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国潮快闪”在海外:跨文化语境下中国Z世代的微观叙事与游戏化传播

2025-01-26高可喻徐惊奇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

摘 要:“国潮快闪”作为青年亚文化、传统艺术和民族与国家意识的共构,是近年来中国Z世代人群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创造认同空间的重要范式。本文以“国潮快闪”中Z世代参与跨文化传播的微观叙事为逻辑起点,归纳出其三重微观叙事策略:形式上,打造空间聚合环境,立足本土化传播语境;内容上,创造个体具身实践,形构跨文化意义共同体;媒介上,利用数字交互媒介,驱动记忆个性化传播,并引入斯蒂芬森的传播游戏理论,进一步探索Z世代如何在传播游戏观的驱动下,通过海外“国潮快闪”驱散宏观文化差异、开放中外文化边界,实现跨文化语境下的中华文化赋魅。

关键词:国潮快闪;跨文化传播;微观叙事;游戏理论

随着全球化进程日趋深入,异质文化间的边界渐趋模糊,文化间的交流、互鉴与融合持续进行,为全球语境下中华文化的跨文化传播提供了许多契机。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反复强调“要讲好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1]。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在于区域国别间的宏大叙事、传颂大国史诗,也在于从时空、情感、互动等多方位贴近受众日常生活的微观讲述。微观叙事追求通过对传播活动的场景化、具象化、生活化,有助于消解文化接触者对外来文化的排斥感,创造个体与“他文化”的情感联结,进而将自身演绎为文化接纳者的身份角色。

Z世代(Gen Z),通常指出生在1995—2009年间的人。“快闪”作为一种短暂性行为艺术,于2000年起源于美国纽约,并迅速成为西方社会流行的公共艺术形式,2011年传入中国。我国Z世代在青少年阶段受西方流行文化的影响,利用“快闪”形式创造性演绎中国民风民俗、传统文化等元素,形成“国潮快闪”这一独特的艺术传播现象。近年来,展示民乐、民族舞蹈及中华传统服饰的“国潮快闪”作为我国青年亚文化、传统艺术和民族与国家意识的共同呈现,成为留学生等海外华人青年跨文化传播、展示中华文化魅力的新范式。

一、传播游戏观视域下的“国潮快闪”

传播的游戏观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威廉·斯蒂芬森提出,他将传播阐释为一种体现受众高度自主性和主观性的“游戏”。其研究着眼点是站在受众立场上的自我参与式主观体验,关注游戏中主体的自由、投入与愉悦,指出“传播游戏并不强调规则,而强调人们在传播中的主观经验,即传播快乐”[2]。“快闪”活动的发起者比尔曾表示,“整个意念由嬉戏开始,有的是纯为搞笑,有的被视为社会或政治活动。”学者认为,“游戏”的属性可以概括为“自愿性”、“乐趣性”、“非功利性”、“特定时空性”与“规则制约性”,前三者侧重游戏的主体性,后两者侧重游戏的结构性[3]。“国潮快闪”作为传播者自主发起、具有特定的秩序、在特定时空节点进行的以“国潮展示”为主体的短暂狂欢,可以被定义为“传播游戏”的一种呈现形式。

(一)创建游戏

1. 摆脱现实规则并建立游戏秩序

从物理空间层面,“国潮快闪”作为一种“非常规”的公共艺术展演,其组织和策划往往局限于一个特定圈层,对于大众而言不具有预设性,以达到更具戏剧性和震慑力的传播效果。“快闪”的呈现形式打破了当地的时空常规,创造性地摆脱了现实规则对传播环境的约束。从文化空间层面,海外“国潮快闪”在西方文化空间下以狂欢的呈现形式传播中华文化元素,作为一种强势的文化入侵,对本土原有的文化秩序和文化环境造成破坏。 又因其“短、平、快”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外来文化符号与既有文化秩序产生的“对抗性”,消解了本土文化接触者产生的不适应感。简言之,海外“国潮快闪”不仅呈现于介入和扰动公共空间的创造性实践,更表征于对西方文化及其艺术体制的挑战。

“人们喜欢游戏,正是在于摆脱固定的社会结构对自由的限制,传达人与社会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的感受”[4]。“国潮快闪”在打破本土原有空间秩序和文化秩序的基础上,建立自身的游戏秩序。“快闪”活动的组织者通过对活动内容的创造性设计、对活动议程及形式的预先规划和对活动参与人群的选择性募集,建立了具有“自愿性”、“乐趣性”等游戏特征的活动秩序。

