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粥里

记得从小到大，母亲几乎每天都会熬上一锅小米粥。绝大多数时候是早餐，即便哪天早晨因为有事时间来不及没熬，那晚饭时必然也会补上。说我就是被母亲用小米粥喂大的，一点也不为过。

母亲对此物如此情有独钟，原因有二。首先她自己爱喝，从小就爱。其次便是在她朴素的认知里，小米粥绝对属于好东西。依据是因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它可以替代母乳将婴儿养活长大，能给婴儿充饥的必然就是好物了。而既是好物，又不花钱（母亲一直认为只要是自家种的东西就都是不花钱的），那让家人天天喝多好。为此，我常常逗母亲：“你这根本就不是地里种出来，而是天上掉下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之所以几十年如一日地熬小米粥，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原来父亲23岁那年曾患过一次很严重的胃病，在省城的大医院做了手术。出院时，大夫叮嘱母亲：“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胃病还得三分治七分养，最关键的就是食养。除了生的、凉的、辣的要忌口，最好每天喝点小米粥，但一定得坚持喝，坚持的时间越久，对患者胃病的康复就越好。”

母亲牢牢记住了大夫的话，自此小米粥就成了我们家早餐中雷打不动的主角。这主角一当就是几十年，其间，父亲的胃病果然极少再犯。其实父亲原本是不怎么爱喝小米粥的，他比较喜欢喝玉米面熬的糊糊，可是架不住母亲的持之以恒，就这样喝着喝着，慢慢地也就被潜移默化了。后来一位老中医告诉我说：“正是你母亲这种貌似简单、实则不易的每日坚持，才使你父亲的健康得以持续。”

其实受益的人不仅仅是父亲，我也是其中一个。犹记得那时候上学，每天早晨被母亲喊醒后，一碗飘着香气的小米粥就已经摆在了饭桌上。我就着小咸菜，急匆匆地咬上几口干粮，再将小米粥喝掉，然后一抹嘴，背起书包直奔学校。母亲说：“早饭吃舒坦了，一天都得劲儿。”的确，有那碗小米粥垫底儿，一整天都精气神十足。现在再想起母亲当年说过的话，不禁佩服，原来母亲所言跟现代人所倡导的“早餐一定要吃好”的养生理念，居然不谋而合。

只是有一件事直到我成家后都觉得很蹊跷，就是那时候每次我喝到的小米粥都温度适中，入口不烫也不凉。是母亲提前熬好了凉着？但有几次我尿急，起床后分明看见灶屋里的母亲刚刚掀开锅盖，此时的粥应该是滚烫的啊！怎么那么快就凉好了呢？实在不解，就问了母亲。

这时的母亲已年过花甲，头发花白，腰也有些佝偻，本就娇小的身材越发地瘦削，但脑子依然很清晰。她笑了笑，然后对我说：“提前熬好凉着可不行，因为你爹的胃要喝热乎点的。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就是要准备喊你起床了，赶紧先舀出两勺，再用两个大号的碗来回倒，有时候来不及，就用盆儿倒。倒得差不多了，再去喊你起来喝，正好不凉也不烫。”

母亲越说越带劲儿，语气中明显还有些小得意，而一旁的我却听得鼻子一阵阵直发酸。泪眼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灶台前母亲端着两个大碗来回倒粥的背影，正氤氲在缓缓升腾弥漫的热气和粥香中，心里暖暖的。

（编辑兔咪/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