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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

2024-12-10梅方义

阳光 2024年11期

以下这段内容为文章简介,每期都有同样的内容

《地火》是一部着眼当代、面向未来的煤矿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小说从上世纪90年代入手,记录了30年来中国煤炭工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煤矿最开始的炮采、人工采掘,到机械化开采,再到新时代信息化智能化无人开采,展示了煤矿工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光辉岁月。特别是煤矿深入推进智慧化、智能化发展,以及立足煤、依托煤、延伸煤、超越煤的转型发展道路,抒写了新时代煤炭工业文明的发展史,以及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煤炭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追求梦想的时代光芒。

以下内容为长篇小说序言,社长写的,是不是应该分开算字数?

地下奔突的力量,来自地火

——读方义长篇小说《地火》有感

盛 军

收到梅方义先生的长篇小说《地火》手稿,厚厚的书稿,如同金秋丰厚的收获,我为之惊叹。方义在煤炭企业工作三十余年,现已年过半百,文学情怀却不减,为记录三十年来中国煤炭工业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向从未涉足的长篇小说创作发起了挑战。其间的酸甜苦辣,外人难以知晓。我有幸先后读到《地火》的征求意见稿和修改稿,从中可以看出一位煤矿老工作者为勇于开辟自己文学领域所付出的艰辛。煤炭行业的工作性质我是了解的,日常工作紧张繁忙,容不得半点懈怠、敷衍,方义能从忙碌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创作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实属不易,令人赞叹和敬佩。

《地火》是一部着眼当代、面向未来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作者以悲悯之心观照大千世界,以温暖的笔触展现世事沧桑,将耳闻目睹的煤矿企业日新月异的变化,真实而生动地呈现在了读者面前。作者丰富的人生阅历,扎实的企业管理经验,多年积累的文学素养以及不甘平庸的追求与探索,使《地火》中的企业改革发展、转型升级的事例鲜活、生动、饱满,故事结构严谨、情节曲折自然,人物的塑造凝神聚力,思想情感深刻准确,给人以老练成熟之感,体现了作者的艺术修养和创作智慧。

《地火》不停留在满足人们对煤炭企业自身发展和人物命运的好奇心上,写煤矿而不止于煤矿,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到体,由体到时空,逐层深入,逐步拓展,将几代煤矿人的信仰与力量,集中呈现在广阔而深邃的文学艺术世界中。小说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入手,从煤矿最开始的炮采、人工采掘,到机械化开采,再到新时代信息化智能化无人开采,展现了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优秀品质。特别是煤矿深入推进智慧化、智能化发展,以及立足煤、依托煤、延伸煤、超越煤的转型发展道路,书写了新时代煤炭工业文明的发展史,展现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煤炭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追求梦想的时代光芒。

文学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核心,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推动社会高质量发展。方义的孜孜追求,验证了作家的命运必然要与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认知。这正与小说名称“地火”相吻合。方义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特大型煤化工企业陕煤集团工作,从基层矿井到矿业公司,再到集团总部,经过多个层面历练,有丰富的社会、工作阅历。作为一个时代的亲历者和记录者,中国煤炭行业几十年的变迁史、矿工命运的沉浮史,被他在小说里客观而形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他笔下的刘海洋、张海明、张怀古、惠铜川、杨荔枝、任玉静、黄丽君以及刘宁、闵红光、李强安、王标等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同时对薛明亮、熊玉民、四狗等小人物也着墨不少。因此,小说读来倍感亲切。小说着力塑造了刘海洋这样一个解放思想、团结奋进、锐意进取的企业家形象,主人公是一个农家子弟,靠自身不断努力,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煤矿生产方式,改变了全体职工的生活面貌,使煤矿工人的工作环境、生活质量有了历史性转变。刘海洋以正直、向上的人格魅力,积极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深刻影响、激励着每一位职工。小说营造的世界,虽有丑陋、苍凉、悲苦,但和谐、美善、进取、希望始终是生活的主基调,总能给人以力量。方义的小说,再现了现实主义创作的无限可能性和强大的艺术生命力。同时,以煤矿的管理改革为牵引JJtFwkINaRmCOR/Dd8+epixzV+RDrniFzHoW89vODpA=,巧妙借助神秘人物文化大师张怀古的讲述,将煤矿精细化管理、干部走动式管理、岗位价值管理以及“双述”等管理方法进行了阐述,为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起到了映衬、帮扶、展示和表现的作用。

