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你的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2025-02-17牛涛
一
阳春三月，杨柳如烟，春风柔和。处处生机勃勃，富有生命力。
座落在益阳市城区西郊金鑫蛇业公司家属区的工人新村，桃花如霞，喜鹊登枝，鞭炮轰鸣，唢呐声声，男女老少们拥挤在一座被葡萄架掩映着的干净的院落里，一对异国情侣正在举行非同寻响的婚礼。
请吃喜糖，请抽烟！
这对异国情侣胸戴大红花，脸上荡漾着新婚燕尔的喜悦，彬彬有礼地招呼着前来贺喜的人们。
请大家原谅，我的中国话说的不好，不过，我会说好的！
新娘生得十分美丽，像雷诺阿那幅色彩明亮的纯洁少女图，有一种超越尘世的美。她金发披肩，蓝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光泽，更显得娇态妩媚，潇洒自如。一举手，一投足，流露出西方女性固有的特征。
新郎呢，西装革履，英俊的国字型脸上，溢出青春的气息。他站在一旁憨厚地笑着，是那样的幸福与自豪。看着一对对羡慕的眼睛，他的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他总是在不停地招呼着人们：请吃糖！请抽烟！
前来贺喜的人们在小院里进进出出，笑逐颜开，七嘴八舌地打开了话匣子：
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洋妞跑到中国来嫁人，稀罕着哩！
可不是嘛，这洋妞金黄色头发，蓝眼睛，高鼻子，满漂亮哩！
欢声笑语和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在小山村上空盘旋、萦绕，然后向山谷里漫去……
二
这位不远万里前来中国寻觅知音的法国姑娘，名叫保利娜，27岁，出生在大都市巴黎的一个闹市区。父亲约翰·劳雷斯是一位经营裘革制品的商人，曾五次奔赴中国的广州、北京、济南洽谈生意。用劳雷斯的话说，他曾周游世界各地，到过最多的国家就是中国了！劳雷斯最心爱的人正是他的独生女儿保利娜。她自幼聪颖过人，漂亮，大方，尤其是那对像蓝宝石镶嵌一般的大眼睛，永远闪烁着快活的青春光泽。还有那满头漂亮的金发，更增添了几分女性特有的飘逸与魅力。保利娜大学毕业后，曾跟随父亲三进中国。每当踏进这片热土，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此，她曾不止一次地搂着爸爸的脖子说：亲爱的爸爸，我已经喜欢上中国了。那里有雄伟的万里长城，有大作家雨果笔下描写过的世界奇迹——圆明园遗址，那里的人们善良、友好、热情。尤其是滇南的“烟熏肉”味美而奇特；还有，那里的苗岭、瑶寨、壮乡，还有……真的，亲爱的爸爸，我已把中国看作我的第二故乡了。
保利娜没有忘记，2000年金秋的一天，比斯特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中国购买一批青猾皮裘革服装。在北京的一家饭店里，父女二人坐在一条椭圆形的餐桌上共进午餐。这时，只见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西装革履，憨厚、友好地坐在洋人的对面，并招呼服务员要了两个菜，一瓶“青岛啤酒”。此时，男青年正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洋姑娘笑眯眯地望着狼吞虎咽的东方青年。可是不知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于是，洋妞按捺不住心头的鹿撞，大胆地端起一杯红葡萄酒，很温柔地对他说：先生，咱们认识一下好吗？我叫比斯特，法兰西商人！
那男青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冲对方“嘿嘿”一笑，擦了擦嘴角，也端起酒杯与对方轻轻碰了一下：我叫张小辉。张小辉吃惊地发现，这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姑娘，蓝眼睛清澈见底的纯净，头发如金光一般纯洁，脸庞是素面朝天的清丽，让他怦然动心。
四目相对，两颗年轻的心被一种神奇而强大的力量拉得很近。
这时，劳雷斯也走过来笑嘻嘻地问：小伙子，你住在什么地方？好面熟啊！
哦，就在附近的宾馆里！男青年指着对面一座高楼说。
是长城大酒店？我说呢，原来咱们住在同一个宾馆。咱们交个朋友好吗？劳雷斯恳求道。
男青年愉快地答应了。
当劳雷斯父女打听到这位男青年是经营养蛇生意时，怀着浓厚的兴趣，一再盛情挽留。他们在北京共同游览了长城、故宫、颐和园等名胜古迹。
站在八达岭长城上，鸟瞰蜿蜒苍翠的巍巍群山，保利娜感慨万分，兴致勃勃地说：多美的长城啊，真是个奇迹！
