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太宗罪上封事者讦人细事

《传》曰：“为人君而不知《春秋》之义，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春秋》之义何义也？适庶明，长幼序，尊卑别，刑赏定，重农抑末，进贤远奸，贵义贱利，端本清源，自治而物正之义也。知此，则谗贼不足以逞，而违此者之为谗贼，不待擿发①而如观火。舍是，乃求之告讦②以知之，告谗告贼，而不知告者之为谗贼也，宜其迷惑失守，延谗贼于肘腋，而以自危亡也。

入主明其义于上以进退大臣，大臣奉此义以正朝廷，朝廷饬此义以正郡邑，牧③之有守令，核之有观察采访之使，裁之有执宪之大臣，苟义明而法正，奸顽不轨者恶④足以恣行而无忌；即有之，亦隐伏于须臾，而终必败，奚事告讦乎？告讦兴，则赏罚之权全移于健讼之匹夫，而上何贵有君，下何贵有执宪之臣哉？

且夫为人告讦者，洵⑤不道矣，而愿朴⑥柔懦之民，能奋起以与奸顽争死命者，百不得一也。非夫险波⑦无惮之徒，恶有暇日以察人之隐慝⑧，而持短长操必胜之术，以与官吏豪强角逐？忘尊卑，轻祸福，背亲戚，叛朋友，吏胥胁其长官，奴隶制其主伯，正《春秋》之义所斥为谗贼，必杜绝其萌蘖者也。知其害而早绝之，则谗无不见，贼无不知，昭昭然揭日月以与天下相守于法纪，吞舟⑨漏网之奸，其得容于政简刑清之日者，盖亦寡矣。太宗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上封事⑩者讦人细事，当以谗人罪之。”而其时吏不殃民，民不犯上，韪矣哉！（选自《读通鉴论》，题目为编者所加）

[注]①擿（ti）发：揭露。②告讦（jie）：揭人阴私，告发。③牧：管理。④恶（wu）：哪里。⑤洵：实在。⑥愿朴：朴实敦厚。⑦险诐（bi）：阴险邪僻。⑧隐慝（te）：他人不知的罪恶。⑨吞舟：大鱼，比喻大奸之徒。⑩封事：密封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