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火星（上）
2024-12-31梨布
在300多个小时不间断的阳光照射下，水滴飞船的光储能系统已经达到饱和状态。蓝小宇将飞船的舱壁调至全透明状态，半眯起眼睛，享受着那经过了几层过滤的温和阳光，若有所思地眺望几十千米之外的月球基地。
运行在飞船主机里的数字公爵经过一系列的观测和计算，认定小宇正处于心情轻松、适合接受不同观点的精神状态。于是，他音调柔和地劝说小宇：“现在开始这段旅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小宇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淡淡地反问：“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
“那个时刻到来时，我自然会让你知道。”数字公爵的话语中含着沉甸甸的承诺。
“等不及了。”小宇抬起头，望向深辽寂阔的太空，“机会常常稍纵即逝，我只想抓住眼前的这一个。”
“按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段旅程太危险。”数字公爵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推延几年，情况会有改善，你也可以准备得更加充分。”
“有橘猫舰长和一艘天下无敌的星舰陪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小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你认为的天下就只有这么点儿大？”数字公爵语带讥讽。
话一出口，小宇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仅仅一年之前，那股掳走白猫楚楚的黑暗力量所展现出的战斗力便超过人类不知多少倍。
“抱歉，我的意思是……太阳系无敌。”小宇即刻更正。
“呵呵，”数字公爵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你大概没听说过隐藏在小行星带的走私客和他们的隐身飞船吧？”
“小行星带？！”小宇惊讶地瞪着操控台上的屏幕。
“这个以后再说。”数字公爵淡定地换了个话题，“你的问题在于——过多地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当然，我并不否认，别人提供的帮助有不少的确是出于真诚和善意。”数字公爵的语速越来越快，“可是，对你自己来说，不能将别人的帮助当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反，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你要首先假定没有人会来帮你，你必须凭借自己的能力来完成整个任务。”
小宇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凭我自己的能力，没法完成这趟火星航行？”
数字公爵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坚定地答道：“没错。”
穆德先生
经过整整两个小时的商讨，小宇终于和数字公爵达成了共识。
“就这么定了！”数字公爵一锤定音，“具体的出发时间，由我和舰长协商确定。在出发之前，你必须学完所有关于火星和宇宙航行的资料。”
“没问题。”小宇轻松地耸耸肩，“用脑电波帽输入，不过就是半天的工夫。”
“光输入可不够，还得对你的神经元产生足够强烈的刺激。”数字公爵强调，“某些刺激，要强烈到让你的身体产生本能反应才行。”
看着小宇讶异的表情，数字公爵补充道：“也就是说，资料输入之后，你必须反反复复地在大脑中重播。涉及实际操作技能的部分，还得搭建虚拟场景模型，一遍遍地演练。”
“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数字公爵告诫小宇，“我会给你组织一场考试，如果通不过，飞船是不能起飞的。”
“考试？”小宇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懊丧地在心里嘀咕，“原以为借着这次星际旅行，可以卸下学习和课业负担，没想到……”
数字公爵似乎看穿了小宇的心思，淡淡地说：“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学习和考试也许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嘟嘟——”视频电话的铃声响起来。
