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开出幸福花
2024-12-19谢丽芳
我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从记事起就常常听爷爷唠叨:“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在福窝里。”那时候年龄小,对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只要不饿肚子,能和村里的小伙伴到处疯玩就觉得幸福。既不知道长辈过往的辛酸,也没有期待自己更好的明天,对爷爷的话就没有多加思索,也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就这样在懵懵懂懂中成长,如今一晃38年过去了,爷爷也离开我一年多了,但一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剧《大江大河》的热播,却勾起了我对过往的回忆,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爷爷的那份心意:是的,我是幸福的!
这还得从改革开放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说起。
上世纪80年出生的我,正赶上了村子里分土地,每家每户按人头都有份,家里也因为我的到来多了一块三分大小的坡地。因为土地贫瘠,地势不好,难以耕种,可勤劳的父母觉得荒着可惜,大春忙完之后就翻种玉米。到秋收时节,正如父亲所说“种一山坡,收一土锅”,收获不多,但地边的南瓜收成不错。看到一地或黄或绿的南瓜,我和弟弟都高兴极了。更开心的是我们还可以把坡地里不结玉米的空玉米秆,挑着颜色鲜红好看的,任意用镰刀砍下,口渴时把它当作“甘蔗”。尝尝这棵,不甜,扔了,再砍一棵。直到父亲训斥:“你姐弟俩,看把地都糟蹋成什么样了……”我们才收起性子,嬉笑玩乐中把乱扔的玉米秆规规矩矩收到地边。父亲说不可浪费,玉米秆可以喂牛肥地呢。
接着就会种上豌豆。那可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豌豆地里乐趣无穷。从种上豌豆那一天开始,我就总是问父亲,豌豆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豆子。父亲总是耐心告诉我,放寒假就能吃上豆子了。可我还是等不及,总是每天不停地问,父亲被我问烦了,就说:“你这孩子,总是问!也许明天就开花了……”于是我又做起了美梦:“和弟弟在花花绿绿的豌豆地里肆意奔跑,采漂亮的豌豆花插在头发里,摘绿绿的豆角嚼得满口香甜……”醒来了,更加期待寒假,寒假到,豆子可以吃了,和伙伴们找猪草也多了一个去处,一举两得……
儿时对于这一块坡地,我始终都充满了自豪,那毕竟是“属于”我的。
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进,人民对于生活的追求已经不再满足于吃饱,家里粮食富足,过上好日子是大多数家庭的梦想。可作为农民,首先得种好自家的责任田,多劳多得的思想已经深入老百姓的心中,我家也一样。八九岁时,我虽然不完全懂得贫穷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却知道能吃到一颗水果糖、一块饼干、一个罐头,那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知道如果能用到洗发香波洗一次头,用香皂洗一次脸,再用点蓝色圆盒子的百雀羚抹一抹,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欢愉。我的父亲就是怀着这样的梦想,利用他的寒暑假、秋收农忙假、周末,带领我们一家在土地上辛勤耕耘。从最初的科技种植来提高产量开始,父亲将家里废弃的书和作业本一页一页拆开,用面糊粘贴成圆柱形的纸袋,拿到地里装上事先用细土和肥料发酵成的营养土,整齐排放。那也是父亲交给我和弟弟的任务之一,晚上回家要报告完成情况。弟弟和我谁也不肯输,每天顶着烈日,又渴又饿,不断尝试各种装袋的办法。从开始一次装几十再到装几百,每次踏着落日像只“花猫”回到家,可只要得到父亲的表扬,都会忘记辛苦而一蹦三尺高。接下来就是育苗,把泡出芽的玉米放进纸袋培育,以后的一段时间,给小苗浇水又成了我的新劳动任务。
看着小苗一天天长大,充满了生机,还是体验到了劳动的幸福滋味。
真正的农忙开始了,我们全家总动员。父亲按行距捞沟。我负责搬运育苗。弟弟年纪小,就将小苗按株距放到沟里。母亲培土。给小苗盖上农家肥和浇水,是我们共同完成的。当我和弟弟腰酸背痛,坚持不了,准备溜回家的时候,父亲就给我们讲故事和笑话,疲劳顿时减轻不少。
记得有一年,天黑沉沉的,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可地里的活还差一点没干完。父亲安排说,让弟弟回家先做饭,我们再坚持一会,老天要来帮我们浇水了。可等我们冒着雨栽种完玉米回到家,却看见弟弟穿着湿衣服靠在火塘边的墙上睡着了,没有做饭。那一次母亲没有像以往一样揍弟弟,而我却在心理抱怨弟弟,而如今想来却是心疼弟弟。那一年我家的粮食第一次大丰收,在村里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第一次感受到父亲说的知识就是生产力。
