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届特朗普政府气候政策前瞻
2024-12-05汤伟
新一届美国大选尘埃落定,特朗普再次当选,其所代表的价值观、施政方向和执政方向显著区别于拜登政府,其中最突出体现在气候政策。
根据第一届特朗普政府的表现以及大选过程中的公开表述,我们可以管窥其气候政策以及可能的后果。
没有气候政策的政策
特朗普新一届政府气候政策的思路是“没有气候政策”,在价值观层面怀疑气候变化,治理层面退出多边主义,产业层面对清洁能源负向激励。
特朗普第一次参加竞选时就称气候变化是个“骗局”,甚至说气候变暖是“捏造出来的理论”。现在气候变化不再仅仅是科学数据,也已不是远离生活的抽象,而是有着切身体验的气候灾害。
这次特朗普重新当选,原以为直面灾害后他可能弱化对气候变化的质疑,但他却依旧声称 “全球变暖”的概念系“人为编造”。这次的认知与第一任期相比有一定的连续性,更有明显的不同——否认得更有条理、更极端。
更有条理体现在特朗普对气候变化的价值观的攻击更“有理有据”。一方面,从科学的角度,系统性排挤主流气候科学家,减少科学家在政府中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从经济成本的角度叙述应对气候变化如何让群众生活增加了更多成本。
更极端的是态度上毫不掩饰、理直气壮,采取的措施也将更加激进。新一届特朗普政府不仅将在联邦层面系统性清理拜登政府构建的气候政策体系,还可能要求州政府层面也采取联邦类似的举措,对加州等“深绿”州的不配合很可能采取司法行动。
在治理层面,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将退出多边主义。特朗普当选背后有深刻的孤立主义情绪,他认为多边机制或者多边条约让美国承担了过多的成本,却并没有获取相应的回报。为此他会不断退出多边条约,减少在他看来不必要的成本,藉此恢复美国经济竞争力。
特朗普认为《巴黎协议》让美国承担过多的成本,其他国家则利用该协议获取了额外竞争力,应承担和美国一样的义务。由此他认为《巴黎协议》是一种骗局,美国应坚决退出。有媒体还发现,特朗普执政团队觉得仅仅退出该协议还不够,甚至已经有了行政命令草案,计划进一步退出《巴黎协定》的母公约——《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这样一来,美国就一劳永逸地退出全部气候多边机制。
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在产业层面将重视传统化石燃料。首先,取消绿色新政。全球能源转型投资已高达数万亿美元,但传统能源如石油和煤炭的主导地位依然难以撼动。由此特朗普团队认为绿色新政并不管用,只是在浪费资金。
特朗普此前声称如果当选将收回《通胀削减法案》未使用的资金。由于该法案已在国会通过,特朗普很可能会使用行政命令或其他手段,限制气候技术的补贴或税收抵免。而且,特朗普还可能废除拜登推动的旨在建立美国电动车和电池产业的法律和法规。
特朗普新一届政府气候政策的思路是“没有气候政策”,在价值观层怀疑气候变化,治理层面退出多边主义,产业层面对清洁能源负向激励。
其次,取消石油和天然气开采禁令。特朗普在竞选活动中针对美国电价、汽油价格持续上涨问题,承诺“设定一个国家目标,确保美国的能源成本是地球上所有工业化国家中的最低水平”,并试图通过增加油气钻探,期待12个月内将能源和电力价格削减一半。
此外,还有一个大动作将是放松环境监管。特朗普在第一任总统任期内撤销了 100 多项环境法规,各联邦机构也以各不相同的方式放松了环境管制,其中大部分旨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特朗普还反对强制性碳排放披露的规定,他认为这类规定会增加企业的合规成本,尤其是对能源、制造业等传统行业的负担。
预期负面后果
随着自身综合实力的下降和财政负荷加重,美国对国际公共产品的供给能力和意愿都有实质削弱。越来越多的美国民众认可“美国优先”,认为美国不应承担“过多过重”的国际责任,外交政策也不得不由“开明的自利”向“自私的自利”转型。这一思路反映到气候领域,将给目前本已羸弱的全球气候治理机制带来根本冲击,造成多重性的后果。
最可见的表现是气候治理议程将明显弱化。特朗普主要执政基础来自中下阶层,这个阶层有着浓厚的民粹主义情绪,不关心气候变化也不关心更广泛的环境议题,更关心经济就业以及应对气候变化会带来的经济成本。
特朗普这次当选虽主要响应了这个阶层的心声,但也得到许多中产阶级的支持。世界经济普遍滞缓,美国中产阶级也遭遇了就业、通胀以及税收等诸多问题,对经济的关注度明显上升。11月11日,第29届气候变化大会(COP29)在阿塞拜疆召开,拜登政府派出的代表在会上所做的承诺已无人再信,更何况原来的承诺也从来没有完全兑现过。
这一方面意味着美国国家的政治信誉在政策反复中逐步消耗;另一方面也说明国际社会更多的人不会再将气候变化作为核心议题。气候变化议题虽不能说完全泡沫化,但也明显淡化、弱化,这也就不难理解缘何世界主要大国领导人均未出席阿塞拜疆COP29。
由此不难推断,气候治理成果将被显著削弱。特朗普退出《巴黎协议》甚至《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必然冲击全球治理进程。据有关报告预估,特朗普如果将其所声称的政策措施付诸实践,将使2030年美国的温室气体排放量比2005年增加40多亿吨,额外排放量将抵消过去5年全球部署风能、太阳能和其他清洁技术所节省的全部能源总和的两倍以上。
