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鹦鹉螺
2025-01-15刘炯
如果可能的话，我总爱在旅途中给自己布置一些收集作业，这样除了期待奇遇之外，还可以不断地在自己的旅行“集邮册”里装进新鲜的记忆素材。随着收集内容的不断丰富，一面可以满足自己的收集癖，另一面还可以不断地让自己更善于观察、更深入地去了解目的地、也更有动力踏上新的旅程去寻找。
在我的藏品里，有一个可以随着旅程的不断延展而不断增添的项目，让我一直乐此不疲——这个项目的内容我称之为“城市里的鹦鹉螺”。
鹦鹉螺比其他海螺神奇很多，它号称活化石，是曾经统治地球的一群生物中，唯一一种存活至今的古老物种，比恐龙出现的年代还要早2亿年。据说，打开鹦鹉螺的螺壳，至今还能看见4亿年里，月球运转周期的变化。而鹦鹉螺除了是天文学家之外，还是出色的数学家，在打开螺壳的同时还能看到一组漂亮的螺旋线。海螺壳里的一组组房间，从小到大排列成一条弯曲的曲线，线条卷曲弧度优美，它们的排列弧度，完美吻合黄金螺旋线的轨迹。这就是自然界生物生长时，自发遵循黄金分割规律的一个完美例子。
这条曲线里蕴含着生命的奥义，也蕴含着黄金分割的秘密，而这条黄金螺旋线也被后世称为斐波那契曲线。
据说画家也罢，摄影师也罢，要得到完美的构图，除了初级的三分法，更要去探索画面中的这条黄金螺旋线。而实际上在无数城市建造者的心里，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在自己的作品中去运用这些来自自然界，又超越自然界的曲线。
而我的小小计划，就是在旅途中不断地去发现和收集它们，而随着这些探访过程，总是伴随着惊喜。
"曲线才属于上帝
巴塞罗那 圣家堂
高迪是真正参透造物主的建筑师，在巴塞罗那的旅行中，全程可谓是对这个举世无双建筑师的膜拜之旅。他曾经说过艺术必须出自于大自然，因为大自然已为人们创造出最独特美丽的造型。所以在巴塞罗那的那些高迪建筑中看见的都是某种仿生建筑，刚硬的直线少之又少，整个立面和空间充满了各种想象力和弧度，难怪他还说，大自然是没有直线存在的，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才属于上帝。
高迪来自于大自然的创作灵感让建筑真正回归大自然，而一路经过奎尔公园、巴特罗之家和米拉之家后，最后所有的旅行者都会在高迪未完成而又最伟大的圣家堂的穹顶下发出由衷的感慨。
高迪把一生中的许多精力都给了圣家堂，然而直到高迪去世，圣家堂只完成了四分之一不到的建造工程。虽然尚未完工，但它早已成为巴塞罗那的标志性建筑。早在1984年，圣家堂的一部分建筑与高迪在巴塞罗那的其他六个建筑作品一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为世界遗产。
高迪将整个教堂内部空间设计成一座巨型森林，围绕着教堂的柱子如同繁茂的有旺盛生命力的大树。这些树枝不仅美观，还起到承重作用，使得教堂不需要外部加强结构。而四根红色的柱子，用坚固的斑岩制成，象征四位福音使者。
如果你准备登顶这座还在不断建设的教堂，就会发现在树干中还隐秘地藏着一段旋转楼梯。这些楼梯在经年累月的信徒和攀登者的脚步摩擦下发出幽暗的石质的光泽，这座楼梯无疑是高迪对自然灵感的借鉴，它模仿了鹦鹉螺的内部螺旋形态。这种螺旋形不仅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占地面积，还可以从缝隙中让光线渗透进楼梯内部，使整个结构显得轻盈而通透。
高迪对于鹦鹉螺形象的热爱，也在巴特罗之家客厅的吊灯上，在奎尔公园的穹顶上不断出现那些美妙的曲线和弧度。这是大师对于自然界最和谐的模仿，成就了经典和永恒。
"布拉格的隐藏灵感
布拉格市区
布拉格是保留最好的中世纪城市，这里的建筑和风味都完美地保留着旧时模样，独步街头很容易迷失在这里的各种古老的塔楼和钟楼，穿过查理大桥，布拉格广场上的街头艺人永不停歇地演奏着自己的音乐。
这座城市既孕育了卡夫卡和昆德拉这样的著名作家，也产生了寇德卡和索德克这样的著名摄影师，应该说这是一座充满文艺色彩和才情的城市。街面上的中世纪建筑与现当代建筑交相辉映，既有中世纪的哥特式城堡，也有独树一帜当代建筑——跳舞的房子。我喜欢在这里登高望远，欣赏夕阳从万千红屋顶上抚摸过的温柔，也喜欢穿街过巷，感受地道的东欧风情。
用相机拍遍了街面各种眼花缭乱的建筑，我开始寻找这座城市的藏品，在布拉格市中心靠近火药塔的一条毫不起眼的街道上，我推开一家很普通的咖啡店大门，这是一家最普通的街头社区店，往旁边一拐就是通向楼上住宅的走廊，我跟着一位大楼住户默默走进内庭，一眼就看到了这座在摄影师眼里别具一格的变形鹦鹉螺楼梯，它充满了特立独行的布拉格调性，有曲线也有折线，一层层嵌套在一起，如果从一楼的起点抬头向上望去，这活脱脱就是一盏高亮度的电灯（见右图）。不知是不是设计师的有意为之，整个空间被覆以明黄色的颜料，仿佛是被这支长明灯给照亮了整个空间——嗯，这是一只变形的黄色鹦鹉螺。
