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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三千年

2024-12-26鲁定平

躬耕 2024年12期

1

还没到木特塔尔沙漠的深处,便不期与胡杨林迎面撞了个满怀。我们和胡杨林都有点措手不及。我们都是彼此的不速之客,眼中满是惊讶。

地图上并没有标明这里有胡杨林。胡杨林可不是随处都有的。胡杨,是沙漠的精灵,是老天爷派到人间的天使,是沙漠中一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永恒的自然和文化符号,不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也不是谁都能够理解它们,懂得它们,欣赏它们的。但,木特塔尔沙漠的胡杨却成群结队,族群庞大,占据了木特塔尔的“半壁江山”,令人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却是惊喜。

到木特塔尔是看沙漠的,没想到会偶遇这么大一片胡杨林,确实有点出乎意料。惊喜,往往来自意料之外。新疆的朋友也没有说这里有一片古老的胡杨林。也许,因为夏天不是观赏胡杨的最佳季节,但每个季节的胡杨都有它们的独特气质,其它任何一个季节都无法替代。胡杨林究竟有多大呢?大到一眼望不到边。我的视线无法穿越无边的胡杨林。是胡杨林挡住了我的视野,还是我的视野不够宽广和高远?能够挡住我的视野,林子必须足够宽,足够深,足够大。树必须足够粗,足够高,足够多,足够茂盛。它们真真切切地挡住了我的视野和去路。我们在胡杨林中穿行了快一个小时,才出胡杨林。胡杨林确实够大的,大到我的视线无法丈量它的规模。

这里的胡杨虽然成群结队,但又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它们不喜欢吵吵嚷嚷地挤在一起。它们喜欢独立,喜欢坚守自己的个性。它们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距离是安全的,不会给对方带来不安和伤害,但又是亲近的,彼此可以互相观照。每一棵胡杨的气质也是不一样的。有的粗狂,树身粗大,冠盖如云,遮天蔽日,如大漠“武者”;有的典雅,斯文,风度翩翩,如逍遥美公子;有的沧桑,枝干老朽,树叶凋零,满身皱纹,如千年“老仙”;有的虬干蜿蜒,形如苍龙,欲腾云而上九天……

每一棵胡杨,都是沙漠的中心。每一棵胡杨,也是沙漠的灵魂。所有的沙粒,都在围绕着胡杨转。

这片胡杨林来自哪里呢?有专家考证,胡杨最早生长在地中海沿岸,后来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是典型的“外来户”。也许,专家们的研究是有依据的。温带的树木居然可以在沙漠地带存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或许,如今的大沙漠,曾经如地中海一样,是温暖的海洋性气候,因地理和气候的演变,成了如今的大沙漠。胡杨随着地理和气候的变化不得不变化着,慢慢地便适应了。

2

新疆朋友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这不,胡杨岂不成了千年不死的“老怪物”?它们是时间造就的沙漠“怪物”。沙漠中每一粒普通的沙子都是时间磨出来的神物,它们承载着生命的艰难与困苦,承载着生命的希望与无望。它们可以毁灭无数生命,也可以创造特殊的物种。而胡杨则是沙漠创造的生命杰作,是时间竖立在沙漠的一块块生命丰碑。它们就那样立在广袤的沙漠中,仰望苍天,俯视大地,迎接霜雪,沐浴风雨,向人们昭示着一个个普通生命的顽强与不屈。

为了生存,它们得追逐沙漠中细细的河流。河流走到哪里,它们便追逐到哪里。河流一旦偷偷离开,但它们走不了,它们得留下。那时,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无助和沮丧。它们一定苦着“老脸”。它们是追不上偷偷溜走的河流的。河流,往往是在它们白天打瞌睡的时候溜掉的,是在它们夜晚睡觉的时候溜掉的,也或者是在它们“谈古论今”的时候溜走的……河流想溜走,胡杨防不胜防,也拦不住。河流开溜了,胡杨还得活下去。它们不能就这样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它们不得不把曾经长在河边的根往深处扎,扎得越深越好,哪怕是直达地心,直到在地层深处找到水。即便是稀薄的水分子也行。胡杨知道,稀薄的水分子也是可以解渴的。它们可以救命。它们不贪,一点点水便足够了。生命需要延续。已经落地生根的胡杨被沙漠紧紧牵绊着,走不了啦,但,它们的“儿女”是它们亲生的,对水有着天生的感知能力。河流溜走的方向,它们一清二楚。胡杨轻巧灵动的种子可以随风而起,借助风,轻易地找到河流的踪迹,然后,在河边“安营扎寨”,安下一个个新“家”,源源不断地孕育出新的胡杨“崽”。很快,小家伙们便会迅速和河流两岸的大沙漠打成一片,成为好朋友。