更严重的后果是,相当一批国家可能在特朗普政府的“示范”下,大幅减少国家自主贡献力度。甚至在气候问题上向来积极的欧盟,也可能越来越不愿意承诺更雄心勃勃的气候目标。
此外,特朗普政府退出多边机制,并拒绝提供相关资金,不仅气候“损失和损害”议题将难有突破,绿色气候基金的运作也将不同程度受到影响。气候脆弱的发展中国家可能不得不将更多的经济资源用于应对气候灾害上,发展议程不免受到更大影响。
在产业层面,特朗普将加大对美国自身传统能源产业尤其燃油汽车的扶持,回收绿色新政资金。短期看,一些清洁能源的初创企业可能因失去宝贵的政策扶持和流动资金而枯竭。由于美国缺乏成熟的太阳能、风电以及电动汽车供应链,在需要扶持的关键时刻减少支持,无疑将延缓整个产业的发育。
基于马斯克的影响,特朗普对电动汽车是否还能获得支持,目前并没有定论。但无论如何,特朗普政府对电动汽车系统性支持的计划可能缺位。不过也要看到,一些化石燃料公司可能也会从事部分清洁能源业务,譬如地热、碳捕捉与封存、煤炭清洁化等业务可能受到政策激励从而获得一定发展。
在贸易层面,特朗普更在乎他国的清洁能源产品输美赚取了多少贸易逆差,赚走了多少美国资金。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可能基于平衡贸易的考虑,彻底禁止或者大面积禁止个别国家电动汽车和太阳能在美国的销售,也可能对他国投资墨西哥、越南出口到美国的产品进行更系统、更精准针对。
对中国的影响及应对
凭借美国强大的国力和霸权地位,特朗普政府正在塑造气候治理新形势,而多边场合和国际舆论也呈现出了对美国已“无可奈何”的新局面。这种态势对中国的影响以及如何应对,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来分析。
新一届特朗普政府的气候政策,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中国的地缘政治压力。气候灾难事件反复重现,人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多重危机中,气候治理正从减排、适应向更为广泛的经济、技术和国际规则转型。
特朗普执政之后,国际社会意识到美国政策的反复性,也意识到中国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中国在国际社会的道义地位将得到鲜明彰显。
在这一背景下,中美能否深度参与深度合作直接关系到能否守住最后底线。遗憾的是,拜登政府执政以来,聚焦“甲烷排放”“煤炭使用”“气候融资”及“遏制森林砍伐”等问题,通过气候援助的方式拉拢太平洋岛国,对中国进行地缘政治施压。中国出于多重考量,取消煤电海外输出、制定了甲烷减排国家计划、同时以更大力度通过南南合作等渠道,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提高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
特朗普执政之后,国际社会意识到美国政策的反复性,也意识到中国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中国在国际社会的道义地位将得到鲜明彰显。美国自然很难从气候的角度再进行地缘政治操作。
可以预见的是,国际社会对中国担负更大责任的期待将会提高。要控制气候危机,美国政策倒逆,其他的排放大国就得做出更多的努力,国际社会自然对中国提出了更高更多的要求。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可再生能源比例的要求。尽管中国目前已经是最大的清洁能源生产国和投资国,但考虑到目前化石燃料仍然是主要能源利用形式,中国有必要继续加大投资,提升清洁能源比重。其次是向多边机制提供更多资金。COP29各国试图设置一个新的集体量化目标,以敲定2025年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提供的资金量与方式。出资国家范围是否扩大也将成为讨论内容,中国无疑成为扩大的最理想目标。
此外,尽早达峰并开始绝对减排,中国已经制定了双达峰目标。中国作为“全球南方”的当然成员,会继续坚持既定立场。中国不改变30-60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既有的资金承诺,显示足够的国际信誉和负责任的大国风范。在多边谈判中,中国要注重能源供需、可再生能源比例的进展,有适度压力但不宜过急过快。
目前全球能源安全受到极大冲击,中国能源安全也面临与欧洲类似的困境,对外依存度高、价格波动明显,推进气候治理必须统筹兼顾,不能过度关注某个减排目标而忽视与国民经济息息相关的领域。与此同时,应积极推进低碳技术创新,发展电动汽车、可再生能源等新兴产业,千方百计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未来中美气候合作可以从地方层面入手,以市场的方式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