"内外都在旋转的城市
哥本哈根
在搜集城市里鹦鹉螺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些隐秘的美也有一定的探访秘诀，它们往往都藏在很有设计底蕴的城市里。这个小小的心得在哥本哈根这座世界设计之都又得到了应证。
哥本哈根的救世主教堂不仅是丹麦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更是世界著名的宗教圣地。这座巴洛克风格的教堂以其举世无双的旋转塔楼和壮观的尖顶而闻名，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座旋转楼梯居然是位于整个教堂尖顶的外部，它既具有海螺的曲线，又像一根刺向天空的螺旋锥。
救世主教堂的旋转塔楼确实是它最引人注目的特点，这座塔楼的设计使得教堂在哥本哈根的任何地方都能被一眼看到。始建于17世纪的这座建筑，内部装饰精美华丽，是巴洛克风格的宗教圣地。据说这是象征信仰之路的螺旋楼梯，耳边吹过烈烈的海风，脚边是哥本哈根的城市全景，远处的海平面清晰可见。
随着不断走向塔尖，建筑越收越窄，而旋转楼梯的坡度也越来越陡峭，你得克服对高度的恐惧，慢慢感受这独一无二的美。信仰之路确实名副其实，必经艰险必斗心魔，你紧握着栏杆向上颤颤巍巍地攀登，直到站到最高点的时候，才能享受宗教与城市的交融之美，享受平静与庄严的和谐之感。
如果说这里是哥本哈根的外旋，那往城中心走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的另外一座旋转楼梯。那就是哥本哈根最著名的圆塔，这座建于1642年的圆塔就坐落在市中心，敦实的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却拥有一个很不一样的内在。
圆塔是丹麦克里斯钦四世统治时期的著名建筑。克里斯钦四世喜欢建筑，有着“国王建筑师”之称。圆塔是国王的一个建筑杰作，也是哥本哈根市中心教堂的一部分。在当时，建设的目的是为了给当时的学者提供一座天文台、一个学生教堂和一栋大学图书馆。
最让人感到奇妙的是当走进圆塔大门之后，所看见螺旋形走道，整个高塔里没有台阶和阶梯，只有一条盘旋而上的斜坡通道。全长两百多米的坡道，既方便当年图书和天文器材的运送，也可以供国王骑马坐车登高。据说当年英皇、俄国沙皇彼得大帝访问丹麦时，都是昂首挺胸骑马而上的。
对我最具吸引力的是整个塔内坡道的纯净颜色和扶摇而上的感觉，怎么拍都会有一种北欧的极简美，令人在这里感受一种安静的魅力。
"最具神秘气质的螺旋
里斯本
里斯本也是一座有着设计气质的城市，而在里斯本近郊的辛特拉小镇居然藏着一座地下版的“九层妖塔”。辛特拉最出名的是葡萄牙皇室的夏宫佩纳宫，但真正令我对这个地方流连忘返的却是雷加莱拉庄园，这或许才是辛特拉的真正宝藏。
雷加莱拉庄园早已作为辛特拉文化景观的一部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这里的建筑风格相当杂糅，充满了罗曼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和曼努埃尔等各色建筑风格。目前的建筑始建于1904年，号称是百万富翁蒙泰罗的宫殿。这座庄园的设计师仿佛天马行空一样把密林、溪流、神秘宫殿、迷宫洞穴和岔路暗道都汇集于这座神秘园。
整个庄园给人一种唯美又神秘的感觉，建筑设计异常特别，这种扑朔迷离的美让人总是觉得这里居住着德古拉伯爵一样的生物。如果你不相信这个感觉，等走进庄园里最出名的倒塔，一定就会和我一样深信不疑。
这座神秘旋转楼梯是从地面往下深入，所以更像是一口深入地底的井，这口井深27米，有9层旋转楼梯，据说正好和地狱的九重相关。站在井沿往下看，那种感觉既熟悉又独特。看惯了各种华丽的旋转和鹦鹉螺曲线，这里别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苍凉。
我继续在行走的过程中积累自己喜欢的这些建筑的点滴趣味，美好的局部，去体会设计师用石头和砖块累就的永恒诗篇。说它们是鹦鹉螺也罢，还原它们本身的使用功能也罢，这些美好的弧度都是旅行中拾获的馈赠。
所幸在回到身边的城市中时，惊喜地发现，我们的城市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精妙设计开始展现。比如我在上海发现了在建筑顶部扶摇直上的红色无尽之环，充满了能量，而在成都我又惊喜于天府艺术中心里的各种鹦鹉螺曲线。
更惊喜的是在我身边的摄影师朋友们，也纷纷加入寻找鹦鹉螺的队伍，去发现这个世界和周遭身边的建筑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