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衣归
2024-12-26那女
一
乘衣归啊!
我仿佛看到家乡的月亮匆匆升起。
它昏沉泛黄的脸庞和村口高木架子上那三十瓦的灯泡一样蒙眬。
它在清冷的夜空中吟唱着这片大地上的童谣:月奶奶,黄巴巴,八月十五到俺家,尽你吃,尽你拿,临走给你个大西瓜。它唱起来,庄稼唱起来,村子里的树木唱起来了,牲口唱起来了,人们也在轻轻哼唱……
这些哼唱像解药一样从村子飞奔而去,向四面八方,它们出发一段时间后,陆续就有人回归。我也准备回归,我身心深处千抓百挠啊!它们怎么来得这么厉害呢?
归来的人立在村口的灯光下,灯光知道了,柴狗就知道了,柴狗一旦醒了,村子里所有的牲畜都叫嚣了起来,同时惊醒的还有两扇门后的老人,他们掌上灯,屏住气,仔细竖起耳朵听寂静的夜里是否有脚步声传来。
日落时的村口,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向更远处张望,他们拄着拐,伸长着脖子,浑浊的眼睛因为有光而异常明亮,在窄而长的村村通公路上徘徊。最终,快速游走的深红色太阳,像个懂事的孩子,听话地收起了光芒,那薄薄的金光在他们身上一闪而过后,他们的身影就陷进了暮色中。
十一月下旬后,一切都相逼。归程已近,风雪逼近,春节逼近。所有的人都开始慢慢做准备了,先从院子开始收拾,破烂的东西处理掉,农具归屋,垃圾灰尘彻底清扫一遍,村子一天天干净起来。
父亲母亲严肃起来,他们惯于在清早睡醒时商量事情,父亲说话带有瓮声,他说上一句,加上瓮声就是两遍,母亲的声音带有四川的软语,永远是轻轻柔柔的,我听着他们的声音,是那么舒坦,洗尽滓秽,纯见清虚。从头到脚把我清洗一遍,洗的过程中,我所有的不痛快都纷纷消散,又像是解药,专门解救我那些不安的情绪,唯有这些,我才踏实,才能在大地上欢快和自由地闲逛。
父亲:家里的面不多了吧?你这两天淘洗麦子,备足两个月的量,晒干后我拉到面坊打面去。
母亲:好!家里的油也得炸,棉籽油太寡淡,要榨些小磨油加进去点。这样过年下油锅时,炸的油条才好吃。还有,木柴也不多,你要去地里转转,刨几个树疙瘩回来晾干劈好先堆起来,这些都要提早准备好,不然,一上冻,你可动不了土。
父亲:好!我这两天就去。你把筛子、簸箕、还有箩筐都刷干净,过年放鸡鸭鱼肉用。
父母这样唱着歌谣的时候,我正常情况下还窝在柔软的棉花被子里!但我已隐隐听到了锣鼓声、鞭炮声,更有一片红色蔓延开来,而我就在红色的包围里,忽地清醒了,麻利地穿起了棉袄。
提起棉花,我就想起了那黑压压成片的棉花田。一到秋天,棉花田就变身成雪白柔软的童话世界,棉花一开就开满了整片大地,蔓延着向遥远的天边而去。而天地此时似乎也融合成了一体,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一朵比一朵洁白无瑕、飘逸出尘。天空底下呢?则更加壮观。白色的花朵在艳阳的普照下,数以万计地绽放、饱满,直至把整个大地铺盖成白色的海洋,摘棉花的人就是那汪洋中来来去去的海鸥。
我喜欢晒在高粱箔上的棉花,轻柔、暖和。趁着父母不在意,在棉花上打着滚玩,身子底下传来棉籽硬硬的触感,深深地嗅一鼻,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阳光的味道,有种沁人心脾的香,暖而不燥,柔和却明净;它直冲脑门,通五脏六腑,仿若有股暖流,让人通体舒坦,似乎获得了数不尽的阳气。阳气,在中医上,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上学时,暑假回家推开院门,院子里晾晒了一院子的衣服,随南风摇晃着,用手拂过去,全是阳光的味道。
这不算完,接下来,母亲开始拆洗被褥,一床一床地洗,院子里又是飘满了干净温和的床单、被单。我明白了,就在那种时候,它们和阳光一起给我下蛊,那么光明正大,明晃晃的,和七月的骄阳一样。
摘棉花一度成了永远也无法干完的活。摘过一茬,两天立马又开满,白花花的棉花像刀枪剑戟般将人逼得眼冒金星,直到快要过春节,地多的人家还在围着火盆抠棉花,直抠到冻手冻脚指甲疼。
初冬,一天天冷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变硬,田野里通体都种上了麦子。那些棉花杆子都被收拢拉进村庄垛起来当柴烧,上面遗留的硬硬的棉桃都被母亲摘了下来装进蛇皮袋子里,晚饭后看电视时,便每人分一小筐。一家人就着电视剧徒手抠棉桃,棉桃里的棉花不多,但归拢起来到弹花坊里弹好了,一家人的棉袄、棉裤、棉鞋绰绰有余。只是干透了的棉桃硬得像核桃,手指甲抠着抠着就疼了起来,有时不小心,棉桃顶端的尖尖就像刺一样,扎进了手指甲,瞬间疼得瞌睡跑出去了十万八千里。