再后来,有了各种各样先进的技术,从有袋育苗到方便快捷的无袋育苗,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高。
父亲是勤劳的,他不满足于现有的生活,他想把最好的给我们。就像他说的,他不仅是老师,也是农民,更是父亲。于是父亲又把目光转向了我那块坡地,想要改造它,使它更有利用价值。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暑假里,父亲和母亲起早摸黑,开垦,垒地埂,培土,我和弟弟偶尔也去帮忙,把开挖出来的石头背到父亲指定的地方填好,每一道工序都是那样漫长枯燥,也不记得究竟用了多久,才看到一块平整黝黑的地呈现在眼前。可是老天也会和勤劳的人开玩笑,那一年雨水特别多,新开垦的地埂总是像个醉汉似的,这边修好那边倒。可父亲没有气馁,依然披星戴月在那块土地上辛勤劳作着。他也常常教导我们:“你付出多少,土地就回报你多少。当一个农民不容易,所以你们得好好读书。”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块地历经风雨,却依然坚实如初,像父亲不倒的信念和意志。
也就在那一年,我家意外的添置了一台“茶花牌”黑白电视机,虽然信号不好,有时还满是“麻子窝”,看不清也听不清,但是全家都很高兴。当晚弟弟就像只猴子,上蹿下跳,这里扭扭,那里拍拍,还别说真起作用了。后来才听母亲说,电视机是和在供销社卖电器的二舅妈赊来的。小孩子也不管这些,除了惊喜就是自豪:总算有电视机了,总算告别了冒着被村里狗追咬到别家看电视的风险,也告别了回家晚看不清路而摔破膝盖的疼痛。孩童时究竟看了些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但结伴到村里唯有电视机的二爷爷家看电视的情景却记忆犹新。
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搬到院子的台阶上,院子里,男女老少,站着的,坐着的,有凳子的,没凳子的,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就算出现广告也不亦乐乎。
二爷爷家,也是趁着改革的春风首先富裕起来的。
二爷爷是村长,头脑活,思路新,带领村民办起了砖瓦厂,村里的劳动力得到了合理利用。整个寒冬,田地里农活少,大家都到砖瓦厂干活,按天记工,过年就能领回置办年货的酬劳。那时家乡十几个村里,只有我们村有砖瓦厂,再加上质量好,颜色漂亮,临近的村子都来买,人背马驮。有时也会有拖拉机和东风汽车来,可热闹了。
自然,砖瓦厂也成了我们玩耍的好去处。用泥巴做小猫、小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好就缠着大人把它放进砖窑,烧好后有些已经开裂变形了,什么也不像,可我们依然开心。
有时看着大人上窑、出窑,可像做游戏了:站成一排,你丢给我,我丢给你,飞快传递着,配合得十分默契,我们心里痒痒也想去试试。可想而知,我们一上去就被沉甸甸的砖瓦压弯了腰。我还被砖头夹破手指,被大人们说笑一通:“小屁孩,力气还小呢,赶快回家吃饭去!”每到这时,我只好给流血的手指哈着气,垂头丧气地走回家。毕竟年纪小,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是常常去砖瓦厂,看泥瓦匠师傅做砖做瓦,甚至看蒙着眼睛踩泥的水牛都觉得趣味无穷。
一晃几年,村里的人们富裕了,周围的村子也富裕了,先后盖起了新瓦房砖房,青青的瓦,白白的墙。以前住的摇摇欲坠的土掌房、垛木房和草房先后谢幕。砖瓦厂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一个砖瓦厂变成了三个。源源不断送出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是村民对美好生活的寄托和向往。
生活好了,父母将重心转移到了我们姐弟俩的学习上。1994年,父亲克服一切困难,将我送到城里上中学,接着上师范学校,之后的六年,再次回到家乡,继承父愿,当上了“孩子王”,在乡村学校为家乡的发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2009年,顺应教育的改革,我离开了故土,来到城里,依然不改初心,努力陪伴每一个孩子健康成长。
其实不管走多远,那个村庄、那块土地、那些村民,早已植根心灵。
风风雨雨,来来去去,总能感受到家乡的巨变:从住房公路到交通工具,从街道路面到校园校貌,从居家生活到衣食住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唯一不变的是父亲依然勤劳节俭,爷爷依然爱唠叨他的成年往事。
曾经我不懂,现在我懂了,亲人们是多么地珍惜现在的生活啊!从苦难中走过,对幸福会有不一样的诠释。
新时代的春风所到之处,遍地绿意盎然,山村也开幸福花。未来的日子,让我们撸起袖子,携手走在乡村振兴的路上。
责任编辑:余继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