2. 荒诞行为逻辑下创造传播快乐

斯蒂芬森的传播游戏观认为传播的要义在于“传播快乐”,与自我娱乐、自我体验、自我提升和自我快乐相关联,强调传播主体的主观感受。“快闪”所预先设置的行动计划可以视作一种新闻脚本,发起者遵循这种脚本为受众营造了一种脱离公共秩序的荒诞娱乐氛围,受众自愿出入于“国潮快闪”的文化空间和现实空间之中,且两者的边界非常模糊,近似于一种游戏参与。“国潮快闪”模拟偶发性表演的呈现形式,不具有政治目的、完全追求快乐体验的动因共同构成了其荒诞的行为逻辑。

海外Z世代中国青年采用“快闪”这一荒诞、“无厘头”的艺术形式作为跨文化传播的载体,符合该人群注重传播娱乐性和主观感受的集体特质。以实现自我快乐为主要目的的传播方式也更易于消解不同意识形态下异质文化接触和交融所产生的排异反应,降低海外受众在文化身份转换时的防备和排斥情绪,从而短暂打破中外文化边界,形成以中华文化融入西方本土文化的多元文化空间。

(二)参与游戏

1. 趣缘驱动下的选择性汇聚

作为一种传播游戏,“国潮快闪”强调个体的自我意识和精神层面的自我取悦,其组织和参与的过程是一个个体兴趣驱动下的选择性汇聚。相比于西方的一般“快闪”,“国潮快闪”一般发起于海外留学生校友会、同乡会等同质聚集且以中华文化背景为深层链接的网络共同体,具有更高的稳定性和可控性。

从受众的角度,游戏观下的传播活动充分尊重个体的自我存在和个体在社会支配机制下的解放,海外受众可以根据个人的兴趣和时间安排选择是否停留、观看或切身参与“快闪”活动。“国潮快闪” 通过在海外本土环境的展演,聚集对中华文化富有兴趣的趣缘群体,推动中华文化认同在海外文化环境中的建立。

2. 网络二次传播中的自我指涉

自我指涉作为斯蒂芬森传播游戏理论下的一个研究视角,就其根源来看是对事物的一种“重新安排”,并以自己期望的方式表达出来[5]。“国潮快闪”的活动场景会被组织者以图片、短视频等形式生成多模态的影音资料,并在海外的社交媒体平台上进行推广。社媒平台的二次传播是“国潮快闪”在海外影响力提升的重要渠道。

对于“国潮快闪”相关内容的生产、转发推广、社媒互动、网络趣缘圈层建立等行动体现出海外受众在作为文化接触者过程中自我指涉。从受众角度出发,海外受众不仅在偶遇或观看“国潮快闪”展演时获得传播快乐,也能主动参与对“国潮快闪”的意见评论、内容衍生与推广等环节。这体现了海外受众基于自身兴趣和期待加入“国潮快闪”的二次创作,甚至重新安排传播内容。这种自主选择感兴趣的传播话题,通过参与或干涉传播环节获得自身满足感的行为,体现了一种纯粹的“玩乐态度”。

从传播的游戏观视角来看,海外“国潮快闪”的流行一方面归功于传播主体即中国Z世代青年追求自我快乐和自我愉悦的游戏心理,是一种“我本位”的传播范式;另一方面,“国潮快闪”作为一种传播游戏,可以为海外受众创造娱乐心态,模糊异质文化边界、降低宏观文化差异所带来的冲击感,与西方文化语境下我国Z世代跨文化传播的需求相耦合。

二、海外“国潮快闪”的跨文化微观叙事实践

从传播的游戏观看海外“国潮快闪”,是一种基于个人意识、人格形塑、人际互动等微观层面对其传播心理的解构。本文基于叙事情境、叙事内容、讲述媒介等叙事学角度,提出我国Z世代人群参与海外“国潮快闪”、展开跨文化微观叙事的三重实践策略。

(一)叙事情境:打造空间聚合环境,立足本土化传播语境

“快闪”强调匿名参与、突发介入和即兴表演,组织者基于电子邮件或网上社交平台发出行动号召和主张,将彼此匿名的参与者集结到公共空间,进而把预先的行动主张表演出来,然后快速散去[6]。“国潮快闪”借助网络媒介对参与者进行组织和号召,并在预先商定的公共空间进行民乐、杂技、戏曲、华服等组合多种中华文化元素的实体展演,为中华文化的实体呈现打造一种人、物、情感的空间聚合环境。

