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
2024-12-03翟军利
姥爷是个做事细致的人,他编箩头之前必定会把地上的荆条码放得整整齐齐,随手拾起几根荆条,双手上下编织,取用新的荆条时定要再三比对它的粗度和柔韧性,那些荆条在他娴熟的双手间快速翻飞,很快箩头的底子就已编好,接着是编膀子,扭边子,最后插系子,不到半晌的功夫,一个结实美观又耐用的箩头就呈现在眼前了。
姥爷心思细密,他做出的成品无论是竹篮还是箩头,都有着细腻的纹理和淳朴的质感。小时候,家里用的竹篮箩头都是姥爷编的,竹篮箩头朴实无华却承载着大自然的馈赠,最主要的是,它承载了姥爷无声的爱。
姥爷还是个种地能手,街坊邻居凡是有耕种方面的困惑都会来问他,每当这时姥爷总会把自己的经验和心得耐心地传授与人,末了,姥爷总会加上一句“什么节气种什么庄稼,一天都不能差”。姥爷对中国的二十四节气熟稔于心,他认为节气和种地息息相关,在这方面他的要求近乎严苛。凡经他一手打理出来的庄稼,一眼望过去就与别家不同。他随手栽种的瓜果蔬菜都会取得丰收,因此姥姥常将新鲜的时令果蔬送给左邻右舍。
上初中的时候因学校距姥姥家更近一些,因此我在姥姥家住了三年时间。姥爷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在那三年里姥爷每天都会在家门口等我放学,夜里总会在我下了晚自习回来后他才去睡。逢周末我回家时,姥爷总会把一只箩头放上他亲手种的瓜果蔬菜让我带回家,可彼时我正值青春叛逆时期,总嫌这粗笨的东西丑陋又土气,百般不愿,有时远远地看到他站在家门口朝学校的方向张望着,我竟借着街上车水马龙作掩护快速经过,并在心中暗喜,思忖着姥爷老眼昏花必然看不到我。有一次我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作业本竟忘在了学校,只好转头向学校骑去,天空飘起了雪花,当我快走到姥姥家门口时,街上的行人和车辆早已寥寥无几,这时我看到风雪中姥爷仍旧站在那里朝着学校的方向张望着,他佝偻着背,越发的苍老了,他的身上早已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看到此景我的鼻子一酸,哽咽地喊了一声“姥爷”。他忙回头,看到我从相反的方向过来,赶紧朝我走来,说,下雪了,怎么连路都不认得了。
后来我到外地去求学,每年只有寒暑假才回家,但是只要我回家必定要去看望姥姥姥爷。姥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不肯歇息片刻。母亲说,姥爷一辈子离不开庄稼地,在姥爷的心目中,那些庄稼并非不通情感的草木,恰是他日夜惦念放心不下的东西。
再后来我到外地工作,节假日回家探亲,姥爷越发的苍老了,子女们不愿让他再做事,姥爷便佝偻着背,整日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姥爷离开了庄稼地,犹如植物离开了土地,更加沉默了。他经常背着手在院内踱步,墙角那只残旧的箩头就像迟暮的姥爷。
如今姥爷离开我们已七年有余了,我时常感觉姥爷并未走远。近期回家探亲,看到那些老旧的竹篮和箩头,我仿佛又看到姥爷蹲在院子里编箩头的场景。每次路过姥姥家门口,我总能想起那个飘雪的冬日,姥爷站在门口遥望着学校的方向,雪落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