阴历十一月初,母亲开始翻洗去年穿旧穿脏了的棉衣。她是个认真的人,别的奶奶、大娘、嫂子们做棉袄粗脚快线赶工似的快速完成,她不是,她干活不但郑重其事,还是件顶享受的事情。
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搬一张桌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桌子上铺上干净的棉布,把选好的布料、棉絮、剪刀、针线都在桌子上罗列好后,她就坐在阳光下认真地缝起了棉袄。快秃头了的针有些钝,她便不时地把针在头上篦下,沾了头油的针脚开始飞速起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整个人沉浸在做棉袄的活计中,阳光和着新棉絮、布料散发着淡淡的馨香,那一刻,我常有种错觉,觉得她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她不时地回针,不容许有一个斜的针脚,她一直用缝纫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当一件新棉袄做好后,她会让我穿在身上,问我:像不像缝纫铺做的?我若回答像,她便高兴地哼起小曲来!
进入腊月后她才陆续开始做新棉袄,做好后锁进柜子里,到年三十晚上拿出来放在床头,初一的早上从里到外都是崭新的面貌,新棉袄、新外衣、新棉靴。我是围着她和她的针线簸箩长大的,她们一起在我的心底打下了深不见底的烙印。
我小时候是很勤快的,腊月二十四扫房子几乎是我一人全包了。从堂屋开始,再是东屋、西屋,院子,院门口一路扫下去。
从屋顶开始,一丝灰尘都不留,地面也是,一遍又一遍,直到异常清洁。房间里衣服整理,杂物整理,有些放了一年不用又舍不得丢的东西都被我偷偷装进袋子里丢了出去。
堂屋是需要时间打理的,靠墙的长条几上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及杂七杂八的物件。紧挨着的是大方桌及大方桌下的小方桌,靠墙罗列着大圈椅及小方椅,这些都是村里的木匠打制的,极耐用。最常用的是小方桌,一家人顿顿围着桌子吃饭。
那张大方桌就比较有意思,从来就不用,只有在邻里有红白大事时,每家的大桌子统一搬去吃桌用。
我家的大桌子下,是父亲圈的专用地方,那里有他随意扔放的各类酒瓶子,大部分是竖立着的,也有几个老在脚底下滚来滚去。他这些酒瓶子一般一年收拾两次,一次是我放暑假整理屋子时,一次就是过年,也是我收拾屋子时。我把他的酒瓶子全部运到院子里,靠面墙摞起来,排得整整齐齐,看起来颇为挺壮观,因为他好朋友,酒也喝得实在太多了。
难清理的还有厨房,要把所有的厨具全部清洗一遍,特别是大盆子,及农忙时盛粮食用的竹箩筐,也要一遍遍地刷出来,晾干备用。
每年的对联都是父亲准备的,集市上有成套印刷的对联,两位门神印在一张纸上,上下联也是在一张纸上,回去后从中间剪开,左右对称张贴,再在门头上贴上横批就成了。那些年的门神关羽、张飞、尉迟敬德比较多,大概是从看家护院的角度考虑的,他们一个个都凶神恶煞似的。
有时候大家也会找先生给写对联,大家尊称他为先生,事实上他是位小学教师。他腊月二十四时,会在院子里摆上长案,笔事先清洗干净,墨调好,队里人就陆陆续续地夹着纸上门了。长案上红纸、绿纸、紫纸、黄纸被北风吹得呼呼啦啦地响,红纸对联是正常人家购买的,绿纸是家里有老人去世的当年需张贴,紫纸是第二年,黄纸第三年,三年过后就回归到红对联了。
红对联比较多,个别的绿、紫、黄,他都按要求一一写好,上下联我记得不太清,横批还有印象,像“福星高照、春回大地、春满人间”等这些字句是少不了的。先生性格和蔼,又肯帮助大家,所以深受众人爱戴。
他每年初一时拜年是队里的重头戏,因为人好,到哪家都会留他,备上四个菜,家长里短地说上一番,喝上几杯,再告辞去下一家。如此这番,从初一的早晨开始拜年,最晚的一次,天擦黑,我见他提着马灯来我家给我父亲拜年,我父亲就干脆留他晚饭,他吃了几口,不敢耽误又走了,这个时辰是去下一家还是回家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东西陆续准备好后,腊月二十六开年集,大家就大肆地开始购进东西了。年集在乡政府所在的街上,叫元庄街,一条东西路,一条南北路,从两条街的交叉口开始,向东西南北延伸,满满堆积了过年用的一应商品。鸡鸭鱼肉在南街,鞭炮火纸对联在西街,十字口和北街是大白菜、萝卜、西红柿、黄瓜、莲藕等菜类,东街则是厨具类,锅、碗、瓢、盆、锅盖、刷子、扫帚等许许多多东西,十分齐全。
