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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病”理切片

2024-12-04谭复

南方文坛 2024年6期

时间开始了,或者说重新开始了。

谁也无法忽视毕飞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里的时间,尤其是故事发生的起点——2003年6月,“非典”,它过去喽。从2003年到2023年,故事的讲述年代与作者的写作时间构成了一种不言自明的关系,这是作者与读者达成的第一个契约。我们迫切地想知道,毕飞宇暌违多年写下的长篇小说将会如何叙述作为历史的“非典”,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如何想象今天的世界与自身。

一、在医院外:吃药的政治与疾病的想象

毕飞宇像是开了个玩笑,小说中“非典”刚出现,似乎就消失了。《欢迎来到人间》没有将目光聚焦在SARS病毒传播感染、人人自危的例外状态,而是选择从“非典之后”的日常生活开始讲起。但毫无疑问,《欢迎来到人间》里的疾病无处不在又含混多义,不仅作为“看不见的手”充当了小说的叙述动力,并且其中潜藏着文本深处的精神密码。这迫使我们不断地展开追问:谁是病人?怎么病的?在何种意义上被界定为“疾病”?与拯救/疗愈又构成了怎样的关系?

不难辨认,泌尿外科的患者老赵是“看得见的病人”。不过,小说中关于老赵尿毒症的叙述空间并没有围绕“在医院中”,而是回到了以家庭为单位的房间。叙述者一方面冷静细腻地用写实的笔触还原出老赵患病后如齿轮般按部就班的日常流程,另一方面贴近了病人的内在视点,肆意汪洋地想象着他努力从绵长、寡淡的日子中挤出几丝新奇和支撑自我的意义。“老赵也蓝了,抽象。渡尽劫波的蓝。吉祥和如意的蓝。不寂不灭的蓝。老赵终于和蓝融为了一体,圆融啊。老赵在一万一千米的高空及九千八百公里的速度摆脱了书房,主啊!阿门!阿弥陀佛!”①小说将取景框对准了老赵对抗无聊、重复、枯燥的生活方式和煞有介事的矛盾心理,其中悖谬之处就在于病人既要争取“时间”,又要对抗“时间”。

除了与漫长的时间展开搏斗,《欢迎来到人间》还掀开了病人的生活中更为秘而不宣的变化——家庭结构里权力关系的悄然翻转。“吃药的政治”是书中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保姆的一句嗔怪“已经好了”,让老赵萌生出想要“自己吃药”的愿望,这本应是健康向好的证明。然而妻子爱秋在承担护理职责的同时,也享受着付出所带来的裁量权,将自己从退休前的顺从者改写为主宰者,毕竟“被需要”本身就是家庭内部话语权的重要来源。因此老赵“自己吃药”不会带来负担的减轻,反而是对新的权力关系的挑战。在这场角力中,老赵最终在自言自语地嘀咕“傅睿大夫是怎么交代的?‘一顿都不能少’”②中败下阵来,匍匐在了爱秋面前。小说由此楔入了日常生活的内面:病人真正难以忍受的不在于疾病本身,而是对疾病的想象。压垮老赵的并不是“尿毒症”带来的病痛折磨,而是附着在“尿毒症”之上的心理暗示、头脑当中的可怕联想、复发可能导致种种后果的耳鬓厮磨。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指出,疾病在社会认知中往往被赋予了道德色彩和文化隐喻,不同的生理疾病负载着浪漫化或污名化的意义。在她看来,应当以科学性的思维还疾病以本来面目,“平息想象,而不是激发想象”③,“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同时也是患者对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尽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④。然而,消除社会文化所带来的疾病的隐喻就能够平息想象吗?这种美好的愿望或许也是另一种浪漫化的想象。