不同于戏剧、歌舞剧等传统艺术展演,“国潮快闪”大多在纽约、马德里、日内瓦等西方大型都市的街道、广场等场所举行,可以高效聚集海外华人、留学生等中华文化背景人群,并融入本地的时空环境。例如2024年2月,福建省歌舞剧院民乐团的8名演奏家以福建蟳蜅簪花造型在马尔代夫首都马累街头开展快闪表演,吸引数百名当地居民围观并拍摄[7]。2024年2月15日,“春晚序曲 全球看春晚”欢乐春节快闪活动在全球登陆,包括南非第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曼德拉广场、柬埔寨暹粒吴哥机场等地,全球上千名外国友人驻足观看[8]。

“国潮快闪”选取宏大西方文化背景下一个真实生活场景,开展一场具象的、短时的传播活动。借助海外观众在西方媒介环境中对“国潮”元素的记录、诠释与共享,将中华文化话语置入本土传播语境,给西方受众传递真实、立体、具象的文化接触感受。

作为高语境文化国家,西方国家的受众喜爱显性的文化符号和简约直接的传播方式。“国潮快闪”多运用中国红、中国龙等带有明显中华文化特征的象征符号,以乐曲、呐喊、狂欢等情绪饱满、原始的表述方式传达话语,与西方传播语境相契合。

(二)叙事内容:创造个体具身实践,形构跨文化意义共同体

微观叙事视角是相对于宏观叙事视角而言的,指的是将叙事视角对准平凡的个人与群体,从其琐碎的生活细节、丰富的场景变幻、中近景的景别选择来呈现出国家层面甚至更高层面的宏大主题,如大国担当、民族精神、命运共同体等[9]。宏观叙事视角建构总体国家形象,形塑宏大且笼统的文化记忆;微观叙事视角则侧重微小事件对个体记忆的填充和修饰作用,以求为文化接触者填补记忆细节亮点,为个体创造对“中国故事”的具身实践。“国潮快闪”的传播对象是广大城市生活中的平凡个体,注重对个体的记忆进行加工展演,创造微观文化体验。

“国潮快闪”大多选择在露天的户外环境或是开阔的公共场所,开放的物理空间可以弱化异质文化空间之间的边界感,受众“退一步就能回归日常生活”,从而可以开放内心对他者文化的防范机制。其内容的呈现往往富有高度感染力和互动性,受众随时可以转换文化身份,从外来文化接触者转变为中华文化的亲身演绎者。如2017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快闪纪录片《海外华人华侨拜年》中,由海外华人在街巷中分发红色气球,数百人共同将气球拴在预先制作好的“福”字框架上,合力拉起“福”字,并共同注目巨型红色“福”字升入空中。

海外华人作为“快闪”的发起者、外国居民作为“快闪”的参与者,形成了在同一文化空间下的共同在场,同步、同时地对“快闪”中的符号呈现和实践行为赋予意义。在对“国潮快闪”的共时性文化体验中,“福”字、舞龙、歌舞等中华文化元素成了承载双方情感、记忆、认知的“意义共同体”。这种相通的意义收获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异质文化间的“交点”,为跨文化的民族认同与身份认同创造了可能。

(三)讲述媒介:利用数字交互媒介,驱动记忆个性化传播

“国潮快闪”中微观叙事策略的选择,与当下社会数字媒介、移动互联兴盛的新媒体环境不可分割。尽管公共空间中的展演模式大大提升了开放程度,但“国潮快闪”要突破既有的传播范围和时空局限,仍需依靠数字媒介的传播效能。网络社交媒体具有成熟的互动机制和算法推荐机制,能够拓宽传播边界,创造网络受众在虚拟空间中的文化体验,驱动个体记忆在网络空间中的无限衍生。此外,微观叙事通过与各类新兴微媒体融合,实行以文字、图画、音频、视频联合叙述宣传的模式,还可借助场景再现、环境渲染、增强现实等附加手段提升“国潮快闪”微观叙事的成效[10]。内容生产者可以利用数字媒体技术,通过对“国潮快闪”的个性化再创作以增强其魅力,追求中华文化在海外辐射范围的不断扩大。

2014年9月,一场名为《多伦多·中国心》、时长约10分钟的公益快闪演唱会在多伦多市中心邓达斯广场举行,其相关视频在世界范围内多个社交媒体平台发布,获得过亿点击量[11]。“国潮快闪”博主“碰碰彭碰彭”在YouTube、Instagram等海外社媒平台发布自己在法国街头演奏古筝的系列“快闪”视频,截至目前已有96.1万订阅者,单个视频播放量最高1758万次。案例表明,“国潮快闪”作为一种具象的、展现大众生活形态的艺术展演形式,能够满足新媒体环境下用户对传播题材小切口、接地气的微观视角需求。