初涉长篇小说创作的方义,在主题选定、结构搭建、人物塑造、语言描述等方面完全没有生硬和突兀之感,主题突出鲜明,结构合情合理,故事引人入胜,人物鲜活生动,语言朴实无华,体现了作者的文学素养和朴实为人的处事风格。小说在事件冲突和情节发展中塑造人物形象,通过人物命运演绎来展现历史面貌、人间烟火,体现了优秀煤炭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无愧于民族的精神价值。正如鲁迅所说的“时代精神所居的大宫阙”,需要作家胸中的大气象和笔下的艺术大营造,《地火》无疑做到了这一点。

《地火》创造了一个“不平凡的世界”,读完意犹未尽。未尽的不只是对小说人物未来的期盼,还有对煤炭企业未来发展的期盼,还有对在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中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更大期盼。未尽的还有对作者方义创作的更高期盼,这部长篇小说也许只是他创作生涯的一个起点,奋斗的人生最美丽,老当益壮、厚积薄发,相信他未来会有更多优秀作品与读者见面。

2023年7月10日于北京和平里

(盛军,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文联主席,《阳光》杂志社社长、主编。)

以下内容为正文

第一章

晨曦姗姗来迟,星星不肯离去。

此刻,躺在宿舍床上的刘海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各种事情在脑子里盘旋缠绕。这段时间对他来讲,是忙乱而复杂的。

临近毕业了,同学们彻底放开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他们即将奔赴不同的人生前程,心情总是起伏不定,难舍难分,又对新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期待。有人忙着照相留念,有人忙着吃饭聚餐,有人互赠离别礼物。四年的大学生活,对刘海洋而言是收获满满的,这满满中既有学业上的收获,也有感情上的丰收,这二者的关系,他处理得游刃有余,不仅不会相互影响,还能做到互相促进,相得益彰。他基本上每个学年都能拿到学校的奖学金,还是学生会干部,大三的时候又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成了一名党员。在感情生活上,他也是丰盈且富足的,他的丽君还在老家等他回去。

黄丽君是刘海洋的高中同学,在高中念书的时候,他们就互生好感,生活上互相照应,学习上相互帮忙,生活上往往是黄丽君照顾他多,学业上则是他帮助黄丽君多。每星期食堂卖一次红烧肉,刘海洋是从来不买的,黄丽君经常跟他交换饭盒,因为她的饭盒里有馋人的红烧肉。黄丽君给他解释,她不爱吃肉,就硬塞进他的手里让他吃,他半推半就接过饭盒后,先是不吃,不停地闻香气,直到把溢出来的香气闻完后,才满足地张开嘴一口气吃完,再喝几口菜汤缓解一下憋胀的肚子,最后呆坐在原处,久久地回味着红烧肉的香味。天冷了,许多学生手脚都冻坏了,生了冻疮,黄丽君会把自己的灯芯绒棉鞋拿给他穿,惹得全班同学都向刘海洋投来羡慕的目光。

