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羊

绿油油的草地上飘动着一片白云。那是我家的羊。

那只小羊，全身雪白，眼睛黑亮，温柔又可爱。

我用红墨汁在羊的眉心处画了一个圆点，使它看上去像个小公主。姐姐买来一对小铃铛，拴在它的脖子上。小羊更加威风了，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小羊一听到门外有声音，就会发出“咩咩咩”的叫声。它的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带着稚嫩的奶香。它高兴的时候，一蹦一跳，身子左右扭动，颇有点爵士舞的意思。

快过年了，家里要准备年货。母亲先对那头笨猪下了手。这个平时养尊处优、肥头大耳的家伙，全身是肉，一走一哼哼。被宰的那天，它嚎叫得整个村子都听见了。仿佛要告诉所有的猪：赶紧逃跑吧！

当我们把一块块猪肉煮得香气四溢时，我家的羊却集体失踪了，它们大概预感到大祸也要临头了。至于我家的羊是如何逃走的，到现在仍是一个谜。我家的门是用木头闩着，石头顶着的，它们怎么跑出去的呢？

村里都找遍了，也没有羊的影子。我们就去村北草地上，果然发现了这群羊的藏身之地。羊群惊魂未定地望着我们，全身瑟瑟发抖，好像在说：“求求您，别杀我们。”我抱住小羊，抚摸着它说：“没事的，不要害怕，没有人会杀你们的。”羊们像是听懂了话，相互对望了一眼，才跟着我们回家。我家这群离家出走的羊，从而一举成名。

开学了，家里决定卖掉一只羊，用来给我交学费。母亲说：“大羊不能卖，还得让它下羊呢！”姐姐说：“二羊也不能卖，它可是母羊。”我赶紧说：“小羊也不能卖，它可是我的好朋友。”母亲说：“都不卖，看你们还怎么上学。又没有人砍草，看它们吃什么。”姐姐说：“我放了学去砍草。”我也赶紧说：“我放了学去放羊。”

其实，我们没有砍草，也没有放羊。我姐嫌砍草太慢，她背着筐，像猴子一样灵敏地爬上树，噼里啪啦劈下一捆树枝。羊吃了以后，拉开了肚子。

那天，我一蹦一跳地跑回家，却发现迎接我的小羊不见了。一种不祥之兆潜滋暗长。“我的小羊呢？”我带着哭腔问母亲。母亲抱歉地说：“人家买羊的人，就看上了它，还多给了两块钱。母羊又怀上了，过不了几天，还会下更漂亮的小羊。”我一听，就哭了起来：“我就要这只小羊！”妈妈心疼我，说：“如果，你真的舍不得它，我就把钱退给人家吧。”

还没等到母亲去退，小羊“咩咩”一声，竟从门底下钻进来了。我跑出去，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小羊。小羊在我的怀里拱着，好像久别的亲人。

晚饭还没吃完，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一个婆婆拄着拐杖，出现在我家门前。她在门口问：“羊是不是跑回来了？”母亲走出去说：“是，这羊跟孩子有感情。”婆婆和蔼地说：“都说狗记道，想不到羊也认得回家的道。”母亲说：“要不我把钱退给您吧。孩子们都喜欢这只羊，这羊也舍不得离开家。”婆婆挥挥手说：“不用，我知道你家有难处。你就替我先多喂些日子。等大点了，我们再牵走。”

母亲说：“那怎么行，要不就换一只羊。”

婆婆为难地说：“俺家小孙孙，也待见这只羊，谁让他从小没娘呢！”

我们听了这话，眼圈都红了。

我抱着小羊往外走。我抚摸着它的背说：“小羊，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婆婆牵着小羊走时说：“咱们就当亲家走，我就在后街上住。”

小羊走了。我幻想着小羊还会跑回来，可是没有。我想，它是不是有了新的朋友，就不想回来了。我跑去看过它几次，它“咩咩”叫着，眼里还噙着泪水呢。

后来，它成了母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从此，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羊。

可我经常想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