“是朵娜。”数字公爵轻声提醒，随即将电话转接进来。
“我们待会儿要提审一名犯罪嫌疑人，就是典礼那天朝你开枪的。有没有兴趣过来听听？”朵娜明媚的笑容占据了整个屏幕。
小宇立刻精神起来：“好的，我马上过来。”
隔着一面单向透视的大玻璃，小宇注视着审讯室另一侧的情形。
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一名中年男子叉着手脚、姿态随意地斜靠在一张沙发椅上。
“这是个硬骨头，审了好几回，什么都不肯承认。”一身钴蓝色职业套装的朵娜站在小宇身边，轻声说道。
中年男子对面的沙发椅里坐着一名佩戴两颗星肩章的女警，她的表情非常柔和：“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顺着女警斟茶的手臂看去，小宇注意到那男子叉开的腿在间歇性地颤动，不那么容易被察觉。
“要么是有某种神经性的疾病，要么就是过度紧张。”小宇轻声分析。
“你也注意到了？”朵娜赞许地瞥了小宇一眼，“我们的专家认为，是过度紧张导致的。”
女警将茶几上的茶盘推向中年男子：“一个老朋友从地球带来的‘雨前茶’[1]，手工采摘、手工炒制，珍贵得很呢。”
“哼！”男子不屑地用鼻子喷出一道气流，对杯中清澈碧绿的新茶看都不看一眼。
“喔，我忘了，您是喝惯了咖啡的，而且还得是用摩卡壶现煮的浓缩咖啡。”女警带着歉意微微一笑，“真对不住，这两年气候异常，咖啡豆几乎颗粒无收，连联合国都改喝茶了。”
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女警一眼，又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气流。
女警自己端起一杯茶，捧在手中，带着深切的同情说道：“穆德先生，您这是何苦呢？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做这种事情。”
“哪种事情？”被称为“穆德先生”的男子瞪着眼睛，大声质问，“你们有什么证据来指控我？”
“穆德先生，难道您忘了，警察从现场带回来了您的枪？”女警举起茶杯，嗅闻茶汤飘溢出来的香气。
“那不是我的枪，我不知道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穆德先生矢口否认。
“好吧，”女警轻轻呷了一口茶，“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会握在您的手里，而且射出了整整一匣子弹？”
“我说过很多遍了！”穆德先生脖子上的静脉蓦然凸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就和做梦一样！”
朵娜无奈地对着小宇耳语：“的确如此，他每次都是这样说。”
望着穆德先生毫无表情的脸庞和僵硬的四肢，小宇忽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么说来，您是在梦中向台上开枪的？”女警继续询问。
“开枪”这个词似乎对穆德先生的神经产生了某种刺激，小宇发现他腿部的颤动立刻变得剧烈。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开枪！”穆德先生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他的手也开始颤抖了。”小宇提醒身边的朵娜，“可能他并没有撒谎，他也许真的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
“对了，你认识他吗？”朵娜指了指透视玻璃另一侧的穆德先生。
“从来没见过。”小宇摇摇头。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用药物迷惑他人、然后来操控其行为的案例。”朵娜一边思忖一边说，“可是，在穆德的血液里，我们没有检测出任何一种致幻药物。”
“或许，不是通过药物，而是通过其他方式来操控的？”小宇对此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还能有什么方式？”
“比如——”小宇犹豫了片刻，“脑电波。”
“你见过橘猫舰长的权杖吗？它既能读取人们的脑电波，又能影响人们的脑电波。如果将它的信号加强，说不定就可以控制人的大脑。”小宇还是说了出来。
“嘘——”朵娜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压低了嗓音，“你的意思是，舰长也与暗杀事件有关？”
“哦，不不不！”小宇赶忙澄清，“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既然权杖有这样的技术，那么其他地方也一定有类似的技术，甚至是更强的技术。”