张小辉笑眯眯地注视着这对欣喜若狂的洋父女，脸上流露出骄傲与自豪。
从此，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以后的岁月里，劳雷斯父女每次到中国来，都要与张小辉在约定的地点举杯畅饮一番，十分投机。
保利娜觉得，每一次见到张小辉，她总是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不时拨动着她的心弦。张小辉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睿智与干练，他的才华吸引着她的目光，激荡着她的心海。
冥冥之中，两个年轻人坠入爱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
北京一别，整整六年。
强烈的思念之情折磨着保利娜。晚上躺在床上，头脑里想的全是那个中国小伙：那挺拔的身材，潇洒的英姿，憨厚的笑脸……
而远在东方的张小辉同样也在牵挂着保利娜。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那可人而甜美的容颜，长长的披肩金发，婀娜的身段，一对又大又亮的蓝眼晴。
保利娜，我们真的能走到一起吗？天下有情人真的能成眷属吗？我等你，永远，永远……
初春，塞纳河从巴黎闹市区穿过，碧波荡漾，百舸争流。劳雷斯和保利娜父女漫步于塞纳河畔。几乎每个周末的上午，他们都要来这里散步，以此来调节精神，解除疲劳，开阔视野，陶冶情操。
爸爸，我有一个想法，要到中国去，我已经决定要跟那位养蛇青年张小辉结婚！保利娜挽着父亲的手，突然对老人说。
劳雷斯立刻停下脚步，用惊愕的目光望着心爱的女儿：什么？你要去中国？要跟一个中国人结婚？
是的，爸爸，我首先要得到您的支持，因为我知道，您不会拒绝我的！
这——这个问题提得太突然了，我的心肝！
是的，爸爸，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奇。
我真不明白，我们这里有美丽的塞纳河，有雄伟的巴黎圣母院——总之，跟着爸爸经商有什么不好？干嘛要去遥远的中国，莫非我的女儿疯啦？
不，爸爸，您不是常说每一个人的潜能，都是一座丰富的矿藏，只要能发掘，便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吗？您知道我在大学是学习动物学的，只要跟张小辉在一起，我的事业就一定会成功！
这么说，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啦？劳雷斯仍有些不甘心，便试探着问。
爸爸，我已经铁了心了。无论前面万里无云，或者是暴风雷霆，我都无怨无悔！保利娜坚定地说。
张小辉的确是个好小伙子，——可是，爸爸真舍不得你这只小鸟从我的身边飞走！
劳雷斯皱了皱眉头，难免有些黯然神伤。他依依不舍地说：孩子，去吧。小鸟长大了，总是要飞出去的！
保利娜从塞纳河畔回到家里，又把她的这一决定告诉了妈妈。谁知妈妈还没等女儿把话说完，就暴跳起来：我看你这孩子是疯啦！难道我们美丽的巴黎就容纳不下你？就没有合适的小伙子配得上你？
亲爱的萝拉，你听我解释。保利娜的父亲劳雷斯耐着性子来到老伴面前说。
用不着解释，劳雷斯！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女儿跟你到中国去。才去了三次，就把女儿的魂给勾去了！萝拉顿生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懊恼，从腰间解下做饭的蓝色围裙，狠狠地扔在丈夫身上。我可不再给你们做饭，你这没心肝的家伙！
保利娜父女被弄得哭笑不得，相视许久，哑口无言。
四
尽管母亲极力反对，可刚毅、果敢的保利娜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巴黎，到东方文明古国寻找她的心上人去了。
临分手前，爸爸亲呢地吻了一下女儿的脸颊，怀着惜别的惆怅说：孩子，中国有句老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做一名强者。因为上帝历来不钟情弱者。放心去吧，孩子，我会说服你妈妈的，祝你成功。
保利娜怀着深深的眷恋之情，乘公共汽车离开温馨的家庭，前往机场飞驰而去。时逢星期天，到郊外散步、旅游或打猎的人，比平时要多得多。汽车上显得十分拥挤。保利娜站了好长时间，总算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可是机场已经到了。
保利娜拎着黑色旅行包下了公共汽车，来到候机室，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随身携带的棕色钱包。突然，像触电似的惊叫一声：我的钱包被小偷割了！保利娜马上打开被小偷用刀割了很长一个口子的钱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爸爸送给的10000欧元全被小偷偷去了，幸亏出国护照没放在里面，要不然……