黄丽君经常会向刘海洋请教数学题,有时明明自己会也要让他帮忙讲解,刘海洋就耐心给她讲解。时间长了,日常的嘘寒问暖,加上偶尔肢体上的接触,使两个人的心越走越近。一天不见黄丽君,刘海洋的心里就会感到一阵阵的失落,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之后,他鼓足勇气给黄丽君写了一封滚烫的表白信,两人就这样坠入了爱河。每到傍晚,他们就在周边的田野里学习、谈情说爱。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让刘海洋沉浸在一种新奇而炙热的情感中,黄丽君身体散发出来的自然香气,使他迷恋而不能自拔,他非常享受这种氛围。消息很快传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很震惊很生气,说他俩是全班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谈恋爱肯定会影响学习。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多,教室里只剩下刘海洋和黄丽君两个人,班主任突然走进来,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宿舍休息?”脸上明显露出不快。第二天,班主任在班级大会上说,快高考了,大家都要朝着这个目标冲刺,任何三心二意都是不允许的,尤其是不要谈情说爱。班主任虽没有指名道姓地批评,同学们还是渐渐地疏远了他俩。黄丽君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她明显感觉到了异常和压力,学习成绩下降得很快。在一次深情地相拥之后,黄丽君鼓励刘海洋好好学习,不要因为她而分心。

高考结果出来了,全班只有刘海洋一个人考上了大学。刘海洋坚持让黄丽君复读考大学,但最后她选择在镇小学教书,她说不想拖累他,希望他能走得更远。那时候刘海洋痛苦极了,在学校的操场上哭了一晚上。

刘海洋开始大学生活后,两个人的感情非但没有断,反而越发浓烈。黄丽君经常对他说,亲爱的海洋哥,我在老家等你回来,我对你一辈子好,给你生儿育女。

现在,刘海洋出神地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丽君已经整整等了他四年。四年里,他遇到任何痛苦和磨难,丽君都会鼓励他,他就是在这种鼓励和支持中挺过来的,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活出个样子给丽君看,不能对不起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好在,马上就能见到丽君了,刘海洋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

半个月前,丽君在镇上给他打了长途电话,约好明天下午在秦黄省城火车站见面。丽君的父亲是跑长途运输的司机,她明天会跟着父亲从老家赶到省城见他。他原本是反对她过来的,但是丽君说想他了,非要在省城见他,他原本计划先去葫芦滩煤矿报到,把一切事情安顿好以后再接她过去,但是她死活不肯。他拗不过她,就只好约在省城见面了。

睡不着,刘海洋干脆下了床,来到窗前。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际,校园内静悄悄的,依稀还能听到一两声蝉叫。尽管已经到了后半夜,天气依然很燥热。想起不久他就要到葫芦滩煤矿报到,开启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他又陷入了沉思。本来他是有机会留校当老师的,但他觉得还是要到基层去,到煤矿去,才能将四年所学知识派上更大的用场,他立志要在煤矿干一番事业。想起从未谋面的葫芦滩煤矿及今后火热的工作场景,刘海洋的心情又异常兴奋了起来。意识到明天还要坐火车,刘海洋又重新躺下,强逼自己睡觉。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刘海洋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叫醒。

“海洋,收拾好了吗?一会儿该出发了。”门外一个声音喊道。

刘海洋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声,敲门的是他的同学薛明亮。他俩都是学生会的干部,平日里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今天,他们相约一块儿坐火车去秦黄省的省城,然后去单位报到。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显然是由于昨晚没睡好,不过,刘海洋现在顾不了这么多,赶时间要紧,他迅速下了床,穿好衣服,拿起毛巾和脸盆急匆匆地去洗漱了。

7月5日,刘海洋终于坐上了从徐州开往秦黄省省城的火车。他之所以选择7月5日出发,是因为要在7月7日到达葫芦滩煤矿,之前他还要在秦黄省城停留一天,跟丽君见面。就在四年前的7月7日,刘海洋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考上了中国矿业大学,所以他觉得7月7日是个好日子,能给他带来机遇和好运。

同行的薛明亮一见到刘海洋,就笑着问他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时髦帅气,是不是为见黄丽君特意打扮的。

薛明亮也认识黄丽君,每次黄丽君来徐州看刘海洋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谈天说地,一块儿去探访城外的名胜古迹或去郊外游玩踏青。

