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钟摆（组诗）

海枯的那天

大海喧哗，无边无际的浪漫

如果将其中的苦水全都抽干

那我们有勇气面对这道

触目惊心的深渊吗？是否有

足够的土壤语言填平它

航母和鲸鱼一起疯狂地下陷

当陷入孤独的海岸线像刀子

切入断崖里，当眼泪彻底地干涸

内心的伤口靠什么填补

当所有的悲悯的液体都被抽干

只好用香甜的甘蔗将堤岸环抱

我想着海枯的那天

是否有一列列的山脉高铁般疾驰而入

上善若水，当所有的善良都腾起为云时

精卫鸟携带滔天巨浪一起撞死在

苍穹的胸膛。大海亮出了内心的荒漠

当南北极林立的冰川被暴怒的火焰

一一清点。老子骑牛狂奔进了函谷关

最干净的烟

庄稼的秸秆烧出的炊烟

是世界上最干净的烟

一千个村姑在郢子的上空

扭动几下好看的腰肢

一千个村妇往灶台里塞了几把柴火

全村的饭就这么熟了

缕缕炊烟，拴住了无数男人的心脏

勾紧了多少游子的肚肠

当它在半空每多一道皱褶，千里之外的他们

腹中的肠子就会多个疼痛的死结

年老时，回到故乡

再也望不见房前屋后的草堆

大片的秸秆在田地放纵地燃烧

积攒的岁月在瞬间挥发干净

一截截灰烬，像宣判词落在头发上

房顶上已无高粱般笔直的烟囱

苍穹中无根的白云却因接不上地气而四处飘散

啊，这儿时升腾的炊烟

我只想点起一把沾满泪水的麦草

举过头顶，竖上一截通天的软梯

把它再引回人间

走过春天

鸟群是我们扔出的石头

在试探天空的深度

乌云把不良情绪释放干净之后

已经轻盈得如一袭白纱

飞机橡皮般地擦着那些被写错的星辰

最高的蓝皮本被打磨得越来越薄

霞光冲淡了悲伤的半径

积雪的内部开水翻滚

阳光的导线插进冻土中

大地随之柔软。我们的头顶冒着白烟

踩着触电般的酥麻之感走过春天

生命的钟摆

骑着单车，像钟摆

在煤矿和家之间来回地摇晃

有时荡开白天，有时荡开黑夜

有时荡开屈辱，有时荡开惊恐

在某次栽倒后又被重重的自行车砸到身上

因疲惫而麻木的躯体终于恢复了

生命的剧痛。而眼睛却仰望到了星空

由此坚信那稀疏的光可以疗伤

二十多岁时经过车祸现场

看见两具少女的尸体，很是吃惊

心头开始白发丛生

庆幸我在没走到生命尽头时

便知晓了活着的意义，决定以后也可以

向自己的愚昧妥协

【作者简介】老井，本名张克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于《人民文学》《诗刊》等刊物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入选多种诗歌年选和选本。出版诗集《地心的蛙鸣》等多部。曾获安徽社科奖（文学类）、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