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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遇见杜甫草堂

2024-11-29黄敏

先锋 2024年10期

这个秋天,很适宜去杜甫草堂走一走,去看看那座茅屋上的茅草是不是还在,那些泥墙根下偷听过诗人喃喃自语的蟋蟀是不是也学会了吟诵那些传了千年的诗句。

草堂已没有往日里的喧嚣,聒噪的蝉也结束了这一季的生命,安息于泥土的芬芳。只有朱红的院墙根下,蟋蟀还在不厌其烦地吟唱。残荷下,斑斓的锦鲤哪知这春去秋来的更迭,它们悠然地就合上了成都的漫时光。时光在这里变得具象,她化身一位善于调色的大师,信手拈来,随心所欲,红了霜叶,黄了芭蕉。

信步竹林间,仿佛可以听到“咔咔”的伐竹声,那是谁在修篱除草,建起这座简陋的草堂。杜甫绝不会想到,1000多年后的今天,这座他奔走呼求,全靠亲朋好友资助建起的草堂,竟然会成为成都的文化地标。亏得杜工部那穷得只剩回忆,也要讲究生活情趣的“文气”,才使得草堂有了桃李满园、修竹苍翠的生机盎然。

我忍俊不禁,想着诗人是如何写出“白露黄粱熟,分张素有期。已应舂得细,颇觉寄来迟”的诗句,读诗人又是怎样的莞尔一笑,同我一样觉察出对方的窘迫与委婉的催促。杜甫半生漂泊,终得一草堂,“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暂时的安宁也是安宁。自安史之乱起,到草堂落成,四年多的时间,杜甫一直是转徙于兵燹之间,流离失所,野萍难寄。沉重的时代灾难,把这个曾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文人折磨得够呛。现在,居然得到一个“桤林碍日”“笼竹和烟”的居所,任谁也会喜不自胜,情难自抑了。

我轻轻抚摸那小径旁的草木,并没有在霜降后显出一丝的萎靡和颓唐,一如屋主性格中的韧性和倔强。

我疑心屋顶上的茅草已被顽劣的孩童抱去玩闹,穿过荷塘,仿佛听到屋主拄着拐杖在悠悠的时空隧洞里,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宏愿——这是杜甫的草堂,他后半生的避风港。我透过那窗,看到他在窗前遥望,眼里是西岭上的积雪,梦里是他失落的盛世大唐。也许是我多想了,他只是在思念那个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偶像李白,怀念那段相识恨晚,游山访道的惬意时光——这是杜甫的草堂。

脚下的青砖断不曾有过诗人的足迹,但我却固执地假想,他曾背着手在这里来回踱步,眼神里,藏着等待朋友接济的焦急与潦倒的落寞。那“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的狂喜,和“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夙愿终成一场空。

我坐在回廊的长凳上,突然有些生气,辗转半生,天府成都终究还是没有收服诗人那颗北归的心。那朝思暮想的洛阳和理想的归处长安,始终在诗人梦魂深处,不过若没有这份执着,也就没有“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经典诗篇了。诗人的花已落,大唐盛世的梦也该醒了,剩下的只有家国罹难的悲切、人民疾苦的同情和忧国忧民的沉郁。

杜甫断不曾想到,如今这草堂竟成了成都人民闲暇时光的好去处。那些盘虬卧龙的各色盆景,是蜀地秀美山水的缩影。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是成都公园城市的标配。他断不曾想到,在成都,他一直盼望过上的手执烟火以谋生、心怀诗意以谋爱的生活,会成为现实。

草堂里到处是盛开的菊花,热烈而灿烂,却不知何处还能相逢那个出生在大唐盛世,又不知凋落何处的杜工部。

(作者系成都市石室天府中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