霎时，保利娜发愣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排椅上，痴痴地凝视着那个棕色钱包。这里有10000欧元啊，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她要用来购买飞机票，要用它去那遥远的地方！这下全完了！焦急、悲伤、愤怒……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回家？保利娜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只要回到家里，父亲还可以再给她一笔巨款，足够她出国花销的。然而，本来就反对她只身去中国的母亲和那些亲朋好友，又会怎样看她？
我不能让人们耻笑！她梦呓一般喃喃道。
五
在我们这里打工，每天刷碗，洗盘子，还要拖地板，又脏又累，一个月150欧元，干不干，小姐？在一家豪华的饭店里，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肥胖老板，眯缝着小眼睛，打量着要前来打工的保利娜，漫不经心地说。
我想，我会干好的，先生！保利娜高兴地满口答应下来。要知道，在巴黎找份合适的工作是很不容易的。尽管她在家里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眼下保利娜只有一个念头，要拼命挣钱，靠自己的一双手挣足够的钱。否则，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将会化为泡影。
在丽特饭店里，保利娜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拖地板，洗刷餐具，累得腰酸背疼，两眼直冒金星。可是她顽强地咬着牙，支撑着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苦差事。为节省开支，她一点一滴地攒钱。减去平时经常使用的昂贵的化妆品，不买衣服，淡妆薄施，星期天不看电影，不逛公园……
五个多月后的一天，老板的妻子在保利娜房间里无意中发现了她的出国护照，觉得非常蹊跷，立即把这事告诉了丈夫。当天晚上，老板便疑窦重重地把保利娜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和蔼、慈祥的老板，保利娜噙着泪花把自己的遭遇和决心去中国的愿望告诉了他，使得这位说话声音特别大的老板深为感动。
原来是这样！亲爱的保利娜，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早点告诉我呢？我要是抓住那个该死的小偷，非把他剁成肉泥不可！我也曾经去过中国，那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人们非常友好善良，至今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胖老板满脸同情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说。
第二天一早，胖老板和妻子便笑嘻嘻地来到保利娜的房间。
亲爱的保利娜。我们全家都支持你到中国去。不过，可别忘记咱们曾经相处的日子！胖老板将10000欧元放在保利娜的手上：孩子，什么都别说，更不用感谢，明天我就把你送上飞机！
处于绝望之际的保利娜，忽然像寒冷的冬天里涌来一股暖流，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
六
蓝天。白云。古老的八达岭长城。
正像太阳是古老的，而每天升起来又都是新的那样，当保利娜再次踏上这片热土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倍感亲切！
她恨不能立刻就能见到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所以，她并不打算在北京呆多久，在机场附近找一个宾馆住下，准备第二天就去张小辉的养蛇场。
这天晚上，也不知是旅途劳顿还是其他缘故，保利娜突然觉得胸口疼得历害。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折腾得整整一夜没能入睡。第二天，她不得不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就诊。
医生，我患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我今天还要赶路呀！保利娜着急地对医生说。