有时候赶年集一买就是一整天,中午凑合在街上吃一口,有的人下午两点多就回去了,也见过到晚上才趔趔趄趄回去的,不过这种人回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醉着的,东西是怎么弄回来的,估计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
年底赶集正常情况下都下雪,更会遇到漫天大雪,人们便迎着雪相约而至,再没有比这更壮观的时刻,人像蚂蚁一样在鹅毛大雪中一点点把东西往家里搬。或在集市上,或在路上,或已至家门口,这时候人是会奔跑的雪人,一会身上就白了,但只要跺跺脚、拍打几下,就又恢复成这世间自由自在的人。这时候的雪是喜庆的,热闹,繁荣,人声鼎沸。车子在雪地里骨碌碌地跑,这一切都在大雪中进行,却一点也不违和,这刻,冷有多么凌厉,欢喜就多么深。
一切准备就绪,静等外出的人们归来填满村庄,等锣鼓喧天的时刻到来。到了年三十,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回不来的就这样了。家乡沉寂了一年,佝腰偻背了一年,老弱幼小了一年,当四十左右的壮年男人和天生拥有调节氛围的鲜活女人们回来,当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孩子们回来,我们的村子终于开始扬眉吐气,焕发了新机。热闹要正式开始了。
二
我在木床上,我又听见了熟悉的歌谣从远处传来:月奶奶,黄巴巴,八月十五到俺家,尽你吃,尽你拿,临走给你个大西瓜。我渐渐睡着,似乎是睡在了家乡那如水的月光中,在轻柔月光里,全村人的鼾声响起,孩子们的哭闹息止,牲口们难得地消停,唯有庄稼在抽节。
庄稼从来不让人看见它们的生长,它们只有在一个个黑夜里抽了一节又一节,越抽越疯狂,抽着疯着就成熟了。
我在北京,总共待了五年之多,20岁时我在一个叫黑桥的地方,“黑色的桥”到底有没有,我没有看见过,不过遇上一个常年抽烟,打扮一半时尚一半媚俗的女房东。她经常倚着门跟我们搭话,是城郊女人那种大啦啦地倚,不刻意露肉也不藏肉,见了我,常鄙夷地数落一顿,仿佛我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她的眼,但是见了帅气的小伙子总是笑呵呵地追东问西。
她粗而沙的嗓子眼里冒出来的话,够我从黑桥到大望京,一直送我到工作的地方。我在望京一个百十平米的音像店里工作,和影碟、唱片、磁带在一起,看最新的电影,听最流行的歌曲。北京城是文化人的聚集地,似乎草木都带有文化的气息,常常电影院刚刚上映了一部新片,人们便疯狂地追逐。从彬彬有礼的男士,时尚潮流的年轻女人到头戴安全帽,穿破旧迷彩劳动服的建筑工人,到半大的孩子,新电影的碟片成箱往外卖。
望京和黑桥相距两公里,骑十几分钟的自行车即到。黑桥并不光鲜,是个灰黑干巴甚至有些瑟缩的村子,小气的院落,窄窄的门洞,狭长的巷子,但到夜晚,在望京工作的人一下子趁夜尽数涌入黑桥,黑桥才生机盎然。但见灯火阑珊处,一张张苍白的脸,挂着劳累一天后所释放出的满足,三五成群地在村里的广场上晃荡,放肆的笑声要把黑夜给淹没掉……
我时常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回去,我的心是惶惑的,我从来没放心过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土地上。
夜晚入梦,我看到儿时的伙伴们嘻嘻哈哈地在我面前穿梭,我想加入,却似被一只大手按着动弹不得,急得通身大汗。待醒来后,又怅然失落,心里似有一只虫子在慢慢地咬噬我,打开窗,月色却不是家乡那昏黄的光。
我又在如水的月光下漫步,月亮穿过云层,穿过树梢,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母亲的四川口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不睡觉,在做啥子哟?
