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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高兮低屋檐

2025-02-10许俊文

红豆 2025年1期
关键词:臭虫王老师中学

从乡村“戴帽子”中学初中毕业时,我们班的十三名同学,一人亡故,一人成婚,两人回家修理地球,其他九人顺利进入藕塘中学继续念高中。语文老师范耀年临别叮嘱,说我们是全公社的九颗种子,一定要开出九朵花。

我所巴望的藕塘中学,并非如想象的那么有排场、那么阔气,它与我此前就读的土墙草顶的学校比,只是多了三排低矮的青砖黑瓦房。时值正月,瓦沟里残雪尚存,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参差的屋檐上悬着尺把长的冰凌。尽管如此,入学的那一天,我还是激动得不行,站在校门外抬头仰望,丝丝寒云在雪后的天空上游荡,更衬托出苍穹的明丽、高远。多年后,我读刘震云的小说《塔铺》,感觉他写的就是我的藕塘中学。

臭虫

我们高一新生的宿舍,一溜贯通式五间,怎么看都像衣衫褴褛的老人,从而招来许多麻雀在这里做窝。午休时一只只嘴里叼着虫子的老麻雀,慌慌张张地从破窗户飞进飞出。那些躲在窝中的小麻雀听觉特好,好像能捕捉到鸟爸爸、鸟妈妈回来的信息,只要黑影倏忽一闪,便争先恐后地探出小脑袋,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叫得一个比一个欢。我们一干人仿佛就住在鸟巢里。

那些忙碌的老麻雀,还懂得“鸟德”,它们一般不会在屋子里拉屎。那些龟缩在窝里的小麻雀,啥时候想拉就拉,突然凭空落下一坨秽物,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坨秽物落下,根本不遵守规律,害得我和同学们去上课之前,都得扯一块塑料薄膜把床铺和碗筷给蒙起来。让我们有点儿兴奋的是,偶尔会从屋顶上掉下来一两只光秃秃的小麻雀。这些还不算啥,顶顶讨厌的是鬼头鬼脑的臭虫。

臭虫、跳蚤和虱子在那个年代的乡村很常见,它们寄居在铺草、被缝和衣褊里,神出鬼没,捕捉起来十分费劲。臭虫的名字真没起错,用手捏死一只,无论你怎么洗,都难以去除恶心的腥臭味。

同学夏家财给臭虫起了一个形象的外号“扁将军”,听上去像是威武中夹带着谐谑的小虫子。我们喂养了它们两年,它们也跟我们打了整整两年的“游击战”。前年我回到阔别半个多世纪的母校,有人重提“扁将军”的大名,大家都沉默了——小个子夏家财已走了两个多月。

住校的第一个夜晚,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大家都将自己包裹得像粽子,寝室内的气氛仿佛一潭死水。夜半时分,不知是谁惊呼“有臭虫”,顿时所有的同学都一骨碌爬起来,有的在身上胡乱抓挠一气,有的开始擎灯寻找,是讨厌的臭虫帮大家找到了共同的话题。第二天早晨,沈培银同学最先发现秘密,原来我们睡的高低木床的缝隙边,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污渍。对此大家并不陌生,那是臭虫的排泄物。这也难怪,寒暑假期间,那些靠吸食穷学生血液生存的臭虫断了粮草,身子瘦得比纸还薄,随着我们的到来它们的嗅觉被重新唤醒,终于可以饕餮一顿了。一只只撑得像血红的小圆球,其中个头大一点的无法再回到细缝里去。

我们寝室用的是煤油灯,是用墨水瓶改装的,挂在床头的钉子上。有的同学被臭虫咬醒之后,翻身下床点亮煤油灯,把灯芯挑长,用火焰沿着木床的缝隙烧臭虫,难闻的气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寝室。其实这不是我们的发明,在入住时我就发现木床所有缝隙边缘都留下烧过的痕迹。不知是谁编了一首顺口溜:

臭虫臭,臭虫忙,

臭虫专咬读书郎。

夜夜端灯逮臭虫,

瞌睡打在课堂上,

老师莫怪我误时光。

如今回想起来,不觉莞尔。那莞尔里,有我们曾经的无奈、辛酸和青春的活力。

不单寝室的高低木床,教室里那些歪歪扭扭、龇牙咧嘴的课桌上也有臭虫。夏天的我,将两只裸露的胳膊搭在课桌上,不一会儿工夫,胳膊贴着桌面的一侧,就会奇痒无比,皮肤上留下一个个针尖大的小红点。我朝课桌缝里瞅瞅,一只干瘪的大臭虫潜伏在里面。我将计就计,将指头横在桌缝上,做来回移动状。躲在暗处的臭虫,哪里肯放过这好机会?它来来回回在桌缝里奔波,我慢它也慢,我快它也快,直把它戏耍得疲于奔命,再也没能吸到我的鲜血。