你患的是急性胸膜炎，胸腔已经出现了积水，需要立即住院治疗，不然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严肃而认真地说。
望着医生开的会诊单，保利娜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泪光中噙着无耐和心酸。突然，她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般咆哮起来：上帝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保利娜被迫住进医院，接受治疗。
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这位性情刚毅的法国姑娘，在窒息郁闷的心境中度过了15天。这15天，对她来说是多么漫长！确切地说，保利娜此刻的心情比铅还沉重，她不知道她的生命之舟驶过了今天，明天又会遭遇怎样的暗礁险滩，但不管结局如何，她跟张小辉永远不离不弃。
8月19日，一个朝霞烧红东方天际的日子。病愈出院后的保利娜，精神了许多。她踏着晨曦，登上了北京——武汉的长途公共汽车。
几经周折，保利娜来到依山傍水的张家小院。工人新村的男男女女听说从外边来了洋妞，一下子像潮水般涌进张家看稀奇。正像上帝仿佛有意捉弄这位洋妞似的。她急于想见的人，却偏偏不能相见。
老人家，你好，我是来找张小辉的，你儿子去哪里了？保利娜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
嘿，你是哪国洋人，还会说中国话，咋会认识俺家铁蛋（张小辉的乳名）的？张小辉60多岁的老母亲诧异地打量着略显疲惫的洋姑娘。
工人新村一位被称为快嘴二婶的中年妇女，这些年看中了张小辉办养蛇场发了财，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苹萍嫁到张家，可张小辉就是不点头。如今看到来了个洋妞，快嘴二婶不甘心自己的愿望落空。于是拨开人群，没好气地对张母说：我说老嫂子，这不明摆着？这洋妞是来勾引你家铁蛋的。赶明儿像拐鸽子一样把你儿子拐走，看你一个孤老婆子咋办？
张老太太正愁没招儿，听快嘴二婶这么一说，便信以为真，生气地对保利娜说：我说洋闺女，你快走吧，俺铁蛋不在家！
铁蛋？什么铁蛋？保利娜极力想说服张母：娘，您听我解释……
还没等张母开口，快嘴二婶的脸色立刻变得白惨惨的，忿恨的光芒从她的眼里喷射出来。她忿忿地指着保利娜：我说大鼻子，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喊娘了，谁是你娘？回家喊娘去！一张纸画个鼻子——你好大的脸！不知是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洋妖精，到这里撒野来了，滚！
那一刻，保利娜知道自己百口莫辩。秀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还没在张家的板凳上坐稳，保利娜就被轰了出来。她眼前一片苍凉，脑子里一片空白，神情漠然，悲切异常，欲说无语，独怆然而涕下。形单影只的她，提着旅行包无精打彩地离开了张家。
雨，没有力度，温柔。丝丝缕缕地打在身上，落入泥土中，溅到碧叶上。灰蒙蒙的天空下，散发着泥土的芳香，湿润了大地的一切。保利娜的心，此时就像这灰蒙蒙的天空。望着浊浪翻滚的柳岭河，她的心就像那翻腾的河水，上上下下喧嚣不息。
张小辉，你在哪里？保利娜觉得两眼发黑，精神恍惚。
说来也巧，保利娜被轰出家门不多久，张小辉就风尘仆仆地进家了。当他明白怎么一回事时，气得双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怒气直涌脑门：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等荒唐事！张小辉说到这里，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便冲出了家门。
在东方明珠大厦登记处，保利娜正想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张小辉——！
保利娜——！
惊喜之中，两个异国青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俯在她的身边，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像凝视一个美丽的梦幻。
我刚从广州回到家，就……张小辉激动不已，眼睛潮湿了。当保利娜阿娜的身姿和妩媚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小辉，我爱你……
