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
2024-12-03乔书起
父亲去世后,在钱的问题上,的确留下不少谜。父亲一生仗义为人,好善乐施。在母亲和我们姐弟几个的记忆中,只要手头有,或多或少,父亲总是会不让来者空手而回。为了帮那些因几个钱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他卖过准备建房的梁檩,还将本就不多的、一个七口之家赖以生存的口粮卖得所剩无几。至于他手头宽余后施舍给多少人、多少钱,母亲说,你爹从不记账,她更记不清……
这些故事,都深深地刻在了我们的心底里,烙在了乡亲们的记忆中。
2004年,父亲突然走了。可他身后的账就永远成为一个谜。但也正是这些谜,也的确让我们认清了一些人。那些个日子,三十二十、千八百主动还账的有,或多或少主动认账的也有,但是,母亲想起来但懒账不给不提的也有。其实,母亲的态度很明朗,欠钱要认,不给钱但一定给个话。
村人大明, 他与我父亲可谓忘年之交。那年,他因公款的事被监察院查处,就在抓他之前,可能是走漏了风声,他跑到了我家,可怜兮兮地向我父亲借钱,并说明了情况。我父亲说只要属实,事大事小你应该投案;如果你冤可一时又说不清,我可以帮你先躲一下,等把问题想清楚弄明白再去投案。他说,是这样,有些事他想不起来也记不清楚更说不明白。父亲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重情义的人,在法与情的问题上,他和常人一样有着朴素的立场和观念。于是,他要一千,父亲给他两千……几年后,他的问题说清了,该退的退,该赔的赔,在保留工职的问题上,也帮了他的忙。可那2000元钱,他没向父亲提及过,娘不知道。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很不理解。父亲去世一年多后,母亲心绪渐复正常,在回忆谁家欠账的问题时她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就让我堂弟和表弟去他家问,回答是:认账,但没钱,还不了。很干脆,理直气壮。后来,打电话不接,捎口信儿无音,去家里闭门不见。娘伤心了,让人带信说,这钱不是我非要不可,是你这孩子太不懂事,想想平时你叔是咋待你的,想想借钱时你叔是咋给你的,他那钱也是从牙缝里剔出来的啊。你倒好,你叔死的时候你连个纸都不给他烧,这2000元钱你不想给也就罢了,可不给钱给句宽心话也行啊,你让你叔在那阴间里寒心不寒心?不行,这钱你必须得给,一分也不能少。后来,这事就成了母亲一个心病,常常向我们提及,而每每提及,总是伤心得不得了。我们姐弟几人觉得老这样也不是法子,唉,那边要不回来,就只好自己想法子。
这年春节,姐姐兴高采烈地告诉母亲:娘,那2000元钱人家让人带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2000元交给了娘。娘看着钱,眼睛湿了,手也颤抖不已。我们知道,娘又想起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父亲。我们赶快找闲话分她的神,良久,娘总算从悲伤的回忆中走了出来,笑笑说,他心里边总算还有这个叔、这个婶儿啊。随即两千元里抽出1000元说,我知道他因那事弄得家里很不好过,你们谁去他那边时就捎给他1000吧。母亲的话让我们激动得语塞,我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可是我们都想说:娘,那2000元钱是我姐替那人拿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