后来我发明了一种捕杀臭虫的绝技,从商店里买回一盒大头针,以手指为诱饵,把藏在桌肚里的臭虫引诱出来,照准它的扁扁的身子就是一针,命中率高达百分之百,一扎一个准。不久,在课堂上扎臭虫的绝活,便在全校普及开来。

体育老师

藕塘中学有两位体育老师,一位姓潘,一位姓王。潘老师头发已经稀疏、花白,脸膛红而饱满。今天回想一下,那种红是运动型人才才有的健康红。王老师正当盛年,比潘老师高出一个头,用现在的话说,天生一副魔鬼身材。王老师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身运动装束,留着中分发型,给人留下干练、潇洒的印象。不知“热粘皮”肖华海同学从哪里弄来的情报,说王老师的家在县城,他老婆也是一名体育老师。

我是体育课代表,自然跟王老师走得近一些。王老师之所以指定我当体育课代表,是因为我手榴弹投得远,在全县中学生运动会上拿过名次。其实论身体素质,我远不如镇上那些吃商品粮的男同学,他们的身体发育得早。但我有我的优势,我过早地参加生产队劳动,爆发力比他们好。

在藕塘中学读书的同学大多是农家子弟,若把他们放在生产队,一个个已经是壮劳力了,可父母还是省吃俭用供他们念书,图的是跳农门,将来能够拿到硬本子,吃上商品粮,再不济毕业后也能在大队部谋个差使。因而我们对上不上体育课无所谓,能躲则躲,能逃则逃。每周两节体育课,我把全班五十八名同学领到学校东边的土操场,一会儿溜走一个,一会儿又溜走一个,像黄鼠狼看鸡,越看越稀。年轻气盛的王老师看不下去,让我把他们都“请”回来,我只好一趟趟在教室、寝室与土操场之间来回奔跑。

一天,我跟王老师坦白说,这个体育课代表我不想当了,让他重新物色人选。王老师怔怔地看着我,又拍拍我的肩膀,体贴地说:“别人犯傻,你也跟着犯傻?体育是冷门课程,说不定将来对你有大用。”那时候我还不谙世事,弄不清“大用”是什么用,就这么稀里糊涂当了两年的体育课代表。

王老师的话没有说错。高中毕业后我参军入伍,在一次全团军事技能比赛中,我拿到了手榴弹投掷第一名,为我后来的提干和再后来娶到城里的老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不止一次去过王老师的宿舍,单间草房,室内收拾得挺整洁,几只装在网兜里的篮球、排球和一副羽毛球拍子挂在墙上,桌子上常常摆着一盘未下完的象棋。

教体育的王老师不用批改作业,家眷又在县城,有的是时间鼓捣象棋。找不到对弈者,他就把烧开水的校工小贵子拽过去。小贵子是半根筋,车马炮都认不周全,一脑子糨糊,怎么教都学不会,被王老师给撵走了。于是他又收我做徒弟。我的心思哪在棋盘上?我常常走神。王老师无可奈何,让我回教室看书。

我最后一次跟王老师下完象棋,离开他的宿舍时,他塞给我几张饭菜票,叮嘱我目光要放远一点,早晚要跑跑步、拉拉单杠。有时王老师领着我跑步,他两腿修长,步履矫健,步幅与身体的比例恰到好处。我完全是瞎跑一气,很快就把力气耗尽了。王老师知道我肚子里缺少油水,边跑边将一张五角钱纸币塞给我。

藕塘中学前面隔着一条河就是令狐山,山上有一座宋代古塔,是小镇七景之一的“塔影横潭”。我们这些农家子弟住校、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观赏景致?所以很少有人涉水去爬一座无用的山。

那是秋天,我带的干粮吃完了,没钱买饭菜票,就约夏家财同学到令狐山割草卖给镇上的一家洗澡堂。黄昏时分,我们挑着草下山时遇到了王老师。同他结伴而行的是一个年轻标致的女子。王老师显然没有发现我们,与那女子手牵着手往山下走,两个人的亲昵状,连我这个情窦未开的傻帽都看得出来。夏家财一口咬定那女子是镇供销社的营业员。我因接受过王老师的饭菜票和五角钱就替他辩护,大意是他们也许是朋友,王老师不是那种人。夏家财朝我咧咧嘴。