一条灰白色带点亮色的牛仔裤,配一件浅蓝色的衬衣,使刘海洋整个人看起来既时尚又精神。刘海洋也不遮掩,若无其事地告诉薛明亮,他就是为了见黄丽君才这样打扮的。

陇海铁路线是东西交通大动脉,过往火车全年都是拥挤的,刘海洋和薛明亮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却找不到座位,他俩也只能将就着挤在过道处。卖食品的服务员来往穿梭叫卖手中的食品,服务员经过身边的时候刘海洋他们只能单腿站立,车厢内到处弥漫着汗味还有食品的味道。火车快到郑州的时候,刘海洋终于找到了一个座位。刚坐下不久,从郑州车站上来一名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停地哭闹,刘海洋不忍心,就把座位让给了这名妇女。尽管很累,加上昨晚基本一夜没合眼,此时的刘海洋感觉骨头都要跟肉体分离了,可他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父母养育了自己23年,今天终于能独立了,加上马上就要见到丽君,他的魂儿早飞了出去,毕竟精神世界的愉悦能战胜身体上的疲累。

刘海洋想着想着,就站在过道上睡着了。一觉醒来,火车已到了河南灵宝,一摸裤兜——糟了,被刀子割破了,兜里的四十块钱也不翼而飞。那四十块钱是他获得优秀学生干部的奖金,真让他心疼了好一会儿。广播传来提示音,终点站终于到了。刘海洋和薛明亮下了火车,看到秦黄省城整齐高大的城墙,刘海洋非常吃惊,这么完整的城墙能保存下来,真的是不容易。

火车站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黄丽君一眼就认出了刘海洋。她踮起脚,一边挥着牌子,一边吃力地喊着:“海洋哥,海洋哥!”刘海洋也看见了黄丽君,也挥着手,向她这边走来。

“路上累不?一定饿了吧!快把东西给我。”黄丽君一见到刘海洋就关心地问这问那,顺势从刘海洋的肩膀上拿下满当当物品的背包,套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薛明亮俏皮地问道:“就关心你家海洋,也不问问我累不累?”

黄丽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那身板,两头牛都干不过你。”说完,黄丽君笑着看刘海洋。

“唉!我就是没人疼的跟屁虫。”薛明亮叹了一口气,就朝前走了。

三个人来到路边一个小吃摊前,要了稀饭和肉夹馍。刘海洋第一次吃肉夹馍,觉得很香,也可能是饿了的缘故,剁碎了的瘦肉加上青椒、大蒜和孜然,吃着非常可口。因为薛明亮还要赶去新单位报到,吃完饭后,薛明亮就去汽车站坐车了。

送走了薛明亮,黄丽君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紧紧抱住刘海洋,脸蛋儿紧贴着刘海洋的胸膛。

刘海洋连忙用手在黄丽君的头上抚摸着,对她说:“乖!这儿人多,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黄丽君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害羞地把头转过去:“海洋哥,我知道有个好地方,离这儿也不远,没人打扰咱,我们可以静静地说一会儿话。”

说完以后,黄丽君兴奋地拉起刘海洋的手,两人沿着大路,朝着省城西南方向走去。

终于,他们在一片柳树林旁停了下来。刘海洋看了看,他们已经走出了省城的中心地带,这个地方属于郊区。远远的,还能听到机器作业的轰鸣声,应该是一处建筑工地发出的声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这片不太茂密的柳树林里。他们坐下来,各摘了几根柳叶条,在手里捏着,摸着,撕着,半天谁也没开口说话。

等了一会儿,黄丽君率先开口:“海洋哥,从内心上说,我不想让你去煤矿上工作,我不懂煤矿,不能说煤矿不好,主要是离我太远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你毕业,日夜盼着你回老家来,现在刚一见面,你明天又要离开我了。”

刘海洋扔掉一根柳叶条,把黄丽君搂在怀里,难过地说:“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放心,等我到新单位安顿好以后就接你过去,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黄丽君脸上挂满了激动的眼泪,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亲爱的海洋哥眉头结成一个疙瘩,一副惆怅难过的样子,心里马上就后悔了。她不该这样难为海洋哥,不该为了自己而断送海洋哥的前途,他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他的前途也是她的前途,还分彼此吗?她为刚才自己的鲁莽而后悔。