有必要提醒的是,正是脑海中浮现的“傅睿大夫的交代”成为压垮老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毕飞宇将笔下的人物设身处地放回到日常生活的情境中,在现代医学观念中,一个病人或许可以拒绝来自文学作品和流言蜚语所描绘的关于疾病的种种歪曲,但他无法拒绝“医生”这一身份背后的“科学”“安全”“健康”的附加意义。正如柄谷行人所指出的,“问题在于把疾病当做纯粹的病而对象化的现代医学知识制度……科学的医学虽然除去了环绕着病的种种‘意义’,然而,医学本身则更为其性质恶劣的‘意义’所支配着”⑤。当病人以科学至上的信念把希望寄托在医院和医生上,这又未尝不会以科学为名滋生新的“迷信”和盲从。

在老赵患病之后的精神世界中,作为主治医生的傅睿充当着上帝,扮演着最高意志和绝对权威,而回到家庭生活,照料者爱秋就成为医生的延伸或替身。当傅睿第一次半夜造访亲口宣布老赵“很好”之后,老赵如同得到了神谕,并且在原有的权力格局下开始活动筋骨、进行有限的反叛,选择了调戏更低一级的保姆明理。而傅睿阴差阳错地再次造访时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又被老赵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无限放大。此后跪拜请安这一行为甚至成为老赵鼓舞自我的日常仪式。毕飞宇入骨三分地为我们揭示了一个令人揪心的秘密——疾病对家庭权力结构关系的扭转并不取决于社会地位的转变,而是病人对“神话”和“迷信”的迫切需要。他们的身体和心理在受到管束后迸发出隐秘的渴望,要在朝夕相处的日常生活中制造“医生”乃至“医生的替身”满足自我安慰,以克服对死亡和不确定性的恐惧。

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疾病书写中,身体状况与国族命运的隐喻形成了源远流长的传统。一方面是自晚清以来从体弱或积病导向国民性批判,另一方面则是1950—1970年代文学中肉体治疗与政治解放之间的同构。毕飞宇无意于为身体病变赋予国族隐喻,他更在意患病者与疾病相处过程中的日常处境和精神肌理。《欢迎来到人间》选择了“在医院外”去丈量一场疾病的密度与长度,熟稔、耐烦地观察那些“茶杯里的风波”。家庭生活中微观权力的转换,隐在的暴力和感动的眼泪黏稠地缠杂,最终织起一张含情脉脉的大网。小说将患病者隐微不察的日常生活关系和精神世界图谱一一澄清,冷峻地刻画出病人虚弱的神经和谬妄的行径,勾勒出病人在家庭内部的权力结构下,从不适、反抗到顺从最终乃至热衷于制造“真理”、发明“神话”的可悲境地。

二、身体隐喻:“被沉默”

的精神隐疾及其土壤

房间里有看得见的病人,也有看不见的病人,比如傅睿。

要如何理解傅睿,毕飞宇留下了一地谜团。傅睿在文本中呈现出割裂的两个形象。一面是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偶实”,他家境优渥、长相俊朗、天赋异禀、谦逊沉稳;另一面则来自傅睿自己眼中庞大而扭曲的精神世界,疏离感和拯救欲、偏执的理性与古怪的激情组合在一起。

而如此理性的疯狂是怎样生长起来的呢?母亲闻兰关于傅睿童年的回忆中,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细节。闻兰在厨房将自己误伤到鲜血淋漓,但傅睿抬起头后毫无表情地继续着他的运算。因为“关心”从来没有像成绩一样被作为明确的要求,傅睿对母亲近在眼前的疼痛浑然不觉。毕飞宇不动声色地写下了闻兰身为母亲的“受害”,也写下了她作为中国式家长的“加害”。作为在一套整齐划一的“优秀”标准下成长出来的“别人家的孩子”,傅睿被应试思维所笼罩,习惯于被动地接受安排,因遵守指令而感到满足。

