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气势及冷冽的战栗(简评)
2025-02-18陈啊妮
张静的《灯下走笔》(组章),我认为更倾向于诗的一面,诗人纤细的内心肌理和明洁的气质跃然纸上,具有纯诗的美感、锐利和跳跃。她诗歌题材多源于自然和对自然的轻轻打探和叩问,有强烈的自然主义特色。如《宁静》的第一句便是:“我打破了宁静。”随之我们读到的便是一个已被打破了的宁静。诚然,这一切都是在诗人内心完成的,通过这首诗,诗人表达了一种“打破”与“黏合”的重塑的命名:“我守着一件叫宁静的瓷器,却失手打碎了它。我以为只要使用思想强有力的黏合剂,假以圆熟的技艺,它就能完好如初。”
相反,《六月》则是将“高烧”的六月,从躁动下安静下来:“如果六月是一部言辞激烈的躁动之书,我就是动中求静的那粒词语,正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为命运泄火,败毒,疗疮。”意味着什么呢?诗人面对自然,有一种“叛逆”情绪,但又是对准了自己,而不是自然。她对唯美世界的情愫,包含了批判与思考、焦虑与无奈,在自然与自我间深刻互视而产生复杂的诗性发现。
在《声音》这首诗中,诗人所写的“隔壁在拉琴”已然是一种对自己的无情穿刺,“在精神层面彻底击垮我,摧毁我”,实际上,声音所能产生的破坏力,主要生成于自身,外界的干扰通过内心的放大,让自己产生困境,我想,这正是生活中很多人的内心写照。而《尘埃》这首诗,通过几个“如果我知道”更是把内心焦虑的火焰烧到了极致:“一阵最小的风,就能推翻我的过往,爱恨和悲欢。”再来看看《伤疤》这首诗,一块早已痊愈但留下的疤痕,“是与我血肉相连的另一个我”,她内心的一部分仍然活在这道伤疤里。在此,“伤疤”只是个喻示,但确实又是生命里不可磨灭的东西:“我要用一生来修复这道伤口。”
《和解》让生活有了喘息和宁静,但这一和解,又是在自己与时光搏斗后无奈的选择,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接受”,然而这又有什么呢?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失败者”“落魄者”,如诗中写道:“我已沦为光阴的囚徒。我把我交给了虚无。/除了疾病,我一无所有。除了疼痛,我两手空空。”但这就是注定的人生之恨。这首诗既有对生命的浩叹,也有最后的澄明即对真正自我的寻找:“我要失联多年的我,在百感交集的语境中叩响门扉。”即对自我的接纳与认识。与世界的和解,还不如说是自己与“另一个我”的和解。《白玉兰》是“伤口一样从身体里掏出绝望和芬芳”,以及《灯下走笔》中:“一张纸落空了。一颗心宣告破灭。夜晚只剩下疆域辽阔的失望,剩下这间坟墓一样的孤岛,剩下身体里一口枯井。”表明诗人内心始终有浓郁的压迫、无望、苍茫感,也可以理解为她对这个世界一再的忧郁冷凝,给读者以理性气势,及凛冽的战栗感。
张静在表现手法上,借鉴现代象征主义,既有意象的有序铺陈,又有自我心灵诉说,两者的结合,似乎于完美。组章中的八章散文诗,相互独立,又有气场和情韵上的贯穿与相通;有具体生活细节的陈述,又有对生活和生命的焦虑、妥协与思索。她的诗,推进沉着但不乏内在的波澜与燃烧,呈现了精巧、雅致、痛彻、古典又浪漫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