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无序
2024-12-26俞雪峰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花前月下,我尽量让自己行为变得高尚一些,配得上君子。能叫出许许多多花的名字,心里溢满了月亮清辉。满月下,每一种花叶都有自己的名字,即便无知也会即刻变得聪颖起来。人在花前,心有灵犀。在如约而至,发芽长出时,花已经被赋予了与生俱来的灵性。我甜蜜地注视花叶存在,幸福地考察每一片叶子性情禀赋,神性光芒赐予叶子耀眼的名字,连同我的脸面也生动起来。在这样的时刻,一片一片叶子都会说话,也会有开口发音的笑,动人心魄的声音抵过音乐家的旋律。
花有序,心无序。在时断时续的花香里,我迎着风,一心如花,向内观望,心灵芬芳。花香无处不在,美丽无处不有。我跟着花,花跟着我,我的身影遮蔽了花影,同样花影也映照着我。花影不断催生我的影子,看似毫不相干,实则心影不离。花安我静,我安花静,同时安静。不思量,自相顾。我影与花影互相爱戴有序地簇拥着朝前。心不顾念什么,脚步就显得缥缈起来了。知道前面有什么,就不急着快走,心浮气躁来,再心浮气躁回,对心对花都是亵渎。缓慢是留给时间最好礼物,也是甄别真花假花好时机。在有序的花丛里,心灵的无序总会凌乱虚无的脚步。不愿意在此踏实留痕,只愿抚慰飘零落花。
不由得摘下两朵花,悠然回来,在水里舀上一朵花,让另一朵着急羡慕。眼里的两朵花,原来都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甚至比我更懂得“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又被秋风误”。我知道爱花的前提,必须是死心塌地爱上古诗词。没有古诗词,我可能会对花毫无兴趣。面对许多不知其名的花,我显得局促不安,紧张慌乱,感觉自己好浅薄啊。一个不知花为谁开为谁鲜艳的男人孤独冷清于花草世界,没有温热任何一朵花的情怀,不配站在花下,也不配赋诗吟花。当花被诗人赋予了诗性以后,花才名正言顺地走进了我的视野。每次采风时,备受瞩目的花儿才名正言顺走进了我的心灵。好多无名的花儿,在我追问下一个个都自报家门,我一时兴起开怀,记住花的名字后,我开始无限地伤感。为何要硬生生记住那么多花的名字?其实也都是情不自禁地记住,就像一首不得不记住的古诗词。记住一些花名,注定会无端自寻烦恼和独自伤感。走进文字忧伤的花儿,就像病痛从身体走出来一样难。
在无端的爱面前,糅杂着一些功利目的,显得爱很偏狭,不够沉稳大气。如果是利益交换,也就偏离真爱的轨道。在好多花面前,我到底有多少真爱?在真爱里,我的情感是否始终如一?在花里读诗,在诗中看花,则是怡情悦性绝妙之法。读诗看花,变成了不可颠覆的规律。
如果短暂昙花一现意味着生命的高雅,那么长久出现眼前的景物一定就是尘俗之物。再美好的事物长时间摆放在眼前,都会变得低俗起来。光阴里,有那么一种花在不同时令,不同空间,始终保持着艳丽的姿态,在优雅闲适中滋养清高寂寞的时光,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和美雅静的,不需要争分夺秒抢占和竞争。这样的处境,能不幽心吗?当然这是养在闺中的花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养在深闺的花儿,是否羡慕野花呢?此时,我一厢情愿地断定它们养在深闺人未识,长在野外遭人踩。红消香断有谁怜?或许都命途多舛。命运面前,人也在劫难逃;更何况野外之花?怜花之人,也是可怜之人。拖着病痛之身,走出室外,看落花落叶,同病相怜、情不自禁、呆若木鸡。花逝了,爱情还在,歌颂永恒。所以在花前,我总希望有人怜惜,把希望寄托于重生的命运,心情皈依于清净月光之中。
自然界中,竞相绽放是花儿本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竞争,会让它更早地娇艳,也会更早地枯萎。或许,花儿的使命就是一种奔赴。我似乎看到了美艳背后的凄惨情状,唏嘘女人花的命运。花由开到败,由始到终,拼的是时效和速度。赢得的是季节对它褒奖和青睐。所以花儿是季节名副其实的宠儿,命运也被季节摧残最为严重。花儿活在当下,享受高光时刻,却由不得自己在意过程的美好。正因如此,花儿短命,才让人觉得疼惜。花儿的稍纵即逝,留下的祭文却是永恒的凄美。花的思想总是过早成熟,芬芳的顶峰却是岁月的精华。黛玉如花,生命也如花逝,刺痛宝玉心扉,却也活在宝玉灵魂里。生命在最美的时刻绽放,哪怕不久,却镌刻着人生最耀眼的光环。王勃的生命如花早逝,却留下来千古绝唱的《滕王阁序》。太过璀璨,必然殒命。藏锋无敌,有锋就有敌,璀璨似刃,最终会香消玉殒。青春似火,凋敝是必然的。留住片刻光辉,延展生命意义。
因为我不想让花儿有竞争,所以才会把野花变成家花,哪盆花,不悠闲自在?有一种野菊,不能很快适应的花,也不愿意配合我心情的花,我就采取了不理不睬的办法。直到它急了,想要喝水,我才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它比野花更艳丽,更让我赏心悦目。我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四季花红,享受人间福祉,花儿养在深闺人未识。但负阴抱阳,慵懒自在,相安无争,我把它们各个秉性特点掌握很透彻。搬了家,它们的心情亦如我一样。几盆好花,房子卖了,搬家都没舍得留下,从买房者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我猜到了与花有关,不舍情结,让买房者焦急啊。这几盆花,夏季为我遮阳蔽日,冬季为我翠绿心扉。躺在沙发上如同置身芳草地。屋里四季常青了,绿意葱茏,这样的世界,谁不依恋,谁还能舍得把花撇下啊。一盆兰花闻着不香,却香在无心之处。王者之香的兰花谁愿意丢弃啊?