黄丽君抹去脸上的泪水,说:“海洋哥,真的,你一身才能,就应该用到更大的地方去,不应该只守着我,只是……”黄丽君咬了咬嘴唇,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刘海洋。

“只是什么……”刘海洋担心地问道。

“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是你什么时候也甭把我丢下。”黄丽君委屈地说道。

“你啊,看你说的,我丢了自己的命也不能丢下你啊。”刘海洋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黄丽君转过脸,几乎是央告着说:“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不准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爬井,要么爬黄河去!”

“傻丫头!怎么会呢。”刘海洋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引起黄丽君这么大的反应,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过脑子就讲出这些话。

“天已经黑了,咱们回吧。”黄丽君贴心地提醒他。

刘海洋点点头。两个人转到土路上,相伴着向城里的方向走去。远处,省城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把黑夜照得通明,整个城市也在白天的喧闹声中安静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和骑着自行车的市民们自觉地加快了回城的速度。

第二天天不亮,黄丽君就坐上父亲的汽车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她给刘海洋留了一个包裹。刘海洋打开包裹,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件毛衣,还留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纸条,看到里面的话,瞬间就坐不住了。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海洋哥,这件毛衣我是花一个假期织出来的,煤矿的冬天冷,到时候你一定穿上它。瞬间,一股暖流从刘海洋的身体中升腾起来,紧接着鼻根一酸,眼泪已经湿润了双眼……

葫芦滩煤矿位于秦黄省中部平原的葫芦滩镇,建矿很早,年产180万吨煤炭,有两个炮采队,一个综采队。

7月7日,是刘海洋去煤矿报到的日子。他早早来到汽车站坐上了去葫芦滩镇的汽车。汽车启动后,一路向东北行驶,驶离了省城的繁华后,越走越荒凉,看着道路两旁山丘上稀疏的树木和大风扬起的尘土,刘海洋的心情也逐渐凉了。汽车摇晃了三个小时后,终于在葫芦滩镇汽车站停了下来。下了汽车,刘海洋问司机葫芦滩煤矿怎么走,司机告诉他出了汽车站左拐,顺着街道往前走一公里就到了。葫芦滩镇街道两旁都是平房,拉煤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大风一过,扬起漫天的煤尘,让人连马路都看不清楚。

附近的庄稼、树木都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煤灰,连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是黑的。比起山清水秀的老家,这里真是有天壤之别,刘海洋的心里顿感失望。走着走着,他看见一栋办公楼上挂了两块牌子,红字写的是“中国共产党葫芦滩煤矿委员会”,黑字写的是“葫芦滩煤矿”。

刘海洋刚要进大门,就被一个老头拦住了,老头以为又是推销产品的,就让刘海洋出去。刘海洋拿出派遣证,解释说他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今天是来报到的。

“噢!你是大学生啊!”老头立即热情起来,“今天是来报到的吧!那就是组干科的闵科长。”老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梳着背头,年龄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说。这个人正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打台球,见来了个大学生,就主动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刘海洋手中的派遣证,然后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我是组干科的闵红光,非常欢迎你来单位报到,感谢组织能派一个矿大的高材生到我们单位来,我们真是捡到了金凤凰,现在矿上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尤其是缺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闵红光的一顿夸赞,让刘海洋心里暖洋洋的,又重新燃起了对葫芦滩煤矿的希望。

闵红光把刘海洋迎到了他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见这个大学生满脸污垢,满身灰尘,差点没笑出声来,就让他赶紧去洗洗手和脸。然后拿出一张干部履历表,让刘海洋填写。之后,闵红光又领刘海洋去食堂吃饭。食堂做的是卤面,面对粘成一团的面疙瘩,刘海洋一口也吃不下,就要了两个馒头,要了点油泼辣子,就这样吃了起来。吃完饭后,闵红光又安排他到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早上,刘海洋早早地来到闵红光的办公室。闵红光对他说:“生产科或炮采队,你选一个。”

“哪个好?”刘海洋问道。

“那肯定是生产科嘛,机关单位,谁不想去?按照你的条件,你可以去生产科。”

刘海洋说:“我要去炮采队。”闵红光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竖起了大拇指。

于是,刘海洋被分配到炮采队当了一名见习技术员。炮采队队长李强安看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身体还结实强壮,就对他说:“小伙子身体棒,先到工作面攉几天煤吧!”