沙漠、河流和胡杨,总喜欢在茫茫时空中跳跃着,奔跑着,捉着“迷藏”,无休无止。河流改变着沙漠,沙漠改变着胡杨,而胡杨反过来又改变着沙漠和河流。甚至,胡杨还会改变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

胡杨的生存智慧怕是常人难及的。在胡杨林中,我仔细地观察了胡杨的叶子。幼时的胡杨,叶片是细而短的。细而短的叶片,可以最大限度地拒绝水分的流失,以保住幼小生命的存在。而成年后,叶片一改细而短的外观,变成了不大的“心形”。这是胡杨成熟的标志。漂亮的心形,充满了魅惑力,阳光,空气,雨露,包括万物,似乎都无法抗拒。那不仅仅是一种外在的美,也是一种心迹向沙漠世界的大胆表白。这种表白,谁又能拒绝得了呢?我禁不住小心摘下了两片心形树叶,悄悄揣在了怀里。我要把它们带回家,做成标本,好好珍藏。

在沙漠,胡杨并不孤独。它们有许多朋友。在它们的身边,有红柳、芨芨草、骆驼刺、沙漠芦苇,还有……沙漠中所有鲜活的生命都和胡杨有着“千丝万缕”的深厚情感。它们相处得很好。胡杨中有“众生”,“众生”中有胡杨。它们“众生平等”。当然,胡杨是它们的“带头大哥”,既要守护着沙漠,不让沙漠随处“乱跑”,又要守护一众“小兄弟”的安宁。它们相互守望,相互帮扶,不离不弃,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胡杨能够活过一千年,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它们得慢慢熬。它们得和时间慢慢地熬。时间没有长度,也没有宽度。时间无限。和时间熬,需要智慧,需要勇气,需要毅力,需要好心态,还需要一副好体魄。它们得和恶劣的沙漠环境慢慢地熬。夏天干旱酷热,冬天冰雪严寒,白天风沙漫天,夜晚漫天风沙,不是什么生命都能挺得住的。起初,也许该怕的它们都怕,不该怕的,它们也怕。但是,一旦它们“怕”过来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在这片庞大的胡杨林中,确实有许多“老怪物”。它们满脸满身褶皱,这些褶皱深深的,深到了骨子里面,甚至快直抵心脏。这些褶皱又是粗粗的,粗得像岁月张开的大嘴,可以吞噬一切,包括无尽的沙粒和我们。这满身的褶皱,不仅仅是风沙留下的,更是时间无情刻上去的。时间下手真是够狠的。一刀一刀慢慢地刻,慢慢地雕,一下子没有刻好雕好的,还要“推倒”重来。胡杨得忍受雕刻时的剧痛。那种痛,是钻心的痛,漫长的痛,不流血的痛。有什么比钻心而又不流血的痛更痛的呢?但是,胡杨忍住了。胡杨对自己也够狠的。那满身的褶皱,是它们自己的眼泪不断流出时“烙”下的痕迹,也是它们的血不断流出时“烙”下的痕迹,透着浓浓的咸腥味。

这些深深的褶皱,就像一道道神秘的符文,闪耀着特殊的光芒,映照着广袤的沙漠,也映照着胡杨苦难的过往。

胡杨满脸满身的褶皱中,又处处漫溢着艺术的气质。这种气质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心来慢慢感受。这种气质不是装出来的。艺术气质是装不出来的。它们来自内心沉潜的修炼,来自岁月无情的打磨,也来自伟大自然的慷慨赐予。这种艺术气质是不凡的,独一无二的。每一棵老胡杨,便是一幅天然水墨画。高大挺拔的树杆,虬龙一般的树枝,满身沧桑的褶皱,孑孓孤独的身影,和孤傲清高的内心,无一都与众不同。它们不受时间的制约,不受空间的制约,也不受环境的制约。