失魂落魄的保利娜悲喜交集，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扑扑簌簌落了下来。随即，便小鸟依人般瘫软在心上人的怀抱里。张小辉眼含泪花：保利娜，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他知道幸福的时刻就要来到了，他锲而不舍的爱情已经开花结果，他人生新的一页就要掀开了。
保利娜使劲吻着张小辉的脸颊，十分动情地说：我远涉重洋，为的就是这一天。用你们中国民间谚语说，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她已经铁了心，把自己的终身都托付给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寄托着自已孤鸿落雁般的爱情。
密斯特张，你看这是什么？保利娜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在他面前摇晃几下。矿泉水？张小辉脱口而出。
这是我特意带来的一瓶法国赛纳河水。我要把它倒在中国的长江里。这样，东西方两个文明就会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一对情侣带着幸福的喜悦，专程赶赴武汉，来到江边。滚滚长江东逝水。江面上白帆点点，船只顺流而下，略带黄色的长江水，发出“哗哗”的吼叫。像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回客人真的来了。
一对情侣手握瓶子，把赛纳河水倾倒在长江里。奔腾不息的长江，敞开胸怀，热情接纳远方的朋友。它们很快融为一体，后浪推前浪，一泄千里。
长江，我爱你！
赛纳河，我爱你！
张小辉和保利娜的内心十分激动，像波涛汹涌的长江一样。他们再次相拥而泣。
中国的长江和法国的赛纳河作证，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维系在一起，共同奏出新时代最美的乐章。
天籁之音，在东西方两个文明古国的上空回荡……
七
张小辉，这个颧骨突出、性格倔犟的风骨男儿，华东某农业大学毕业后，于八十年代初自筹资金办起一个名叫“金鑫”的蛇业公司，生意十分兴隆。如今喜事临门，一位异国少女的芬芬之心，投向了他的怀抱。他欣然接受了这位异国女性的深情。
金鑫蛇场坐落在青牛河与凤凰山之间。时值四月天，杜鹃花、郁金香、迎春花、桃花，竞相绽放，娇艳欲滴，芬芳四溢。山水之间，旖旎的自然风光，静静流淌的都是生命的喜悦与美丽。
保利娜饶有兴致地围着蛇场转了一圈，充满着好奇与喜悦，美丽的薄唇上渐渐划出一道满意的弧线。于是，她拍着张小辉的肩膀说：密斯特张，你选择的养蛇事业，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事业。目前，蛇毒的国际市场价格已远远超过了黄金的价格。以银环蛇毒为例，国际市场价格每克在1000美元以上。而五步蛇毒就更昂贵了，每克价格在2000美元以上，而且蛇肉、蛇胆、蛇粉都供不应求！
此时，张小辉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保利娜，天生我材必有用，让我们甩开膀子，放开手脚，共同施展抱负和理想吧。成功，总是属于百折不挠，开拓进取的强者！
保利娜向他投来赞许的一瞥。
蛇场里的工人见老板领来一个大鼻子、蓝眼睛的洋妞，像观看动物园稀有动物似的，一个个目不转睛，咧着大嘴憨厚地笑着。其中一个被称为二泥鳅的小伙子伸着舌头，俏皮地说：嗬，来了个老外，长得真俊咧！
保利娜冲他莞尔一笑：我不是老外。我要成为张小辉的媳妇了，我也是中国人啊！
咦，这老外会说中国话，嘻嘻！顿时，蛇场里传出一片欢快的笑声。
对此，保利娜一点儿也不胆怯，依然微笑着跟它们打着招呼：你们好，我的朋友！
保利娜的到来，无疑成为金鑫蛇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日里，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场子里飞来飞去。无论搞饲养还是采集蛇毒，她都争着去做。尤其是她的吃苦耐劳和敬业精神，让张小辉和员工们敬佩有加。
保利娜，来到我这个小小的养蛇场工作，你不后悔吗？看着洋妞终日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张小辉顿生怜香惜玉之心，试探着问。
不后悔，我觉得挺好的。尤其跟你在一起，虽苦犹甜呀！保利娜朝未婚夫做了一个鬼脸。看来，她在这里干得非常舒心，张小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
