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政

与石头的对话

——献给时代楷模、当代愚公黄大发

作者-黄公政

（一）

石头石头

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数不清看不够

但你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檫耳岩大土弯岩

断拐岩岩灰岩

高山啊岩石啊

你可知道

他的心比你还重千百倍

现在他就坐在你的面前

我们都坐在你的面前

其实我们知道

你的冷峻冷漠冷酷的面目

掩不住你炙热的内心

其实你和我们都在一起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

等待得太久了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为的是等待一次对话

等待一次我们创世纪的碰撞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啊

我们知道你内心的热浪

正在寻觅喷发的出口

我们知道你貌似冷酷无情

骨子里却透着悲悯和慈善的情商

现在

有一个小个子就站在你面前

现在

有一群仡佬乡人就站在你面前

身后躺着他们的母亲

——慈祥善良隐忍贫瘠的草王坝

母亲饥渴的母亲

干煸的乳房没有充盈乳汁的母亲

就静静地躺在你的身旁

我们的目光跟母亲一样

投向你威严神圣的眼睛

写下一个布满石头的问号

为什么我们不能吃上大米

你可知道

母亲把拥有谷粒视为奢侈

把对儿女不能付出谷粒视为无能

高山啊你却无动于衷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铁青着面孔

让一辈又一辈的仡佬乡人欲哭无泪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不再沉默不在隐忍

——来吧该我赎罪的时刻到了

——来吧为了你们的母亲撕裂我的胸膛

我会用我虔诚的心

抹去你们的疑问

我会让你们母亲拥有充沛的乳汁

让你们的幻梦成真

那个叫黄大发的小个子攥紧了拳头

那一群仡佬乡人手拉起了手

他们相信不是奢望的奢望

不会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要让稻谷与玉米同时发光

我要修渠引水

我要让草王坝人吃上白米饭

（二）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刻骨铭心的四座屏障

没有愤懑没有怒火

它的忏悔为母亲

它的忏悔更为草王坝的子孙

曾经的威严

不是你的错

曾经的无动于衷

不是你的冷酷

擦耳岩你听着

大土弯岩你听着

断拐岩你听着

岩灰岩你听着

所有草王坝的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你们都听着

你们同样流淌着仡佬乡人的血液

你们同样传承着仡佬乡人的基因

你们都是华夏的子孙

我们对一碗米饭的企望

不是我们的奢求

黄大发没有忘记

自己的父母倒在一只空碗前的惨象

黄大发没有忘记

仡佬乡人为他脱下自己的衣

仡佬乡人为他省下自己的苞米

吃百家饭穿千家衣

黄大发从来都不是一个孤儿

他知道他的母亲是数不清的仡佬乡人

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数不清的仡佬乡民

他知道他该怎样去孝敬

他知道该怎样对待他的亲人

面对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大发啊你的确不是一个人

大队党的支书大队的大队长

你就是仡佬乡草王坝的领头人

你对话石头对话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山间就会激荡着雷鸣般的回响

你昂首站在石头高山前

身后同样汇聚着千百个仡佬乡人的身影

石头啊请原谅我的不敬

高山啊请体谅我们的叛逆

我和我的草王坝父老乡亲

先向你叩首

再深情地拥抱你

我们对你的亲吻

将是撕心裂肺的

是轰轰烈烈的

更是创世纪的

我黄大发来了

我们仡佬乡的各民族兄弟姐妹们来了

让我们开始崭新的对话

用钢钎铁锤火药

还有我们的意志和决心

（三）

空寂的山谷

鸟鸣山涧的清幽

开始了新的乐章

开始了与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的对话

黄大发敲出了第一个序曲的音符

从天而降的绳索让他感受着秋千的浮动

尖利的钢钎

沉重的铁锤

第一次撞击在绝壁的胸膛

四溅的火花在阳光下格外明亮

他们的身影昭示着大山舞者的律动

擦耳岩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它诚恳地接受了黄大发的第一次亲吻

尽管是撕心裂肺的

它一声不吭

但它的忧心一直挂在它的面庞

——黄大发

——你可知道我是草王坝高山的巨人

——我身高四百米身宽一百二十米

——你可知道吊在半空中的你多么渺小

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

——你随时......

