠长。答题时，逐项分析、归纳、概括即可。

4.[参考答案]①苞谷生长在荒芜的山坡上，刘三老汉独居在矮小的瓦房里，都生存艰难。②苞谷在夏日炎阳下拼命生长，刘三老汉在穷困中自力更生、辛勤劳作，都饱经苦难，却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③苞谷有了出人意料的好收成，刘三老汉用卖苞谷的钱为女儿做家什、偿还贷款。（言之成理即可，其他符合文意的答案也可。）

[解析]本题考查学生比较鉴赏物象和人物形象，赏析其内在关联，把握文本内涵等能力。

文中苞谷和刘三老汉的形象，具有密切联系。苞谷的生长、成熟与刘三老汉先苦后甜的人生故事相呼应。通过比较鉴赏物象和人物形象，可以加深对文本整体内容的理解。文中有两条线索，一条是苞谷的生长、成熟，另一条是刘三老汉种苞谷、获得好收成的过程。随着时间推移，苞谷生长、成熟，刘三老汉也得以为女儿做家什、偿还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