又是一个星期天，本该轮到自己休息的保利娜却没有休息，她要帮助工人采集蛇毒。这时，男工小马一脸着急的样子前来制止道：保利娜大姐，这可不行，采集蛇毒，危险性很大，你还是休息吧！
保利娜满不在乎地说：不碍事的，我闲着觉得无聊，还不如干点活呢！
在给原矛头蝮蛇采集蛇毒时，刚刚打开铁笼子，哪知一根看来不起眼的铁丝挂住了保利娜的衣袖，在这刚一愣神的功夫，一条原矛头蝮蛇昂着头，闪电般扑向了她。只听“哎哟”一声，保利娜的左胳膊上便出现了几个细小的深洞。立刻，鲜血直流，保利娜觉得整个胳膊又痛又麻。
旁边的工人王彪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待稍稍回过神，只见他拿起“电麻仪”击昏那条原矛头蝮蛇。随即大声呼喊：快来人呐，有人被蛇咬伤了！
闻讯赶来的张小辉一把抱住保利娜，大声对王彪说：赶紧用水冲洗伤口，并注射多价抗蛇毒血清！
慌乱之中，小马拧开自来水，接了一盆冷水跑过来。
用冷开水或盐水！张小辉火了，厉声吼道：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难道下饭吃了？
我……？小马这才如梦方醒，跑步取盐水去了。
这个平时无忧无虑的洋姑娘，此时此刻，虽经及时清洗了伤口，并注射抗蛇毒血清，依然呼吸急促，浑身抽搐。她无力地说：我要死了，……密……斯特张，我……死后，没……没有……什么……牵挂，你能……不……能答应我，在……在你的……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张小辉肝肠寸断，泪如泉涌，他使劲抱住保利娜，大声说：保利娜，你——你不会死的！在场的工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很快，120救护车赶到现场，保利娜被抬上车，朝市中心医院疾驰而去。
躺在病床上，保利娜仍处于昏迷状态，两天两夜。张小辉一直守候在床前。提心吊胆地度过了48小时，张小辉感觉就像度过一个漫长的世纪。只见他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消瘦了许多这个刚强的男人，此时已泪流满面：你知道吗？我的保利娜。我每一天都为你心跳，每一刻都被你感动，每一秒都为你担心。你常说，少年壮志不言愁。如今，我们壮志未酬，你千万不能舍我而去！保利娜，你醒醒呀，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说话呀，我的保利娜！
或许是这个痴情小伙的一腔赤诚和千呼万唤，终于感动了上苍。
保利娜没有回答，却有几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了眼角。
保利娜醒了！张小辉孩子似的大喊大叫着，抹着眼泪。他的欣喜和激动，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述，此刻，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
经过白衣天使们的奋力抢救，保利娜的生命终于从死神那里拉回来。
躺在医院病床上，保利娜忽然想起远在法兰西的父母，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眼角不禁流出两行热泪。她想，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我现在的样子，不知是何感想？
张小辉坐在病榻前，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发现她眼角上的泪珠，有些愕然地问：保利娜，你……想家了？
啊，没，没有。保利娜支支吾吾，突然答非所问地说：我太大意了！
其实，张小辉早已猜透了未婚妻的心思。见她转了话题，也不便多问，只是很关切地说：干我们这项工作，随时都会发生危险。不过，从今以后，再不许你去采集蛇毒，你做做后勤管理吧。
不。保利娜很固执地说：吃一堑，长一智嘛。越是危险的地方，也越锻炼人呀！
你呀……张小辉无耐地摇摇头：真是一个倔犟的女子！
望着新婚丈夫，保利娜开心地笑了，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作者简介：
牛涛，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定陶区作协副主席。著有小说《范蠡说媒》《又见秋风起》《辣妻》等，作品发表于《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参花》《广东文学》《大众日报》《鸭绿江》《华文月刊》等报刊。曾获《参花》文学奖、青年文学家奖、广东文学奖。著有长篇抗战谍战小说《铁血厚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