更重要的是,大多数情况下傅睿对自身被施加的压抑浑然不觉,甚至在扭曲中获得了某种自洽。当我们试图从傅睿口中寻找关于精神疼痛的指控时往往一无所获,找到的却是他表现在身体层面的两种信号——愈发严重的失眠和难以解释的痒。医学人类学研究者凯博文对我国抑郁症和精神衰弱在内的心理疾病患者展开田野调查后曾指出,“中国文化中关于苦痛的习惯用语以及流行症状术语倾向于强调有关生理而非情绪的诸多不适”⑥。“个体经历了严重的个人和社会问题,却通过身体这一媒介来解释、表达、体验和应对这些问题。个体的损失、所遭受的不公正、经历的失败、冲突都被转化成关于疼痛和身体障碍的话语,这事实上是一种关于自我以及社会世界的话语和行动的隐喻。”⑦

顺着这一眼光,傅睿身上的“失眠”和“痒”都应当视为被社会文化内涵编码后的身体语言。在小说中,傅睿的“失眠”总共出现过三次契机,分别是小学时对于期末试卷上逗号的纠结、在医科大学求学时面对尸体的表情,以及成为医生后患者在手术台上接连的死亡。这些事件都可以视为傅睿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所经历的“考试”,害怕失败的焦虑和试图弥补过失的冲动构成了失眠的源起。而傅睿背上的奇痒同样与“考试”有关,他惴惴不安地准备接受医院书记的训诫,得到的却是表彰;失眠夜游在楼道拖地却被当成道德楷模。残暴的讴歌颠覆了傅睿的认知,一个长期以来以“考试”为己任的好学生突然意识到“认可”的虚假性,只能执拗地用身体的“痒”表达不适和抗议。

有意味的是,傅睿通过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并没有引起周遭世界的警觉。闻兰将傅睿的失眠视为纯粹的生理障碍,在她看来,前途无量但又乖巧低能的傅睿需要的不是精神层面的治疗,而是生活意义上的“护士”或“保姆”,比如敏鹿。在敏鹿的叙述中,她浪漫地将自己与傅睿的结合描述为一场不期而遇的恋爱。但值得推敲的是,两人的相亲本是一次不可能发生的交集,普通家庭的小镇姑娘与医院书记之子背后悬殊的社会阶层为何会被抹平进而坐上同一张餐桌?看似天赐良缘背后的残酷一面在于,显露出贤妻良母气质的敏鹿正是那名合格的“保姆”,与其说这是一场双方安排的相亲,不如说是一次单方面的物色、面试。权力关系里的强势方早已为隐疾暗中标好价码,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傅睿全都对此心知肚明。

敏鹿初次见面就发现了傅睿是一个“妈宝”,并对他说出了那句“欢迎来到人间”。事实上,这也几乎是小说中所有人对傅睿的看法,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意识到傅睿的心理状况“有点问题”,但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又算什么问题”,谁又愿意承认、相信、指出“别人家的孩子”傅睿有精神问题呢?毕竟这已经成为某种约定俗成的生活惯性,“身体问题而非心理问题才是寻求帮助的合理缘由。身体问题具有社会标记,而心理问题没有”⑧。因此,傅睿身上的木然和忧郁只会被简单粗暴地与大众认知里的“妈宝男”“书呆子”“不通世故”画上等号,而这些标签都可以被解释为一个人心智上的不成熟,仿佛只是缺乏一项必要的社会化训练,随时能够通过补课完成。

尽管整部小说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傅睿“确诊”,但我以为《欢迎来到人间》隐晦克制地呈现了某些“好学生”从抑郁走向疯癫的精神肖像及其生长的文化土壤。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当代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在现实生活中切身感受到了抑郁的情绪⑨。但另一方面,“哪有不发疯的”“网抑云”“玉玉症”等社交媒体上的网络热梗以调侃甚至是污名化的方式遮蔽了日常处境中真实的精神疼痛,“似乎有某种东西把个体的精神病患牢牢囚禁在事实世界和个人空间,用各种话语言说/禁止其散发出意义”⑩。而这正是毕飞宇这部作品难能可贵的意义所在,傅睿的身上凝聚着一代代“好学生”成长历程中习焉不察的精神创伤——他们神情木然,不断地满足着外界的期待,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所取得的“成功”置身事外,但常常因为害怕“失败”而陷入焦虑。《欢迎来到人间》以身体的隐喻切肤地写下了傅睿们的自我压抑,更透辟的是揭露了这种精神疼痛如何心照不宣地“被沉默”、视而不见、抑制言说、成为隐疾。