刘海洋说:“队长,没问题。”刘海洋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以前在老家干农活,没日没夜的,也没把自己累着,攉几天煤算什么!大学实习的时候,他也在煤矿下过一段时间的井,不过那是综采工作面,劳动强度相对小。

李强安又给他安排了宿舍,宿舍楼里住的全是葫芦滩煤矿的单身职工。刘海洋被分配到了305宿舍,和两个舍友同住。刘海洋首先做了自我介绍,那两个人也各自介绍了自己,一个叫大头,一个叫惠铜川。大头和惠铜川都是炮采队的协议工,大头跟刘海洋还是老乡,两人因此就有了几分亲切感。惠铜川老家在秦黄北部的黄土高原上,他一口的黄牙,喜欢写诗,十足的文人样儿。

大头和惠铜川听说刘海洋是大学生,学校前面还带“中国”字样,

两个人都非常羡慕,三个人聊了好长时间。期间,刘海洋向大头和惠铜川了解了葫芦滩镇、葫芦滩煤矿及炮采队的一些情况。

第二章

井下是靠力量和拳头说话的,这话在葫芦滩煤矿的井下是一点也不假的。

第一天下井,李强安出于安全考虑,让大头全天带着刘海洋干活儿。下井之前,炮采队召开了班前会,队长李强安先是分配了工作任务,这个班的任务是干五茬儿炮。随后,李强安重点安排了安全工作,强调要认真落实“一炮三检”和“三人联锁”制度,任何人不准冒险作业。开完班前会,大头带着刘海洋到职工澡堂换工服,每个人都脱了个精光,在更衣柜前换上了工服,大头和惠铜川还趁着换衣服的时间抽了一根烟。然后一行人去矿灯房排队领取矿灯和自救器,乘坐罐笼到井下,再坐猴车到了工作面。

刘海洋还是第一次坐猴车。猴车类似于缆车,是由一根铁棍带上坐墩和两个踏板,人可以像猴子一样蹲在上面,由钢索带动运转。工作面满是煤尘,即便睁大眼睛都很难看清脚底下的路,头顶上面还不时有煤渣往下掉落,碎煤块砸在安全帽上咣咣地响。

开始干活儿后,他们先是在煤墙上用煤电钻打眼儿,打好眼儿后,在每个眼洞里装上火药,把线连接在一起,等放炮员连喊三声“放炮喽!”后,所有人都躲到安全地带,放炮员拧动放炮器,然后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煤就炸开了。只见班长第一个带头冲出去,一群人紧跟着一拥而上,抡起铁锨甩开膀子,把散落的煤往溜槽上攉。

刘海洋不会打眼放炮,只能去攉煤,攉煤用的铁锨比自家的铁锨大一倍还多,使用起来很吃力。刚开始他还能坚持,两茬儿炮下来,已经是汗落如雨,汗水由里到外,浸湿了全身,手疼得握不住铁锨,整个人都麻木了,这比他在家干农活儿要累多了。

刘海洋干一会儿就要停一会儿,脸憋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

大头却不用歇,一直在埋头攉煤,飞起的煤灰把他的脸面盖住了,只有在说话时才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一茬儿煤刚攉完,汗水未干,下一茬儿又开始了。一个班下来,刘海洋感觉像是被扒了一层皮,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大头说:“你看着高大结实,实际是虚怂一个。”

刘海洋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说:“大头,你身体真好,干活儿都不带喘气的。我是实在累得撑不住了。”