数字媒介的再创作赋能“国潮快闪”的跨文化传播力进一步提升。至此,我们发现“国潮快闪”通过网络社交平台发起行动号召;在本土文化空间开展实地展演,形构跨文化意义共同体,产生共通性文化体验;借助社交媒体再一次推广,驱动记忆无限传播,为下一次活动的发起做群众准备。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互为实践基础,形成传播路径闭环。

三、作为游戏的“国潮快闪”:中国Z世代传播游戏观背后的文化价值回归

在全球化、泛娱乐化、消费主义并行的时代,以Z世代为主体的新媒体人基于“快乐至上”的传播心理打造传播游戏,将传播重心从文化培养转移为娱乐体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历史和传统文化的“去价值”。

“国潮快闪”是我国海外Z世代人群在以“快闪”为代表的现代流行文化底色上对中华文化符号的投射与创新,这体现了中国Z世代不仅具有注重自我娱乐、偏好“我本位”传播的代际特征,也兼具与中华文化的情感链接与价值认同。

马克思·韦伯在《学术与政治》一书中提出“世界除魅”,即“祛魅”的概念,意指对崇高、典范的消解,破除权威与神圣,揭开事物神秘的面纱[12]。所谓的文化之 “魅”可以从两个层面解读:一是神秘性,二是感召性[13]。面对现代语境下传统文化神秘性、魅惑力的消解,重构文化的呈现形式来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新赋魅的必要性与日俱增。“国潮快闪”利用“快闪”在没有预设的情况下快速展演又快速散去的活动特质,以及中华文化本身的多面性,在可见中创造“不可知”,以此重塑中华文化在海外文化语境中的神秘性。这种神秘性的复生又再次加强了中华文化对于一切接触者的感召力,从而实现文化赋魅,为我国在海外的国家形象建构与国际传播增加筹码。

回归至范式的反思层面,海外“国潮快闪”的创造和兴起体现了一种文化价值的回归,我国跨文化传播不能放弃中华文化内核而空谈创新,不能放弃微观层面的异质文化接触而空谈国家叙事。在海外的中国Z世代于传播游戏中柔性输出中华文化,力求破除海外文化语境中的族裔偏见和政治歧见,转向对中国国家形象及文化底蕴的认同。

参考文献:

[1] 新华网.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EB/OL].[2021-01-06].http://www.moj.gov.cn/pub/sfbgw/gwxw/ttxw/202106

/t20210601_424961.

[2] 海龙.传播游戏理论再思考.新闻学论集(第20辑)[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193.

[3] 宗益祥,陈洁雯.走向科学人本主义范式:传播游戏理论的历史溯源与现实观照——与传播“信息理论”的比较研究[J].传媒观察,2022(8):37-44.

[4] 宗益祥.游戏人、Q方法与传播学[M].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7:120.

[5] 吴浩然,胡茂钧.传播游戏理论视域下“网红记者”现象解析[J].新闻前哨,2023(8):12-14.

[6]杨光影.“国潮快闪”在海外:一种国际传播的“艺术地理”范式[J].艺术传播研究,2023(4):117-128.

[7] 人民日报.“福年福味”闪现马尔代夫街头[EB/OL].[2024-2-18].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1208994010365357amp;wfr=spideramp;for=pc.

[8] 新华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4年春节联欢晚会与全球欢度中国年[EB/OL].[2024-02-10].http://www.news.cn/politics/20240210/07b6c94a769d4418a95eb4d7ef71b9f9/c.html.

[9] 李超楠.少数民族题材纪录片微观叙事表达及个体形象构建——以《石榴花开2》为例[J].喜剧世界(下半月),2024(4):55-58.

[10] 陈佳雨.传递记忆的微光:论档案记忆再生产的微观叙事[J].档案与建设,2024(1):51-56.

[11] 中国政府门户网站.多伦多华侨华人“歌唱祖国”迎接中国国庆[EB/OL].[2014-09-17].www.gov.cn.

[12] 王泽亚.现代文学艺术创作的“祛魅”与“复魅”[J].湖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6):52-57.

[13] 夏天成,武元婧.文化赋魅、祛魅与返魅对文化发展及矛盾化解的启示[J].新疆社会科学,2015(4):115-119.

猜你喜欢

跨文化传播
跨文化视域下好莱坞电影的传播研究
“内外有别”原则的传统、困境与未来
韩系咖啡品牌在中国跨文化传播研究
中国文化元素在电影中的跨文化传播探析
《功夫熊猫》三部曲的跨文化传播策略研究
跨文化传播背景下商标品牌命名及其译词研究
《巴黎夜未眠》中体现的中法跨文化要素
澳门:古代与现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节点
中西文化差异下影视传播的现状与对策
探析新媒体语境下中国形象的跨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