三、站在“我们”对面:疗愈的虚妄与可能

如果说《欢迎来到人间》的表结构/现实世界更多地在呈现“疾病”与“受害”,其潜结构则一直围绕着傅睿潜意识深海下的“疗愈”与“拯救”展开。

在泌尿外科接连遭遇病人死亡后,主刀医生傅睿陷入了一场精神危机,小蔡、老傅、闻兰、敏鹿、老赵、胡海、郭鼎荣等人也由此被扭结在一起。第七例病人“田菲之死”构成了傅睿拯救之旅的原点,也开启了他踏入人间的起点。傅睿在田菲面前认出了曾经的自己,唤醒了本真的自我,她同样是活在他人眼光里的“好孩子”,面对中考用顽强的意志力进行自我压榨而延误了病情。田菲的死由此成为傅睿身上难以消化的疾病,以“幽灵”的方式仿佛无处不在,或是柳树下的倒影或是待宰的山羊或是物理课上的学生。傅睿“将你还给你”的承诺由此包含着双重拯救的意味,既具有作为医生/主宰者拯救他人的愿景,更是出于自我疗愈、自我救赎的内在动力。然而傅睿在庞大而扭曲的精神世界里浩浩荡荡的拯救总是与现实逻辑背道而驰,潜意识里不自觉的行动在错位中引发一连串的误解,从拯救肉体到拯救灵魂,对象也从田菲转移到哥白尼再到小蔡,他不断试图拯救他人,却事与愿违地驶向了荒诞与疯癫。

整部小说叙述主体的声音强势且嘈杂,随着平行式限知视角的不断转换,似乎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试图解释说明人物的行动逻辑,尤其是进入到傅睿的意识流动层面,往往会迫使读者不由自主地对傅睿产生同情乃至偏爱,进而相信傅睿作为新世纪的狂人,逼近了种种病灶的根底——“灵魂在堕落”,这场荒腔走板的拯救尽管失效,但仍然出于善意和正义。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或许正是文本有意设下的叙述圈套,叙述人并非将小说世界的内面一览无余地摆在了台上,而是一种“嘈杂的留白”,那些喋喋不休中的细微留白处恰恰留下了颠倒叙述表象的切口。换句话说,值得展开追问的是,如果跳出傅睿精神世界的自我解释,傅睿的拯救与疗愈为何注定虚妄?

不妨回到小说的开头,《欢迎来到人间》以一段广角长镜头式的俯瞰摊开了城市地图,位于中心的是一匹千里马雕塑。“绛红色,差不多像人一样立了起来,像跑,也像跳,更像飞。马的左前腿是弯曲的,右前腿则绷得笔直。”11这段全书唯一一处不借助人物视角展开的全知叙述与小说整饬流畅的叙事声音缠绕相嵌,所有威严、挺拔的都市景观如同马的姿态一样共同指向了新世纪初城市生活的时代氛围和精神结构——速度感,一种“创世”“新奇”“追赶”的速度感。而傅睿与现实的关系正如他参加高级培训的场景,无论是后卧还是齐步走,他与“我们”的速度脱节,跟不上“我们”的节奏,融入不了“我们”的群体,“当他和‘我们’站立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我’,只是‘我’,他无法建构庞大的‘我们’”12。傅睿疏离于泥沙俱下的人间,站在了“我们”的对面。

