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手

季冬出站时天下雨了。

他看见马路对面的刘一手面馆，心里顿时一冷，他想走，可是雨下得越来越大，没有停歇的迹象，自己也饿了，只有走进去躲雨顺便填饱肚子。

老板刘一手一看来人，一边热情地招呼让坐，一边用左手递过热水问：“老板想吃什么面？”季冬一看刘一手耷拉的右边衣袖，心里明白了几分，有点惭愧地说：“给我来碗牛肉面吧。”“好嘞——”刘一手拖着长腔进了厨房。

季冬吃完面点上一支烟，望着窗外的雨雾，思绪缠绵。季冬大学毕业后那几年，在人们向往的淘金大都市，他抓住了机遇，再加自己踏实努力，几年赚了一笔可观的资金。

那年春天，也是这样春雨绵绵的时候，他遇到了家乡招商办的胡凯。胡凯外号叫“留一手”。他拍着胸脯对季冬说：“季总啊，只要你回家乡投资，我们一切为你开绿灯。”季冬紧握胡凯的手说：“回家办厂也是我的心愿。”

季冬回到家乡，选地、建厂、注册一切顺利，三年利润上百万。一天早上，季冬接到胡凯的电话：“季总啊，我做事情一向留有余地，尤其对自己。只是这次挨不过，我的妻侄女刚毕业，你看……”季冬很为难，不过，最终还是答应胡凯，把他的妻侄女安排在统计科。然而这个大千金电脑只会聊天、购物、追剧，对于统计工作，经过半年培训，还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季冬多次和她及胡凯沟通无果，只好将她解聘。

后来，季冬的厂三天两头来一波人，卫生、工商、税务、消防的，季冬天天装孙子赔笑脸。有一天胡凯喝醉了酒，一个尿颤把外裤淋湿了半条腿，季冬赔笑说：“胡局上车，我送你回去。”胡凯抠着牙，摇头说：“不用啦。我呀，为了对人对事负责，不管啥都不能全盘托出。做事留一手是好的，不过这次我违反原则提前告诉你，下周环保要上门，你得做好准备，哈哈。”胡凯笑得那么开心。

环保局一到，一是排污不达标，二是排污设施老化，停产整改，达标审批通过，方可生产。三停两改，造成企业订单违约，赔付对方违约金，加之购买大型排污设备，以致厂子资不抵债，最终破产倒闭。

季冬望着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他恭敬地对刘一手说：“感谢老板的热情。走了。”刘一手说：“呦，雨还下着呢，坐一会，雨停了再走吧。”季冬递给刘一手一支烟，两人一来二去聊了起来，他便把自己的遭遇当作笑话讲给刘一手听。刘一手笑得前仰后合地说：“怪不得你老看‘留一手’三字。二十年前发生这类事，不算奇怪。”季冬接话说：“是啊，厂子倒闭了，我又重走打工路，如今想东山再起，又不想回去，结果我在车上睡着了，只有在于洋站下车。”刘一手说：“老弟啊，我们于洋好。就拿我来说吧，我是残疾人，丢了一只胳膊。好不容易学了面点手艺，无奈没有钱啊。我命好，不，是我们于洋营商环境好，我碰到了税务局田局长，他知道我的情况后，主动帮忙跑手续，还依据政策给我减免了部分税收。近年来，于洋为了发展经济，大力整顿营商环境，要求各部门全心全意服务于企业，特别是来于洋投资的企业，要开绿灯。谁对企业拖、卡、要，砸企业的饭碗，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饭碗……”

季冬想，刘一手这么个普通百姓都知道于洋县的营商政策，说明于洋县的营商环境应该不会弄虚作假。他庆幸自己误了站却来对了地方。

季冬在刘一手的引荐下，见到了田局长。田局长握着季冬的手说：“欢迎你来于洋投资，你放心，我会尽我的绵薄之力为你一帮到底。”此刻的季冬真是他乡遇贵人，他看着这位温和热心的田局，决定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再创新业。

仅用一周时间，建厂的各项手续基本完成。那天，当他赶到行政大厅办理最后一项手续时，已是下班时间了，而窗口的工作人员还在等着他。季冬既感动又惊奇地问：“到下班时间了，你们还在等我？”工作人员微笑说：“田局长告诉我们了，说你要迟点到。没关系，我们对企业的服务是无限时的，时刻准备着为您服务。”

一周年厂庆的那天，季冬的厂门口彩旗飘飘，他和各部门领导一一握手。当他握住田局长的手时，深情地说：“没有于洋政府的营商好政策，就没有我季冬的今天啊！”田局长诚恳地说：“应该感谢你啊，你解决了我们于洋县一千多名年轻人的就业岗位，我们是为您服务的，对企业的事情，我们决不会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