它——善良的擦耳岩不愿再往下想

它在默默地为这个小个子祈祷

它要让黄大发看见

它在自己胸膛上火花绽放时

它的心花同样在绽放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终于改变了模样

钻心的疼痛没有让石头流一滴泪

但饱含眼泪的眼里

它在钢琴般键盘敲击声中

第一次幻化出玉米的翠叶变得如此纤细苗条

竟是稻苗的模样

玉米粒再也不是那么腼腆

藏在焦黄的叶内

小小的金色自由地在风中摇曳

空气中飘来阵阵清香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第一次笑了

这就是草王坝仡佬乡人期盼的谷粒

为了这小小的精灵

草王坝人等得太久太久

（四）

大发的眼角挂着泪花

高山你在为仡佬人敞开心扉

你就是草王坝的普罗米修斯

你听

不我们都在听

在听为你奏出庄严的交响

我黄大发是渺小的

但你的仡佬乡儿女是强大伟岸的

我们的交响曲很长很震撼

我们的交响充满着希望和泪水

也充满着挑战和渴望

汗水和着水泥

火花伴着心花

泪水伴着喜悦

水渠隧道

不长不大

钢钎弯下了腰

风镐瘫倒在地

它们累了累了

千百双布满了老茧的手指向同一个方向

千百双渴望的眼睛瞩目同一个方向

——螺丝诃希望之河稻谷之河幸福之河

只有绝望才知道什么是希望

只有失败才知道什么是胜利

为什么老天这样不给力啊

为什么落差竟使螺丝河如此失望

懒散地不愿爬上山崖

我可以为仡佬乡草王坝匍匐叩首

却无能逆流而上

黄大发你是真汉子吗

你有勇气在来一次吗

黄大发又来到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前

大山啊你仍然没有错

你忍受了千击万锤凌迟般的痛楚

你忍辱负重为我们幻化出谷粒的光芒

你为草王坝虔诚地忏悔

不是你不行不是螺丝河不行

是我黄大发无能啊

风起了很大很大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铿锵地发问

——还能让我和螺丝诃牵手吗

——你忘了你的初心吗

——你黄大发忘了你的千金诺言吗

从来没有这样冷清过

就像眼前的十冬腊月

黄大发站在雪地里

大声对着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振聋发聩地吼道

——我是黄大发

——我没有忘记自己是党的支部书记

——我没有忘记我是仡佬乡草王坝人的儿子

——修不好天渠，我拿命来换

沉睡了十年的钢钎又挺直了腰

沉睡了十年的风镐卯足了劲

站在了黄大发的面前

黄大发我们随时待命

仡佬乡人啊又围住了他们的领路人

带着玉米疙瘩带着和黄大发一样的决心

在大年初三大雪飘飞的时刻

再一次唱响草王坝的奋进曲

雪片数以万计的雪片

就是一张张白净的纸

就是一张张白净的信笺

铺满草王坝

铺在每一块石头上

铺在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上

铺在擦耳岩的绝壁

铺在大土弯岩的绝壁

铺在断拐岩的绝壁

铺在岩灰岩的绝壁

铺在每一个仡佬乡草王坝人的心头

依旧是等待黄大发来书写

依旧等待仡佬乡草王坝人来书写

太阳——勤奋的信使

年复一年地收发着这些难以计数的信笺

曾经的十年应是一部大书啊

的确是一部大书

这部大书记录着黄大发的青春

记录着仡佬乡草王坝人的岁月

黄大发却只看见两个字

——失败

为什么啊

草王坝人十年的心血换来的是这两个字

黄大发面对大山仰天长叹

大山毫无表情

山谷中却明明传来他的发问

——你欠谁的

黄大发敞开衣襟

——我欠草王坝的

——我这个从小的孤儿

——欠仡佬乡父老乡亲的

大山还是无动于衷

——你现在也欠我的

——你在我身上打了三百米的隧洞

——你在我身上刻下了几百米的深沟

——可我没有见到奔我而来的螺丝河水