此刻,我多想眨眼间成为一个“点墨成金”的大画家,用七彩的画笔,记录下胡杨最动人的一幕。

每一棵胡杨都是一件独特的艺术品。艺术是永恒的。

胡杨,也是永恒的。

3

传说,胡杨死而千年不倒。死而千年不倒,这是胡杨的风骨,也是胡杨的傲气。我的面前立着一棵十分粗壮的胡杨。不知它是不是活了千年,也不知它是不是死了千年还没有倒下。我猜,如果没有活过一千年,至少也活了好几百年。从它的粗度高度和饱经沧桑的身子可以看出来。这棵胡杨很粗,粗得我一个人都抱不下。很高,高得我要抬头使劲地向上仰望,才能看到它的树梢。在它的阴影下,我显得如此渺小,渺小得如同它身下的一粒沙子。胡杨满身的褶皱很深很深,深得我的眼睛探不到“底”。有点遗憾,我无法看到它的“内心”。它的“心”藏在身体的最里面,不轻易示人。这是它的秘密,一旦示人,它可能会立马轰然倒下,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它的“心”一定还活着,不然,它早就倒下了。不倒下,是为了保护那颗不同寻常的心;而心不“死”,是为了不倒下。轻易地死心,轻易地倒下,便不是胡杨了。

千年后,这棵胡杨还会不会再次焕发出青春呢?

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或许,这就是胡杨的性格和风骨。在自然界,胡杨的个性是少见的。

死而不倒一千年,这需要多么坚韧的心性。地球上有什么树可以死而不倒一千年呢?穿越过往的茫茫时空,没有发现,有什么树可以死了千年不倒的。在那无尽的虚空中,只见到了无数古老的胡杨,它们高昂着头,巍然立在那里。它们的脚下,是广袤无垠的沙漠。大沙漠中,白天烈阳高照,酷似火炉;夜晚寒气逼人,又像冰窟;狂风起,飞沙走石;风雪起,漫天飞舞;河流消失,则寸草不生……胡杨虽然有时酷热难耐,口干舌燥;有时寒冷难挡,瑟瑟发抖;有时风沙弥漫,睁不开眼,但是,它们依然用它们“肉身”和一颗无所畏惧的心硬扛着。虚空中,我听到了它们牙关紧咬的声音,和骨头咔嚓着响的声音。这声音,在沙漠中炸响,传得很远,很远……

这棵胡杨树的根究竟有多长,扎得有多深呢?10米,20米,还是30米,或者更长,更深?又粗又长又多的根系,是它安身立命的“魂”。没有这些魂,它活不了,长不大,更不会死而不倒。我真想用我的双手慢慢刨开它身边无数的沙粒,看看它用根织就的一张网有多大,多密,多美。这张曾经充满了生命力的“网”,一定很细密,一定很大,也一定很美,美过了蜘蛛织的网,也美过了我们人类织的网。蜘蛛织的网,是用来捕捉昆虫的。我们人类织的网是用来捕鱼捉鸟的,有时也会不幸网住我们自己。而这棵胡杨的地下“网”,一定都充满了遒劲的力道,就像王羲之千年前留在沙漠深处的稀世墨宝。它的网,是为了从地层的深处吸收养分,让自己在酷热苦寒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倒在沙漠中,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的时候。

这张大网,是胡杨在沙漠深处打上的灵魂烙印。是它死而千年不倒的保障。

4

胡杨倒而千年不朽,这似乎是一个神话。神话如空中楼阁,源于生活却又缺少生活真实。胡杨倒下了,但千年不朽,已经大大超越了神话。因为它们已经活成了永恒的现实。

胡杨,虽然走完了它的生命历程,活了一千年,在沙漠中站立了一千年,倒下后,依然在沙漠中千年不朽,确实是了不起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远远超越了神话。

在五彩滩,我遇见了一棵躺在一片开阔地上的胡杨木。这棵胡杨木很粗,很长。估计,粗得两个人都合抱不下。很长,起码有10多米。这棵胡杨木的身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和内心的不甘。沧桑,是因为它可能在沙漠中活了一千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死后,也可能在沙漠中不屈地站立了一千年,也或者更久远的时间。时间,已经在它的身上无情地刻上了深深的印记:树枝没了,树叶没了,树皮没了,水分没了,生命的迹象都没了。但在它身上,我却感知到了生命的神圣与永恒。生于沙漠,“归”于沙漠。它的灵魂应该被沙漠收藏了起来。在沙漠中,最能给人沧桑感的生命,除了胡杨,没有什么可以超越它。

胡杨木是不甘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即使站在沙漠中,也比倒下好。这棵胡杨肯定觉得还没有活够,即使活了一千年。也没有站够,即使死后在沙漠中站立了一千年。它的想法,应该是想和沙漠共时光。沙漠在,它便在,沙漠不在了,它仍然想在。“在”,便是存在,便是有用,便是不朽。沙,是不会朽的,沙漠也是不会朽的。胡杨,是沙漠的好兄弟,好姐妹,它们同气连枝,心心相印。没有沙漠,便没有胡杨;没有胡杨,沙漠便少了活力,少了一道绚丽的风景。胡杨,真的想与沙漠同在。