音像店在望京一个天桥的正对面,每天早上起床骑自行车沿机场辅路上班,路的两边有茂密的杂草丛,里面有着稀落的格桑花;相隔不远处有通往机场的高速路,那里的路旁种满了黄色的花,我骑着车子和风和格桑花和黄色的花交流,像穿过一片开满鲜花的小径。有时眼看要迟到了,就把车子往门口的天桥下一扎,迅速飞进店里,到店里一忙,忘记锁自行车的事,忙碌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六点去骑自行车,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没想到,会被一辆自行车欺负了。而且,丢自行车的事很诡异,因为没多久丢车的情况又发生一次,诸如此类的事情反复了五次之多。我终于觉悟,不是自行车,也不是这个城市,而是有人在盯我。
后来,有人告诉我,有人专门做这样的生意,还盯上我们这一带了,自行车上锁也不行,趁你不注意,弄走的方法多得很。我特别沮丧,心在暗地里挣扎,要不要和这个地方做诀别?
我的念头一生,身体就似病了,并且胃口顿无。我搜肠刮肚地想念家乡的美食,它们从我的记忆里窜到鼻子前,尤其是饺子,萝卜馅加上炒焦的肥肉丁、新鲜的瘦肉末,咬一口香得流油。
野花也依次在眼前绽放,从零星几点到遍布旷野,连空气都是幽香的,我甚至幻想,到春天,在野草发芽风软绵绵的时刻,挎着篮子去采紫花地丁。我仍然记得我上学的路上,紫花地丁东一簇,西一簇,沟沿上,田头处,开得伶伶俐俐的。紫花地丁是可以制成茶的,以往因为上学,我并没有好好地采过紫花地丁,家里喝的这道茶一直是母亲每天春天的时候采摘并制成的。
遍地盛开的紫花地丁,是家乡多么俗气的美。我承认乡村是俗气的,但丝毫不影响它春天时的清新和美丽;乡村还是落后的,城市里过气的东西到了乡村,依然炙手可热,可是,它却是目前唯一让我安心的所在。
我的两个同事一个是湖南的,一个是北京房山的,平时我们三人相处得非常融洽。但有天她们两个闹矛盾,房山的小姑娘有个脾气暴躁的男朋友,到店里一通闹腾后,我们三个一起挨了罚。晚上,我独自在路灯下骑车回家,十一月的天气,路边草丛里的黄色花朵早没有了,冰冷的水泥路和着周围的荒芜,仿佛我眼前是一条暗沉没有生机的路。
我给母亲打电话:“妈,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你放什么了,为什么我做不了那个味道。”“想家了就回来吧!我能放什么?放药了,解药只有我知道。”
我在路上慢腾腾地走着,想着母亲的药。是啊,她能有什么药。不,她们确实有药,妈妈用情意给我下药了,家乡用所见给我下药,这一切在我们彼此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么自然、顺理成章地下了,种了。我的症状是:手脚冰冷、日思夜想、惶惑不安、日渐萎靡。
我需要很多种解药,第一组: 亲人、美食、衣服、怀抱、门、窗、床、床单子、印野花的被罩、茶壶、水杯,甚至我的碗筷等;第二组:大地、野花、兔子、鸟、鱼、蝴蝶、蟋蟀、蚂蚱、阳光、晚霞等;第三组:猫、狗、桃花、梨花、杏花、菜园子、老南瓜等。我一直是一个等待家乡照拂的女孩子。
我脸上顶着一身家乡的印记,经脉里走着家乡不低于二十种药材制成的蛊,我只有回家,每年最低一次,我不能终日坐在晚霞里直坐到黄昏,从黄昏里再到月奶奶爬上树梢。
春节终于到了。可以回归了,一提起“归”字,我就像随风走了十万八千里般的风光。
春节回归不是一年两年形成的习俗,从前人们舟车劳顿,提前三个月就往家赶,现在不需要,现在提前购好票,一天多就回去了。从北京到南阳的K184列车,是我常乘坐的车次,它一路经过城市、村庄、田野和十多个站台,最后到达我的家乡。
我最初的流浪就从这时开始。并喜欢上了列车行进时那呼哧呼哧的声音。我喜欢列车驶过一望无际的原野,驶过灯火辉煌夜晚的城市,驶过单薄却坚韧地扎根大地的村庄,原来山河大地是那么波澜壮阔!
很不喜欢出发和下车时的混乱。提着大包小包穿过长又拥挤的地下通道,是件顶糟心的事情,但最糟糕却是买不到坐票,腿肿着站上十几个小时,车厢内还拥挤不堪,无法入睡、如厕、梳洗和吃饭。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已无法阻挡深夜时家乡那一遍遍地召唤,一想到空荡荡的家乡,风如无人之地般肆虐,雪下得阻挡住门庭,父母在村口张望,心就揪着了;一想到锣鼓喧天的春节那倾天而至的热闹,刀山火海也就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