“我倒是听说有一个叫作‘大脑橡皮擦’的秘密项目，可以修改人的脑电波，抹去大脑中的记忆。”朵娜的神色变得凝重，“据说，参与项目的人后来都离奇失踪了。”
月亮大师
离开审讯室，小宇和朵娜乘电梯升至月球行政地堡的大厅。
朵娜的眉头舒展开来：“多谢你帮我们打开了思路！”
小宇倒是很谦虚：“我只是瞎猜，希望别干扰到你们办案。”
说话间，大厅的密封门开启，一队衣着奇特的人鱼贯而入。
“尕娜！”小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身猎手打扮的尕娜大步冲过来，和朵娜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真是一模一样！”小宇在心里惊叹。如果不是因为迥异的着装，他根本分不清眼前哪一个是尕娜，哪一个是朵娜。
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暖暖地按在小宇肩上。小宇扭过头，惊喜地叫道：“阿森尼大叔！”
随后步入大厅的，还有月亮大师，以及奥杰布瓦部落的年轻猎手们。
“真没想到，能在月球上见到你们！”小宇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
月亮大师轻轻叹了口气：“我倒希望，咱们别在这样的情形下碰面。”
看着小宇讶异的神情，月亮大师立即补充：“我们这一趟过来，是因为收到了朵娜的增援请求。”
朵娜带着歉意，对小宇微微一笑：“担心吓着你，所以一直没说。根据可靠情报，新的暗杀行动正在策划中。”
“又是针对我的？”小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我已经辞职，不做总理了呀。”
“目前还不能确定策划者的身份，也无从揣测他们的动机。”月亮大师充满慈爱地看着小宇和朵娜，“总之，现在你俩都需要特别保护。”
月亮大师麻利地给众人分配了任务：“年轻猎手们换上巡逻服，替换掉朵娜身边的护卫。挑两个动作最敏捷的和朵娜形影不离。小宇的安全由尕娜和阿森尼负责……”
“可是，我马上就要去火星了。”小宇不想给月亮大师添麻烦。
“我们不知道暗杀会在何时何地发生。”月亮大师解释道，“在整个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恐怕他们都得一直跟着你。”
“每次都麻烦你们，实在是过意不去……”小宇感觉很不好意思，去年拯救白猫楚楚时，奥杰布瓦人倾力援助，他还未曾报答他们呢。
月亮大师对小宇的内心活动把握得一清二楚：“当然，我们的安保服务也不是白给的。你得负责他们的饮食住宿，以及火星旅程的全部开销。”
“嗯，那是当然。”小宇连连点头，内心的负疚感略微减轻。
“另外，请将你所掌握的星际航行知识和尕娜共享。”月亮大师表情严肃，“我的意思是——全部知识，甚至包括数字公爵传授给你的那部分。”
“这个嘛……”小宇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得先征求一下数字公爵的意见。”
“我们知道，知识无价！”月亮大师伸手探入阔大的衣袖，取出一只细长的金属圆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会尽量补偿。”
“这里面的超级元素[1]，足够水滴飞船到火星跑几个来回。”月亮大师将圆筒递给小宇。
舰长的炮弹
月球已进入一个长达14个地球标准日的黑夜周期，停靠在发射台上的水滴飞船，只能依靠自身的电力和灯光，来照亮周边黑漆漆的环境。
“公爵，公爵，快开门！”在阿森尼和尕娜的护送下，小宇回到水滴飞船旁。
飞船尾部射出一束荧白的光，将三人的身体包裹。小宇的身体倏忽消失，毫发无损地进入飞船内部。可是，阿森尼和尕娜的身体一寸也没有挪移，毫无动静地待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小宇跨步到操控台前，使劲按动光子门的开关。然而，开启，闭合，再开启，再闭合……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他们进不来？”小宇焦急地冲着话筒大喊。
飞船的主控电脑呜呜啦啦运行了一阵后，数字公爵低声答道：“只有获得授权的人才能进入飞船。”
“那就赶紧给他们授权呀。”小宇催促道。
“我没有这个权限。”数字公爵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你母亲为飞船设定了严格的保护程序，将授权人数锁定在极小的范围，而且使用了超强密码。”
“怎么会这样？”小宇问。
在没有太阳光照射的月球表面，温度降至零下180摄氏度。从水滴飞船的舷窗看出去，等在外面的阿森尼和尕娜，即便穿着宇航服，也在瑟瑟发抖。
“不对！”小宇忽然想起来，“橘猫也进过飞船。我妈妈怎么可能认识橘猫，预先给它授权呢？”