黄大发无语

山那边的螺丝河水仿佛也在埋怨

——你的肉眼能看透仡佬乡草王坝人的心

——却看不到我和沟渠山洞的落差

黄大发无语

黄大发用那铁锤般的手猛击自己

草王坝的山石没有错

山那边的螺丝河没有错

仡佬乡的草王坝人没有错

是我黄大发看走了眼使错了劲

是我黄大发领错了路带错了队

从现在起

我要告诉每一个仡佬乡草王坝的父老乡亲

相信测量仪应比相信肉眼更坚定

不弃承诺比感叹惋惜更可贵

我还要告诉你们

我黄大发从今天起

要在水利技术培训班显现矮小的身影

我要把拿起钢钎风镐的手握紧纤细的笔

我要记下我的失败

我要学会科学测量的技能

黄大发就是黄大发

四个春秋他再一次证明

他就是那个一诺千金的黄大发

失败十年等待超过了十年

初心不改同样超过了十年

今天他又站在了高山面前

黄大发举起握拳的手

面对石头一坐又一座大山的石头

掷地有声地

——昨日已成过去今天太阳照样升起

——从现在起我要告诉仡佬乡草王坝的每一

个人

——重头再来的意义

——从现在起我要告诉所有草王坝的高山和

石头

——让我们再一次对话

——请你们相信我黄大发不会就此躺下

——请你们相信我黄大发小小身躯不会萎缩

——清你们跟我和我的仡佬乡草王坝人一起

把草王坝变成美丽幸福的模样

——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

——就在老天再一次把洁白的纸张铺在草王

坝的时候

——我要唤醒沉睡的铁锤钢钎

——我要再一次系紧吊在悬崖上的绳子

——我更要告诉今天的太阳

——我会和我的仡佬乡草王坝人一起

——画一张跟你一样璀璨的图画

——我们一定给石头一座又一座大山的石头

——系一条祖母绿的玉带

——让阳光在玉带上喷射出金子般的谷粒

——我还要告诉每一个来草王坝的人

——我们的痛苦是快乐的

——我们的伤心是快乐的

——我们的胜利充满着痛苦和伤心的泪水

——但她是比快乐更快乐的

（五）

饥渴充满欲望的草王坝

对玉米的金色感谢不尽

没有稻谷的日子依旧会向大地匍匐

想象给了他们最大的抚慰

青翠欲滴的草永不不衰竭的稻苗

五月里盛开的杜鹃母亲美丽动人的歌

草王坝翠鸟的啼鸣仡佬乡人心里的笑

就在青草的深处

就在仡佬人的心里把痛苦渴求希望搅拌

温暖的风传颂着一首永恒的诗

贫瘠的母亲

谁更比你美丽

谁会比你更有魅力

这就是我们向大地匍匐的理由

这就是不会熄灭欲火的理由

我们想要的大地会给予

我们希望的大地会奉献

石头一座又一座大山的石头

父亲般威严苍天一般神圣

却掩饰不住它的似水柔情

随时准备再次遭受凌迟的快乐

高山的心不仅闪烁着玉米的金色

也闪烁着谷粒的光芒

闪烁着同我们一样的善良和仁慈

是啊我们有了玉米

为何还要有谷粒

我们的手

我们的脚

我们的肩

我们的腰

不仅为玉米而生，也要为谷粒而生

不仅为谷粒而生更为美丽未来而生

我们同玉米谷粒一样

对银河的仰望从未停歇过

总是期盼她会泻下清流

我们的憨态由幼稚变得呆萌

于是我们想起了我们的手和脚

想起了我们的肩和腰

面对石头一座又一座大山的石头

我们的肉身齐整整地伫立着

聆听山那边螺丝诃的浅唱低吟

那歌声充满着待嫁新娘的羞涩

黄大发明白了

仡佬乡的草王坝人明白了

我们应该把这位心仪已久的新娘

迎接到草王坝

用我们的手和脚

用我们的肩和腰

用我们的肉身

用我们不再愚钝的头脑

用我们的精准技能

让我们垂下的头再次昂起

让我们冷却的心再次燃烧

让我们停下的脚再次启程

（六）

清渠就是一面镜子

黄大发照见自己的模样

抬头再次与高山对话

——我可变了

高山回道

——三十六年前我是什么模样

黄大发

——你现在漂亮多了

因为这条祖母绿的玉带在你腰间

高山

——黄大发你可是苍老了

但你也英俊了

因为你头上多了一道光环

你是时代楷模当代愚公

黄大发

——不我们仡佬乡草王坝的人

才是真正的时代楷模当代愚公

高山