这件事就像一道云烟飘过去了。不久我们寝室发生了一件诡异事件。

那段时间,天老是下雨,本来就湿漉漉的寝室泥土地面一走一滑溜。一天晚上熄灯就寝之后,同睡一张高低床的两位同学打闹,谁也没有想到,震动的高低床的四条腿咕咚一声陷入地下,将上铺的那位同学抛了下来。大家以为是地震,个个抱头鼠窜冲向室外。这一跑一叫,惊动了学校所有的人。老校长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对着陷坑看了又看,吩咐校工找来了一把铁锹,大家轮番掘地。这一折腾,从陷落的地下挖出几根锈迹斑斑的人骨——原来地底下是一座墓室。

消息传得飞快。周末我回家拿干粮时,失业的风水先生韩一卦向我打听古墓的事,他听后咂咂嘴,又咂咂嘴,神秘兮兮地说:“不是我嘴臭,我以前就说你们学校要出幺蛾子,看看,实现了吧?”韩一卦的话,我并未当真。他说过的许多话,像尘土和草屑一样都被风刮走了,连个气泡都没冒。

高二上半学期,烧开水的小贵子早起去土操场跑步,发现一个年轻女子吊死在操场边的一棵歪脖子槐树上。当天上午,王老师被一辆警车带走了,他再没有回到我们藕塘中学。

改名

那时乡村的孩子一般念书都比较晚,我的高中同学中有的已经成了孩子爸爸了。一帮青年男女整天混杂在一起,不闹出点动静来,那才叫不正常呢。

我们班的班主任是教政治课的季老师,转业军人,平时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整天板着脸,他那两片薄嘴皮子相当锋利,本来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经他一分析、一归纳,七七八八,芝麻就变成了西瓜,因而同学们见了他都打怵,能躲则躲。尽管如此,高一下半学期还没结束,忽树青和郎再侠因恋爱又向前跨了一小步,被开除了学籍,扫地出门。

季老师高估了杀鸡儆猴的威力。他的学生就像小满节气之前地里的麦子,正处在灌浆的成熟期,原始的欲望与躁动是难以捂住的。高压之下,一些恋情悄悄地转入“地下”。这主要是小镇上那些吃商品粮的走读生,他们心理成熟得早,活动空间和自由度比我们住校的农家子弟大多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毕业后好歹都能找到工作。譬如那两个被开除学籍的同学,不仅已结婚生子,还分别在食品站和蔬菜队上班,时不时抱着孩子来校园会会他们的老同学。季老师借此敲打我们,跟我们大谈纪律、理想、前途,但这形同开枪射击打的是空包弹,有响声,却撂不倒一个“敌人”。

譬如诸克勤。她是我小学和初中同学,还跟我同桌几年,她的学习成绩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大家背后叫她“老窝底子”——家禽孵化时,最后一只啄破蛋壳的小鸡或小鸭——好在她一出生就拿到了吃商品粮的硬本子,学习成绩好与坏,对她无足轻重。

人说女大十八变。念小学时的诸克勤长相并不出众,然而到了初三后半学期,仿佛女孩子最好的她都具备了。她身材窈窕,肌肤白皙,一根乌黑发亮的独辫子长及蜂腰。说她是我们藕塘中学的校花,没有谁持反对意见。

一天晚自习下课,“老奶奶”陈德林同学绘声绘色地向我透露:“听说诸克勤谈恋爱了。”我问:“那个人是谁?”“老奶奶”用肩膀碰了我一下,问我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赌咒发誓说不知道。“老奶奶”又碰了我一下说:“还有谁?高二班的赵金球。”

赵金球我当然熟悉,区委书记赵克勤的大公子,牛高马大的大个子,但学习成绩跟诸克勤一样不好。没过多久,季老师上课点名时,原先的诸克勤变成了诸梅芳。不知改名内情的全班同学,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诸克勤——不,是诸梅芳同学身上。此时此刻,我发现与我一座之隔的她,脸红到了耳后。关于诸克勤改名的传言,在背后形成了一个个小旋涡,其中一种说法是,诸克勤已经成了区委书记赵克勤的准儿媳,为了避讳和未来的公公重名,家人让她将名字中的“克勤”改作“梅芳”。

传说诸梅芳谈恋爱的事,班主任季老师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却选择了沉默。沉默的结果是,诸梅芳从一开始的害羞、躲避,后来发展到迟到、旷课,甚至大大咧咧地与赵金球出双入对。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开始看不惯,撇嘴的有之,斜视的有之,一根根手指在诸梅芳的后背上戳出许多无形的窟窿。然而,当区委书记赵克勤来了我们学校之后,她们便及时掉转船头,一个个都跟诸梅芳好上了。