“嗯，有道理。”数字公爵也认同小宇的观点，又在电脑里一阵检索。
几秒钟后，数字公爵笑着说：“你母亲真可爱，授权记录里居然有一条——‘白猫楚楚以及所有的猫’。”
小宇低头盯着操控台，愣了好半天，才惘然开口：“那该怎么办？难道要将他们变成猫？”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的吗？”小宇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疑惑。
“我可以修改光子门的参数，让它只扫描个别部位的生物信息。”数字公爵提出设想，“但是，得先找来一只猫。”
“橘猫舰长！”小宇语气焦灼地问，“你在哪儿？能帮我个忙吗？”
屏幕上，舰长的画面时不时闪现出雪花点，音箱里传出的声音也忽大忽小：“我和幻影号不在月球。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小宇一股脑儿地说出了目前的困境，以及数字公爵的设想。
“我们暂时没法回去。”橘猫舰长有些踌躇，“如果给你一些毛发，能不能管用呢？”
小宇期待地望向操作屏幕：“数字公爵，行不行呢？”
“我试试看。”数字公爵随即补充，“毛发最好多一点，一个人至少10克吧。”
“正好我刚做了一个全身按摩，撸下来的毛足足有二两。”橘猫舰长语气轻快，“你发个空地的定位过来，我用一颗空心导弹射过去。”
“对了，小宇，”在通信中断前，舰长嘱咐，“我给你的电子邮箱发了封信，有空记得去看。”
在一个小小的陨石坑里，阿森尼拆开空心的导弹头，取出里面的大团猫毛，和尕娜一人一半，分别粘在脸颊和手腕上。
光子门再次射出荧荧的白光，包裹住两人的身体。这一次，他们也和小宇一样，身体瞬间从原地消失，毫发无损地挪移到水滴飞船内。
“幻影号居然会缺钱？”小宇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他觉得难以置信。
“真有意思！”尕娜挑了挑眉毛，“这个舰长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对呀，应该先找朵娜要钱嘛。”小宇欣喜地看向尕娜，“月球财政应该是宽裕的吧。”
“月球的库房早就被之前那个贪婪的总督掏空了。”尕娜摇摇头，“我是说，在咱们村子里，星际航行所需的物资可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小孩子家的，可不兴吹牛！”阿森尼赶忙过来解释，“咱们奥杰布瓦人只是碰巧收集到一点儿超级元素。”
“超级元素可比什么资源都宝贵。”数字公爵不禁感叹，“如果你们肯伸出援手，我相信一定可以帮助幻影号摆脱目前的困境。”
“光有燃料就够了吗？”小宇仍旧有些担心，“橘猫舰长说的补给，应该还包括食物和各种装备吧。”
“那些东西在跳蚤市场上都能买到。”数字公爵回答。
“可是，哪有钱买呢？”小宇觉得数字公爵的态度很奇怪。
“哦？”数字公爵通过船舱里各个不同位置的摄像头，全方位、多角度地研究了一番小宇的表情，“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你自己就是个亿万富翁，完全可以资助橘猫舰长呀。”
“我？亿万富翁？！”小宇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霎时呆若木鸡。
数字公爵简洁地提示小宇：“在小行星撞击危机的那几天，我让你买卖了几笔金融产品，还记得吗？”
小宇这才回过神来：“那总共也不过2000多万，给幻影号买食物都不够吧？”
“你对外界信息可真是太缺乏敏感度了！”数字公爵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看来还得给你加开一门新闻课。”
语音未落，数字公爵就调出一段新闻录像，在飞船内的屏幕上播放。
“受小行星撞击地球消息的影响，世界各地的金融产品都产生了前所未见的巨大波动。以备受瞩目的奥思特公司为例，在预计撞击地球的当天，其股价一度跌至3分钱每股，与此相应，其看空期权暴涨1000多倍。在小行星偏离预计轨道之后，奥思特公司的股价便如火箭冲天，一个小时之后即暴涨100倍；第二天，股价已回到危机前的水平；一周之后，股价创出历史新高……”
“这是你持有股票当前的市场价值。”公爵将一串数字发送到小宇宇航服的腕部显示屏上。
小宇难以置信地数着：“6个0，9个0，12个0，13个0！真的有这么多？”
“千真万确！”数字公爵回答，“现在你可是奥思特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未完待续）
[1]指在清明和谷雨之间采摘的茶叶。
[1] 超级元素，火星上开采出的一种放射性元素，提纯后可用作飞船发动机的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