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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古画

2024-12-15黄平

民间文学 2024年12期
关键词:先祖麦家县长

麦阳在政府部门工作,平时喜欢看鉴宝类的电视节目,久而久之,还学到了一些东西。

这天,他在一期节目中看到,有个农民带来一件不起眼的瓷瓶,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已经好几代了。麦阳看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不会是元青花吧?”谁知专家鉴定结果真是元青花,是存世不多的珍品,价值上百万,现场一片沸腾。麦阳忽然心里一动,自己祖上也曾经是大户人家,富甲一方,现在老家那个房子还很气派,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值钱的东西。

麦阳的老家在偏远的农村,麦阳在县城里长大,很少回去。

麦阳的爷爷奶奶都八十多了,身体还很硬朗。前段时间爷爷去外地姑姑家了,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奶奶见宝贝孙子回来说要找一些老物件,非常高兴,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古钱币、小饰品。麦阳一看,基本上都是地摊货,没什么特别的。

奶奶又搬出几件瓶瓶罐罐,这些瓷器没有落款,一看就知道年代不久远,最多就是清末民初的,而且工艺粗糙,显然出自民窑。家里还有一些老式的床凳桌椅,但用料普通,工艺简单,没有什么价值。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麦阳不禁有些丧气。

这时,奶奶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麦阳说:“对了,阁楼上有个盒子,放好多年了,一直没动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麦阳跟奶奶上阁楼,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满是灰尘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卷轴。

麦阳小心地把卷轴打开,是一幅《松鹤延年图》,品相完好,题材喜庆。画的左下角有落款,作者叫张林胥,画于甲寅年秋。

麦阳问奶奶这幅画是怎么来的,奶奶回忆了一会儿,说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麦家有个先祖有一次做寿,曾经花高价请人作画,看来就是这幅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按照奶奶的说法,这画至少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麦阳心里有一些小激动,花了大价钱,又保存得这么好,估计不一般。

麦阳不懂字画鉴赏,就把这幅画带回县城,请了一个圈内的朋友来看。朋友打开画,眼睛发亮,说张林胥是清朝中晚期一个实力派画家,只是为人低调,性格古怪,传世作品很少。近年来他的作品引起收藏界的关注,升值很快。如果这是真迹,价格肯定不菲。

但朋友仔细看了以后,奇怪地说:“这画初看高雅灵动,生机盎然,但细细品来,用笔纤弱,刚健稍逊,墨色枯涩,比例失调,离张林胥这种大家水准还有不小差距,按理说不是他的真迹。当然,也许是张林胥碍于情面,随手涂鸦应付了事也不一定。因为张林胥当时不是很出名,应该没有人冒充他的画作。”

朋友最后说,他也看不太准,建议麦阳去省城找专家看看。麦阳有点为难,听说书画鉴定这里面水很深,有的专家欺负藏家不懂行,故意把真画说成假画,然后低价从藏家手里买走;也有的收了鉴定费,把假的说成真的,鉴定证书随便给。

朋友点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说省城美院有个老师叫张树怀,是著名青年画家,也是鉴定行家,他的导师康教授更是国内的权威。朋友跟张树怀熟悉,说他老家也是本县的,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找张树怀帮忙看看。

麦阳正好下周要去省城开会,就同意了。到了省城,麦阳跟张树怀联系上,当天晚上去了他家。见到老乡,张树怀很是热情。一聊之下,才知道两人的老家竟然在同一个乡镇,还是邻村,相距不过几里地。不过张树怀很早就离开了老家,他对家乡也很陌生。

麦阳把画拿出来,张树怀端详了好一会儿,仔细询问了画的来历,还特意进书房查了资料。出来后,张树怀面露喜色,说这画确实出自张林胥之手。

麦阳很开心,对张树怀说了自己的疑惑,把那个朋友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树怀解释说,张林胥是个很有个性和傲骨的画家,有点像扬州八怪,画风奇特,不守常理。比如那个仙鹤,别人看他画得瘦小,其实是有意为之,因为“鹤瘦”是“贺寿”之意。所以后人对他的作品褒贬不一,有人赞赏有加,有人颇有微词。

原来如此,麦阳豁然开朗,然后询问市场价大约多少。张树怀想了想,说这幅画价格在二十万左右,当然也要看缘分,不喜欢的话送给人家都不要,喜欢的话贵一点也无所谓。张树怀还问麦阳,这画想不想转让,如果想的话他可以收下。

麦阳心里美滋滋的,说要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张树怀表示理解。麦阳告辞出门的时候,张树怀一再交代,低于二十万不要卖,想卖的话第一个找他。

麦阳心里有了底,同时又想,张树怀看起来对这画很感兴趣。为保险起见,麦阳又专门去了一趟古玩街。谁知进到第一家,人家就说这不是张林胥的。麦阳不相信,连续走了几家,都说这画功力尚浅,绝不是大家所为。在最后一家,麦阳多问了几句,老板不耐烦了,撂下狠话说:“小伙子,我可以和你打赌,如果是张林胥的画,你把我招牌砸了!”这下麦阳彻底糊涂了,到底该听谁的?