一晃,高中两年的生涯结束了。离开藕塘中学后的第二年,身在军营的我,收到同学石家柱的来信,方知赵金球刚走出校门不久,就被推荐上了铁道学院,他和诸梅芳昙花般的爱情随之终结,诸梅芳又将自己的名字改了回去。

直到如今,我再没有诸克勤同学的任何消息。

食物

食物是一个年代的良心。假如这话没毛病,那么食物匮乏,想必是什么地方出了不该出的纰漏。回味高中两年,我的胃是最清楚它的遭际,或者说我的胃是最有发言权的。许多年后,只要我们那届的同学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食物。

藕塘中学有一个大食堂,但和我一样的农家子弟因买不起饭菜票,只能自带干粮解决肚子问题。我们班与我同是乡下来的三十多位同学,星期六傍晚下课铃声一响,纷纷作鸟兽散,赶夜路回家拿食物。章洪昌、章洪文两兄弟和赵福国路程最远,他们常常会放弃最后一节课,跟流星似的往家里赶。

一到星期六晚上,我母亲定会烙一块白面饼扣在锅中等我。当她远远瞧见一晃一晃的手电筒光从黑黢黢的豆青山上下来,习惯性地从酱缸里挖一勺老豆瓣酱抹在烙饼上,我还没有进家门,热乎乎的烙饼便塞到我的手里。每次我只能背过身子吃,吞咽时发出轻微的哽咽声。我曾提出退学,母亲却说:“屋檐底下的麻雀和燕子还知道往高处飞哩。”只此轻轻一句,羞得我无地自容。我带的干粮通常是杂面馍、死面饼、窝窝头和锅巴。锅巴虽然能够久放不坏,但我家做纯米饭的次数不多。每到周末,母亲就会提前从亲戚家把锅巴搜罗来,凑够我一到两周的伙食。

学校里有个专门烧开水的炉子,午餐买一分钱的开水泡锅巴,就能把肚子问题给解决了。管开水炉子的校工小贵子,绰号“愣头青”。此人顶顶瞧不起乡下学生,舀开水冲泡锅巴时,故意克扣水量。你要是嫌他给少了,他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舀一大瓢,高高举起往你的搪瓷碗里倒,把锅巴冲走,作为对我们不去食堂打饭的惩罚。

食堂里的饭菜也不是好吃的。农家子弟除了缺钱,还得遭赵师傅的白眼。你们不是自带干粮吗?那好,打菜打饭的勺子握在他的手里,随便抖几下,就会让你们吃不饱肚子。这个赵师傅可是有来头的,据说是大领导的堂兄,连校长都让他三分。你不是克扣穷学生的饭菜吗?有同学就扒他的隐私,三扒两扒,还真的给扒拉出来了。大家背后疯传,别看赵老头像个男人,其实是个二尾子(方言,两性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赵老头是二尾子,开始我也不大相信。一个高高大大的老男人,怎么会是二尾子呢?可能是有同学故意坏他的名声。“你见过他上厕所吗?”陈德林一脸坏笑看着我问。之后,我开始留意观察赵老头。我观察了很久,还别说,赵老头上厕所我的确只见过一次。那是在上课的时候,我跑回寝室拿圆规,看见他提着裤子鬼鬼祟祟地从女厕所出来。后来再看他的那张烧饼脸,下巴上没有一根胡须。那一刻,我兴奋得真想大叫几声。

诸克勤改名之初,一度在同学中受到了排挤和冷落,几乎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她像一只落单的孤鸟。有一天我去食堂打饭,排在她的身后,她一转身,主动把我的搪瓷碗拿过去,替我打了一份饭菜。那是我在藕塘中学享受到的一顿好饭。

在相伴两年的藕塘中学吃罢最后一顿餐,成绩好的同学都把饭碗给砸了。面对大学停止招生的我,一想到要重新回到生我养我的屋檐下,等待我的是锄头、镰刀、扁担和父辈使用过的木犁,鼻子就一阵阵发酸。

走出校门那天,我还像来时一样,抬头仰望苍穹。如洗的蓝天依然高远,但我分明觉得它是不属于我的……

【作者简介】许俊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长篇儿童小说和非虚构作品十五部。大量散文作品被《新华文摘》《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等转载。作品入选《新中国70年优秀文学作品文库·散文卷》等权威选本。曾获安徽省文学奖、全国第二届大自然原创儿童文学长篇小说奖等多种奖项。

责任编辑" "蓝雅萍

特邀编辑" "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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