生活是家常的,有时甚至是庸常的,但正因为有了这些花的陪伴和美的熏陶,生活形式会发生一些不自觉的改变。花容入眼入心,容易博得眼球,情不自禁地喜欢一种花,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似乎找不出什么依据。总之,喜欢一种花,就会使平常心也就变成了爱美之心,爱美之心又萌生了进取之心。留住短暂美好时光,让时光更充沛,让精神有饱满,让生命更富有意义。于是生活不再显得简单重复,而是新鲜叠加起来的刺激,不断冲击几近疲劳嗅觉感觉视觉等,让六大感觉器官不断改朝换代,新植内生活力。然而生活动力,何尝不是美好带来的动力?在花木的光影颜色中显现喜悦福祉。时时有向日葵的笑脸,有蜜蜂蛰伏的心思。想到生活原来也可以像花儿一样美好,日子过得就有滋有味,把慵懒重复日子一概颠覆。日常就多了花心,轮回岁月依然光滑可见。
当我把热爱生活的热情寄托在绿色世界的时候,一切从容笑意都能融合眼前景象。隐喻出来植物名称也出奇地让我心动。谁是植物界的徐霞客、麦哲伦、马可·波罗,显然是牵牛花了。它最善于探索发现并抵达未知的陌生世界。牵牛花,知心一样,配合着我的行动。仿佛我到哪里,它便会跟到哪里。指日可待,扶摇可接。身心旅行,有它陪伴,妙不可言。它把自己轻巧的身子骨交给风,风很知趣,不缥缈,很给力,感知风力带来快乐,它们乐此不疲地保持向上的定力和信仰。如婴儿,一天一个模样;如励志青年,一天一进取,一天一目标。坚定姿态,让我只有敬仰的份儿。
又是谁不小心或者有意落在缸里?自然是莲子了。有的被徐来的轻风吹走,下落不明。东榆已失,桑榆非晚啊。经过一个冬季漫长的沉思和长眠,在第二年春夏之交,缓缓长出新芽的叶子,未见到蓓蕾,新叶已绿。仿佛经过漫长的等待酝酿,又重新考虑申报新一轮的生命课题。酝酿有多长,课题价值就有多大。美知疲倦,却不知陨落何时?明媚鲜艳能几时?兴尽悲来,由花及人,而那些颜色和芬芳,正是它们思考的光芒。岂不知命运却从不体会花艳丽的生命感受,芳华总被无情误,多情总被无情恼。沉寂背后,有多少负重,就有多少不被人知的故事。
办公室里,靠椅背后,放着一盆发财树,真是名副其实啊。枝繁叶茂,四季翠绿,惹人眼球。因在我身后,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去关照它,而它却会时时刻刻关照我。翠绿后背,我莫可名状感知着美好。因为有它,我多了一份特别眷顾和期待,也少了一份懒散和闲适。只要走进办公室,瞥见它,心里无限丰富。知道发财梦想不会等待,就只好脚踏实地奋进。它何尝不是激励我精神的鞭子啊?
在逼仄空间里生存,我真为它感到憋屈。有一段时间,蓬勃的叶子时不时就触到后背。我若躺在靠背椅上,它就会对我俯首帖耳。叶子就会触到我的脖颈和耳朵,一阵酥痒,痉挛一般,不得不回头关注一下它,抚摸它一下,柔和神光里,似乎透悟出什么。因为它太过蓬松了,已经抢占了靠椅不少位置,我把它用绳子捆起来,束缚了它的颈骨,限制了它的发展延伸。我这样做,也是多么迫不得已啊。
如果外出学习,想到的不是窗子关了吗?而是发财树不知浇水了吗?明知走前已经委托同事替我关照它,可我还是不放心,过几天要么打电话要么发微信给同事再落实一下。同事回复我话和微信非常让我感到欣慰。一棵发财树竟然把我搞得神经兮兮。窗外的风沙和室内灰尘落在叶子上面,就像洁白的脸上长满了麻子一样难看,我顾不上喝口水,盯着每一片绿叶看着,擦着,沾水的抹布还不能脏了,擦一会儿,洗净,反反复复不知占用了我多长时间。心里有花,眼里有活。好像护着它,能发财保平安似的,让我死心塌地呵护它,同时把我的精神传导给它,让它感知我的恩情。
相反,公寓里阳台两盆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盆君子兰,一盆绿萝。不管它们喜阴还是喜阳,反正都放到阳台了。妻子买好摆放的两盆花,我一直没有挪动。这样对花对人都是尊重。我下班回来宅在卧室,阳台很少光顾,两盆花也没有享受到我过多的关照。两个月没回公寓。再等你我回到公寓,看到奄奄一息的两盆花,惨不忍睹。可惜一番后,我抱着一线希望给它们浇了水,两天后,绿意显现,我喜不自禁。日子像被阳光碾碎的银子,散落于屋。花如君子啊。绿生绿,花生花,好不繁盛啊。这是属于我心灵该有辽阔啊,也是花本来就拥有的生命力和气质。过后,我把它们放在了卧室窗台上,只要回来,它们就会与我花好月圆。它们在我眼里无所顾忌成长,我好似就是看着春天长大的男人。
心花有序,是因为爱花爱得细致入微;心花无序是因为爱花爱得辽阔无边气势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