麦阳闷闷不乐回到家,这时爷爷从外地回来了,特地到县城来看麦阳。麦阳把这事跟爷爷说了,爷爷立马就说,这画不是什么大画家画的,根本不值钱。接着爷爷说起了画的来历。

麦家祖上乐善好施,广行义举,而且很有讲究。比如有穷人来借钱,会让那人帮家里做事,以工钱抵债,这样人家就不会因还不上钱心生内疚。

不知道是哪一年,有一次,邻村的张秀才因为他父亲惹上官司入了大狱,急需五十两银子救人。张家拿不出这些银子,情急之下张秀才就来到麦家借钱。张秀才面子薄,借钱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麦家先祖看在眼里,就说久闻张秀才满腹经纶,精通书画,正好下个月自己七十大寿,想请他画一幅祝寿图,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润笔费。

张秀才一听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几天后就画好送来了。先祖一看,赞赏不已,当即叫人把画悬挂起来。后来这位先祖去世之前,特别交代后人把画收起来,说画虽然不值钱,但能够救人一命,值得。麦家后来家道中落,家里变卖了很多东西,这幅画因为不值钱,反而保留了下来。

爷爷说完还有点懊悔:“都怪我,没有及时把这事告诉你,否则就不会这么麻烦了。”麦阳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爷爷,那个张秀才叫什么?难道他也叫张林胥?”爷爷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麦阳高兴地对爷爷说:“这幅画见证了我们麦家的家风,尽管不值钱,也是传家宝。”

过了一段时间,张树怀打电话给麦阳,问愿不愿意把画卖给他。麦阳心里想,这个张老师徒有虚名,自己却不能坑人,但又不好意思说明真相,就说祖传的东西不卖,要一直传下去。张树怀还不罢休,一再强调如果想出手的话就找他,价钱还可以商量。

这年冬天,县政府为了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准备举办一次“我有传家宝”的民间鉴宝活动。为了保证权威性,县里请来的几位鉴宝嘉宾都是国内知名专家,麦阳也参与了组织工作。活动快开始的时候,负责鉴定书画的康教授忽然生病来不了。为了不影响活动正常开展,康教授推荐自己的得意门生张树怀,说张树怀是后起之秀,完全能胜任这项工作。

麦阳听到这个消息,赶紧找到李县长,原原本本讲述了自己找他鉴定字画的情况,说张树怀言过其实,让他来做鉴宝嘉宾不靠谱。李县长听了,马上亲自跟康教授反馈沟通。康教授是个正直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听到这个情况,不顾身体有恙,让李县长安排麦阳把那幅画拍成视频发过去给他看看。

很快康教授给李县长回了信,确定这不是张林胥的画,还说张树怀其实早就知道,他故意认假为真,这里面事出有因。但康教授卖了个关子,说还是等张树怀过来亲自解释,到时再决定要不要换评委。

第二天,李县长安排了一个见面会。麦阳带来了那幅《松鹤延年图》,简要说了此画背后的故事。张树怀激动地对麦阳说:“我就是那位张秀才的后人!”

这话一出,麦阳惊呆了。

那年张秀才从麦家借来银子,把父亲从大牢里救了出来。他心知肚明,那幅画值不了那么多银子,这是麦老爷暗中帮自己。所以张秀才就发誓要报答麦老爷的大恩大德。可是他在有生之年没能做到,就把这事告诉了儿子,交代说以后如果张家发达了,一定要报答麦家。张树怀听父亲说过这件事,但因为时间久远,不知道是真是假。直到上次麦阳找上门来,他亲眼看到这幅画,了解了画的来历,才确定父亲说的话是真的。于是他把这幅画说成是张林胥的真迹,还开出二十万元的高价,是想完成祖上这个心愿。

张树怀说的这些,跟麦阳说的完全对上了。不过麦阳心里还有疑问,说道:“张老师,既然这是你先祖画的,为什么落款是张林胥?难道张秀才也叫张林胥,这也太巧了吧?”

张树怀摇摇头笑了笑:“其实你们都看错了,落款这几个字不是‘张林胥’,而是‘张楚月’,张楚月就是张秀才。”

麦阳一惊,再仔细一看,果然觉得这两个字既像“林胥”又像“楚月”。

张树怀接着说:“张林胥是有名的画家,你们先入为主往这方面想,所以认错了。我家里有族谱,那天我看画的时候,不是进书房了吗?我是去查族谱,查到有一位先祖叫张楚月,他的身份、年代、经历各方面都跟张秀才完全吻合,我就确定这画出自他之手。”

悬念解开了,李县长感慨万千地说道:“太感动了。你们麦家、张家都是好样的,仁义诚信,知恩必报,这是我们县里的光荣,必须代代传承下去。”

张树怀诚恳地对麦阳说:“我想买下这幅画,还是那个价,就算是还当年的恩情。”

麦阳笑着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画不能卖,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我要把这个故事一代代传下去。”

张树怀点点头,满是遗憾地说:“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得让我做点什么,完成先祖多年的心愿啊!”

麦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为难之际,李县长开口了:“这个问题好解决。原画留在麦家,张老师你再画一幅新作送给麦阳,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怎么样?”然后看着麦阳,乐呵呵地说:“张老师可是青年才俊,画坛翘楚,比他祖先张秀才强多了,你不要的话那我要喽!”

麦阳和张树怀点点头,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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