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夜
2024-12-31王庶
“你今天去了哪里?”她对着脱鞋进门的他吼叫,“天黑了,手机一直关着。”
“在大山家,喝点酒。喝多了,手机没电了。”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把烟灰缸拉到跟前,弹了弹烟灰,“连一口热水都没有。”他从沙发起身,漠然地跨出门槛。她轻蔑地一瞥,在客厅里停止了踱步,他们六个月没有亲近了,各睡各的被窝。
她心里掂量:打电话给大山,拐弯抹角问他去没去他家,喝没喝酒。要么跟他继续冷战下去,弄两三片安眠药,一觉睡到天明。再或者,卧床读书,即使书再无趣,一看就发困。当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未真正爱过他,他的离开无关紧要的时候,只有回忆那些曾经快乐时光,她才能短暂地从颓废的情绪里逃脱。所以,读书这个法子根本没用,她不能忍受,她只想麻醉自己。查找微信里附近的人——“一夜寒秋”。
用微信发信息,“叮铃”,信息回过来了,她盯着手机屏幕,一连串的问候夹着语音,声音清亮。她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是我。”她说。
“你还好吧?肯定不好,不然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给我。”
“我很好。”在温柔的问候下,她不禁满眼是泪,“我很好,只是很想出去喝一杯。你睡了?”
“还没,我也正好想喝点。”静默了一会,“一夜寒秋”说:“一会儿见。”
挂了视频,望着梳妆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她顿时又后悔出门的主意,倒是渴望就这么待在这个房间里,独自一个人,与他留下的空荡,与这种可以叫作疼痛的情绪待在一起,可以放任自流,沉溺其中。她痛恨自己自我保护的本能了。快小半年了,她一直都不肯直面痛苦。为什么不尝试去承受,而不是逃避,永远逃避一切?这样做也无济于事。无论是放任自己不快乐,还是努力让自己快乐,都没有用,所有的一切生活。
空旷的客厅里,还有眼前这支躺在烟灰缸里的烟头,余烟在茶几上空袅袅升起,飘散。
“一夜寒秋”到了,按铃。一起下楼的时候,她笨拙地扭过头,仰起面庞,冲他羞涩一笑。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怎样认识的。微信里,有半年了。”
事实上她心里想——不许再想他,她不再爱他了,也不要等待他回来,也许只是为自己而遗憾。为此,不能蹉跎自己美好的青春。
“我,作贱我自己。”在车上,她开口道。
“为什么你这样想。”
“像莫文蔚那首歌唱的: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
“那你想听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在天上人间门口,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她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肩头。
他们听歌,坐在一个暗处,看他人跳舞。作家要了一瓶拉菲,音乐、跳舞是一种温暖而美妙的东西。他凝视她,不语,然后端起杯子,她也端起杯子,环顾四周,望着眼前跳舞的男男女女,一张张纵情欢笑或心事重重的脸庞,男人们的手紧紧地搂住女人后背,他们的身体随着旋律舞动。
她心中一片空白,像空气凝结一般。
“这么安静……因为他吗?”
她摇摇头:“你知道,他,不过是个过客。”
“幸运的是,人生如戏,我在这里,你在这里。我们共酌。”
“我们一辈子共酌,我们是那类跳舞的人。”
……
黎明时分,他们走出天上人间,清凉的风吹过,二人浑身一颤。他开车带她回家。
“你知道,”她轻轻地说,“很有趣,生活,这一切……”
“入戏?生活?”
“我不知道。”她抬起头,看着车窗外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