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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是那头老牛

2024-12-03王元军

走向世界 2024年43期

1980年冬天,我们那里开始实行大包干,生产队解散。我家和其他4户人家分到一头牛,按当时的约定,一家饲养一个月。父亲干过生产队饲养员,他担心另外几户没耐心,养不好,要自己饲养。那些人家求之不得,就把草送到我家。从此,照料这头老牛就成了父亲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晚上,母亲劝他早早上炕休息,他总是说,牛不吃夜草不肥,等吃完再说。待牛儿吃饱喝足,发出满足的鼾声后,他又给湿漉漉的牛圈里铺上一层干土,才放心地睡觉去。

还别说,那头老牛在父亲一个冬季的精心照料下,明显健壮了许多。来年的春耕,老牛用自己辛勤的劳动,赢得了大家的称道。不过,满意归满意,要让一头老牛完全耕作那几十亩地,很吃力。春耕完后,那几户商量着让我家出一些钱,把老牛卖给我家,他们再另外买一头。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连取带借,这头牛就完全归我家所有。父亲在南墙根,重新给老牛盖了一间宽大的牛棚,作为新家。

早晨,父亲把喂饱的老牛牵出来,拴到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下,让它栖息乘凉。空闲时就拿个马扎,悠闲地坐在不远的树荫下,看着他的宝贝。当他看到牛身上有牛虻,牛尾巴也帮不上忙时。父亲便愤愤地来到老牛的身边,用鞋底奋力地拍打着牛虻,那些牛虻死的死,逃的逃。这时,父亲就像安慰自己受伤的孩子一样,一边温柔地拍拍牛的脖子,一边又轻轻地抚摸着牛儿那光洁的身体。待老牛发出动听的酣响,表示对父亲的谢意,他才悄然地离开。

一个晚上,人们在街上闲聊,说岭前的苏家庄,有户人家的牛被偷了。小偷是开着大吊车,隔着院墙,把牛给偷走了。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第二天早上,就把南墙根的牛棚给拆了,移到北屋他睡觉的窗户跟前,晚上就把牛绳拴到窗户上,夜里还要起来看好几次。为这,母亲没少跟他吵,结果也没拗过他。

那年秋天,有个远房亲戚,来我家借牛,说是就用一天,完事就给送回来。父亲好面子,嘱咐了几句,就让亲戚牵走了。到了第3天,也没给送。父亲就自己去找。到了这户人家,发现牛卧在地上没精神。原来,他家地多,本来是两天的活,一天就让老牛干完了。让牛干也不要紧,饲料要跟上啊。他们是真正的只要耕耘,不给牛食。父亲看到眼前的一切,牵起牛就走,为此,好几年不跟他们家来往。

霜降那天,我从学校回来拿干粮。老远就见麦地里,母亲在后面扶着播种机,父亲和老牛在前面吃力地拉。我跑着过去,狠狠地拍了老牛一巴掌。父亲喘着粗气说:“别打它,老牛身子骨虚,劳累大了就会落下一身的病。”看着父亲肩头上那道深深的印痕,我的目光又移向那头老牛,喘着粗气,蠕动着嘴,眼睛里含着泪花和无奈。我找了根绳子,赶紧套在肩上。

“快回学校吧,家里的活不用你挂念。”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我起身离开。到了大路上,再回首,又看到刚才那一幕,泪眼蒙眬中,我分不清哪个是父亲,哪个是老牛。此时此刻,我只感到老牛就是我的父亲,父亲就是那头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