“海洋是个秀才,一看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料。再说你是刚来,还需要适应,井下这营生急不得也慢不得。”惠铜川咧开嘴,露出黄牙笑着说,“大头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攉煤没问题,回家也能把媳妇伺候好。”

“老惠说这个话,我不反驳。”大头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刘海洋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到了澡堂,很多人光着身子蹲在地上抽烟。大头和惠铜川也不忙着洗澡,他们点上烟,心满意足地抽着,等彻底过了烟瘾后,才跳下水池,优哉游哉地搓洗起来。刘海洋在漂了一层煤灰的热水池子里泡了泡疲乏的身子,又进去冲了淋浴。

洗完澡后,刘海洋到职工食堂买了一碗汤面和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即便他不爱吃面食,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吃饱喝足,刘海洋回到宿舍,一屁股坐下,然后四脚朝天就躺在了床上,一天紧绷的神经如泄气的皮球一样松弛了下来。他屈指一算,从班前会到下井干活儿再到升井洗澡吃饭,整整11个小时,大头说这还不算延时和打连班,否则时间更长。

张开手掌,看到掌心起了两个水泡,隐隐作痛,加上浑身传来的疼痛感,让刘海洋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坚持下来。今天第一次下井,就弄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这样超负荷的劳动他还是第一次,主要是身体吃不消。

“起泡算个啥,我第一次下井,一下子没注意,脑袋差点碰到飞过来的铁锨上,差点破相。”大头说。

“应该是你抓铁锨的姿势不对,导致用力不匀称,所以才会起泡。”惠铜川说。

刘海洋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心里瞬间发出一个声音:你怎么能当个懦夫呢,你来煤矿是干什么的?是为了实现你的理想抱负和人生价值,将来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振兴家族的,这点疼痛算什么?再说,你刚来,一定要好好表现,给领导和工友们留个好印象——他刘海洋可不是来葫芦滩混日子的,他是来干事业的。刘海洋紧握双拳,将拳头举在半空中。

“大头,矿上有健身的地方吗?”刘海洋突然问道。

“有啊,就在宿舍楼后的广场上有健身器材,不过很陈旧。”

大头被刘海洋搞得一头雾水。

刘海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径直走出房间,并对身后的大头和惠铜川说:“房间里太闷了,我去外面散散步。”

刘海洋来到大头所说的广场上,看见锈迹斑斑的双杠和高低杠,仿佛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夜幕下,刘海洋在双杠上练了起来,练习的目的是增强双臂肌肉的力量,到时候下井攉煤不输任何人,给全班的工友们展示一个不一样的刘海洋——他刘海洋不仅会握笔,干硬仗也不在话下。想到这里,刘海洋忍着疼痛加快了上下起落的速度。

果不其然,一个月下来,刘海洋逐渐适应了艰苦的井下生活,毕竟自己身强体壮,加上天天锻炼,攉煤对他来讲已不再是难事。

但对比大头还是输三分——他一个人抱铁柱子,仍是感觉很吃力;大头一手提一根,还显得轻松自在。

入了冬的葫芦滩煤矿显得格外萧条,除了单调的黑色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颜色了。煤矿工人还是三班八小时,简单重复地工作着。时令大雪过去三天后,葫芦滩迎来了一场大雪,雪是从头天夜里开始下的。刚开始,零零散散,雪花还没等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到了黎明的时候,雪就开始越下越大,临近中午时分,葫芦滩已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雪的到来使整个矿区变得有了生气,远处的选煤楼、办公楼、宿舍楼、矿区学校、医院、家属楼及依山而建的棚户区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格外干净整齐。由于路面打滑的原因,汽车放慢了速度行驶在笔直的矿区大道上,骑自行车来上班的工人们也干脆推着前行。

(未完待续)

梅方义:供职于陕煤集团。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省级以上文学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著有散文集《梅苑寄情》,长篇小说《地火》获第六届中国煤矿艺术节最佳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