也不知是谁将这棵胡杨木从大沙漠弄到了五彩滩。虽然不能和沙漠同在,但依然可以与天地同在。这里的天,和沙漠的天是同一片天;地,也是同一片地。只是,这里不是沙漠,而是风和沙共同造就的雅丹地,这地源于沙,也源于风,是风和沙的伟大杰作。它们是沙和风凝结而成的新的生命体,比单一的沙好,也比单一的风好。在这个新的“家”,其实它是可以安心的。

在这里,胡杨木仍然可以沐浴阳光,感受风雪,同样可以感知沙的气息。离我们人类也更近。也许,离我们人类太近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这棵胡杨木是被好心人收藏起来的,是为了好好地保护,而不是破坏。或者,是“滩主”高价买来的,为了装点门面,吸引更多的眼球。有些旅行者驻足在它身边,眼中流露出惊喜和欣赏,当然,也有惋惜和不解。

这棵古老的胡杨木,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种灵魂的力量:深沉、雄浑、浩瀚,且源源不断。这是它数千年来在沙漠中孕育的天地灵力。

一根千年的杨木,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和雅丹地一块。有不少“行者”争着和它一起留下一个个时光的记忆。

5

在乌鲁木齐大巴扎宽大的正门两边的台阶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排木车轮。大的车轮快有我高了。如果我长得矮一点,它们真的会超过我。如果我再老一点,身体大大“缩水”了,它们也会超过我。

看起来,这些车轮很古老了,百年千年还是几千年?我问路过的人,他们谁也说不清楚。我问保安,他们也不知道。我问车轮,它们沉默着。我有点沮丧。不管怎么看,这些车轮都有数百年了。也许,有了几千年。究竟是张骞的使团留下的,还是左宗棠的西征大军留下的,抑或是古代商旅留下的?车轮没有年轮,我无法从木头的年轮来判断车轮的年纪。究竟是什么木头做的,他们也不知道。车轮的来历,他们同样不知道。有点一问三不知,让人失望。

车轮很圆,都是非常标准的圆,就像天上的圆月。

木头的颜色带着土的颜色,带着沙的颜色,成了土黄色。这是一种古老的颜色,是一种古朴的颜色,是千百年来岁月浸泡出来的一种颜色,经久而又不会褪色。也许,这是木头的本色。木头本来来自土,来自沙,和土和沙一样的颜色,是一种自然回归。

这些车轮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呢?从颜色和纹理来看,像胡杨木。沙漠中最高大粗壮的乔木是胡杨,和沙漠最有感情的是胡杨,能够在广袤的沙漠中持久行走的,也只有胡杨。我判断,这些车轮的木头,来自胡杨。

车轮的榫头有的已经变松,留下了很大的缝隙,从这边可以看到那边的“风景”。一颗一颗铁钉,一块一块铁皮,已经锈迹斑斑,锈得辨不出真实颜色。木头“长满”了裂纹,细细的,密密的,深深的。这些,都是它们长期负重行走在大沙漠中留下的累累“伤痕”,也是时间给它们打上去的生命记号。

轴心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一头粗,一头细,光滑而又细腻。这是木头和木头长期磨损出来的。静静的,我似乎听到了它们在历史烟云中发出的“嘎嘎嘎”的摩擦声。车在沙漠中行走了一百年,这摩擦声便响了一百年;车在沙漠中行走了一千年,这摩擦声便响了一千年。这声音有点遥远,遥远得像来自远古,来自大沙漠的那一边,甚至,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它们究竟是马车的轮子,还是牛车的轮子,或是驴车的轮子呢?是载物还是载人?都有可能。也许,它们是古代战车的轮子,来自古代的“沙场”。它们从沙漠深处走来,也从时间深处而来。它们忘记了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也忘记了自己走过多少路。

这些木车轮在大沙漠行走了一辈子,累了,困了,走不动了,自己来到了大巴扎歇口气,顺便和人们联络一下感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它们把自己摆放在这里,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大巴扎是马车驮来的,是牛车驮来的,是驴车驮来的?其实,不需要它们告诉我们什么。它们在这里,便是一段历史摆放在了这里,也是珍贵的“文物”摆放在了这里。

历史和文物是不朽的。但,它们会不会被时间“偷”走呢?我有点担心,但也不担心。

大巴扎里面卖工艺品的一个老板告诉我,那些车轮是胡杨木做的。

我的判断正确。

胡杨三千年。这么多摆放整齐的古老的胡杨木车轮,真像沙漠之神用如椽巨笔不经意间写在大沙漠中的一串巨大清晰的省略号。它们似乎在告诉世人:

胡杨的生命是无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