——我们对话了三十六年

也酸甜苦辣了三十六年

我美丽的祖母绿腰带有你青春的靓丽色彩

你的青春大书全都镌刻在我宽阔的胸膛

请问我一定要问

三十六年你就没有什么遗憾

沉默让思绪在胸中涌动

黄大发有太多的遗憾

十年心血化为灰烬是遗憾

曾经的人心浮动心灰意冷是遗憾

但那都是可以改变的遗憾

不能改变的只有它自己明白

只有仡佬乡草王坝的人明白

它毅然决然地回答高山

——我无怨无悔

我没有什么遗憾

（七）

通家弯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

温暖沉寂

风习习掠过黄大发的面庞

几行老泪躺在两座坟茔前

几十年的光阴倏忽而过

他有遗憾啊

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

在折磨黄大发

也在宽容黄大发

疾病痛苦的疾病

却在折磨自己的女儿

折磨曾经跟父亲并肩战斗的女儿

——爸爸你累吗

——是的我很累很累

——那你回家歇歇吧

——孩子爸爸的文章还没有写完啊

——你用尽青春在写

你用一生在写

大雪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啊

——快了我们写下的太阳正收去审查

总有一天我们的这部大书会镌刻在

草王坝的高山石头上

——也许女儿等不到那一天了

——女儿啊千万要撑住啊

——爸爸天天在山上为你祈祷

仡佬乡的草王坝人也在为你祈祷

你会看到的岩壁上也有你的笔迹

——爷爷你累吗

——是的爷爷很累很累

——那你回家歇歇吧

——孩子爷爷的文章还没有写完啊

——您头发都写白了

大雪还是白茫茫一片

没有留下一行字啊

——快了我们写下的太阳正收去审查

总有一天我们的这部大书会镌刻在

草王坝的高山石头上

——也许孙女等不到那一天了

——孩子千万要撑住啊

——爷爷为你祈祷

草王坝的仡佬人在为你祈祷

你会看到的岩壁上也有你的笔迹

黄大发知道这是终生的遗憾

祖孙三代的血脉之情怎能割舍

他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几个数字

1993年8月孙女去世15岁

1993年11月女儿去世23岁

可这一年的冬季是攻坚的关键年啊

同样是严冬

可这一年的冬天

是黄大发感觉最寒冷的冬季

严冬再寒冷的严冬

总会冰消雪化

女儿孙女看到了

在隔着一片稻田的山坡上

女儿孙女看到了

在青草丛生的坟茔里

螺丝诃的清流蜿蜒在高山的石壁上

草王坝的稻秧在歌声中摇曳

玉米与谷粒一起绽放金色的光芒

白米饭浓郁的香气萦绕再草王坝

黄大发啊

没有愧对仡佬乡草王坝的父老乡亲

没有愧对任他雕琢的高山巨石

却在小小的两座坟茔前屏住呼吸

用那沉重的手指着山腰上的水渠

放声说出了心底的话语

我愧对我的女儿孙女啊

我能告慰你们的是

——你们的父亲爷爷

没有忘记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初心

——你们的父亲爷爷做到了一诺千金

修不好水渠我拿命来换

女儿啊父亲不遗憾

孙女啊爷爷不遗憾

总有一天

我会陪你们眺望这条九千六百米的天渠

我会给你们讲爷爷的故事

讲仡佬乡草王坝人的故事

（八）

金色的玉米看见了细长的碧绿

同样看见了金色的谷粒

它们同时看到了草王坝金色的未来

黄大发笑了

仡佬乡的草王坝人笑了

路在他们脚下延伸

细娃的歌声回荡在校园

创新的事业在兴起

它们见证着草王坝人正在续写他们的不朽诗

篇

黄大发啊仍在继续着

他与石头一座又一座山的石头的对话

继续着关于玉米和稻谷的对话

更是继续着

与小康的对话

与仡佬乡草王坝崭新时代华丽乐章的对话

以一个普通劳动者

以当代愚公时代楷模的精神去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