正因如此,傅睿自始至终都是从“我”出发,他的眼里只有自我,没有他人,田菲与小蔡作为被拯救的对象某种意义上都构成了傅睿的自我投射或延伸。傅睿看见了一部分人间症候,却也选择性屏蔽了更多与“我”无关的病灶。他看见了“小蔡在堕落”,但看不见郭栋、胡海、郭鼎荣等观自在会馆常客们的堕落,也看不见敏鹿的忍耐与受害,更意识不到自己身上“太子的新衣”,这件衣服上写满了“权力”和“成功”,第一医院与培训中心的观众们才甘之如饴地指鹿为马,上演这场ArD08vcihbzEMrj5eQNJ3w==滑稽的闹剧。傅睿的拯救一直伴随着自我确认,既是“单纯”的善良,也由“单纯”带来了屏蔽和漠视。

更重要的是,傅睿作为一整套现代化、科学发展下的产物,与真实的人间隔膜,服从于抽象的理性,而无法进入具体的生活。他只能在工具理性的驱使下画地为牢,借助同样“现代”“科学”的手段不断地“净化”“提纯”,将人异化为机械,把小蔡塞进高速旋转的汽车,在强烈的呕吐中走向极端的疯狂,甚至以建立新的学科的方式继续治病救人。傅睿拯救的失效以反讽的形式道出了当代人精神困境的普遍性——理性的主人往往转瞬沦为非理性的仆人,拯救就等同于别样的刑罚。人间的谜底从来不在人间之外,站在“我们”中间的自我无比饥渴空虚,站在“我们”对面“纯净”的自我同样无异于空心的自我。

在今天所熟知的观念下,自1990年代市场经济体制转轨以来,无论是在社会结构还是世道人心层面,当代社会步入了个人化、原子化的“我”时代。但毕飞宇在《欢迎来到人间》中创造性地为新世纪命名为“将‘我’变成‘我们’”,重新描摹身处的时代与自我的纠缠,他以敏锐的神经对我们习焉不察的正常与荒谬、疾病与疗愈、理性与疯癫完成了一次洞隐烛微的总体性观照。小说结尾的隐喻含混且开放。傅睿接受“大师”作法的场景究竟是再次落入民间盲信的陷阱,还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在描绘自己如何浑浑噩噩地作为精神病患者在接受治疗,我们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傅睿心中长久信奉的科学、进步、理性的价值体系逐渐崩塌,他放下替人治病的执念,新世纪的狂人走向了消亡。而时代的“加速”并没有停止,梦里的“子一代”面团能否避免傅睿的覆辙,在内卷和躺平之间真正迈向free?问题留给了成长之后的面团,也留给了今天的我们。

四、结语

在《欢迎来到人间》中,“非典”是一个过去式的时间标记,告别这场席卷全球的公共卫生危机,人们都洋溢着对崭新世界的向往和躁动的激情。“是的,乐观的风暴又要刮起了,因为,眼前的这场危机即将拉上大幕。但是,谁又知道,下一场危机将在什么时候悄悄地搭起舞台?”13毕飞宇以日常化、身体化、反讽式的写作提醒读者,科学的、文化的、精神的隐患就在我们加速向前的步伐中悄然袭来。在一个有关“新世界”的故事,毕飞宇完成了常识的还原。

【注释】

①②1112毕飞宇:《欢迎来到人间》,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第88、100、1、197页。

③④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程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第90、5页。

⑤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赵京华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第104页。

⑥⑦⑧凯博文:《苦痛和疾病的社会根源:现代中国的抑郁、神经衰弱和病痛》,郭金华译,上海三联书店,2008,第37、49、52页。

⑨据《2022国民抑郁症蓝皮书》数据显示,我国62.36%的人经常感到抑郁,发病群体呈年轻化趋势,抑郁症患者群体中有50%为在校学生,其中有46%的学生没有寻求任何帮助。

⑩李音:《用病痛创造叙事——抑郁症的解剖、“达夫式文学”与现代情感教育》,《南方文坛》2020年第6期。

13汪民安:《SARS危机中的身体政治》,载《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江苏人民出版社,2015,第95页。

(谭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