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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现当代钢铁雕塑中的艺术转换

2024-11-26马先通

艺术大观 2024年24期

摘 要:中国现代钢铁雕塑虽然起步较晚,但经过本土历史经验的思想解放后,也有一批优秀的艺术家进行不断的实验与继承。“无论是形式探索,还是基于当下思考的历史传承,现代中国钢铁雕塑艺术从萌芽开始,就注定了对历史、社会、文化与个体的关照。”[1]传统文化的营养在一些艺术门类中都有所体现,而由于独特的历史演进,中国现代钢铁雕塑亦是如此,随着中国逐渐进入后工业社会,信息化的快速更新让大众有了更为多元的审美,那么曾经的工业遗存和本土化的情感诉求相结合,也让中国现代钢铁雕塑催生出区别于西方且承载着本民族精神意志的新面貌。

关键词:钢铁雕塑;传统文化;本土情感;艺术转换

中图分类号:J3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57(2024)24-0-03

一、西方现代钢铁雕塑的繁荣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在围绕着当时的世界艺术中心法国巴黎而展开的各类艺术运动也使现代金属雕塑在真正意义上诞生并得到迅速的发展,在工业革命之后,大量钢铁材料被生产出来,社会发展所带来的科技进步变革了人们的日常生活,钢铁这一重要的技术成果也被广泛应用于各类基础建设中。因为钢铁产量的井喷与加工工艺的完善,使得现代钢铁雕塑在材料选择的密度性上和技术手段的丰富性上都有了得力的保障。

从时间线索来看,十九世纪末在罗丹、马约尔等雕塑家对传统古典雕塑创新改造的同时,塞尚的绘画理论直接催化了“立体主义”的诞生,传统观念的变革打破了原本的审美意识并建立了新的审美规则。受到了一定立体派影响的现代雕塑先驱布朗库西的一些作品进行了金属材料上新的尝试,同时期毕加索的“集合”雕塑直接影响了冈萨雷斯的创作实践并催生出直接金属雕塑这个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概念。而后以俄国为主的“构成主义”的艺术家似乎用一种如数学公式般具有严谨逻辑的方式形成空间能量,参数性的构建也为此时的钢铁雕塑进行了不同的探索。“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家利用现成品的艺术创作是对传统美学和雕塑的颠覆,参与其中的钢铁材料也成为改变传统雕塑形式的重要元素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进,艺术世界的中心也从欧洲转向了美国。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中对工业的反思也使金属材料在艺术家的创作中有了更重要的地位。立体主义和现成品艺术的融合直接影响了这一时期的“集合艺术”,此时金属材料的艺术语言则变得更为纯粹,巴达契尼利用液压机将回收而来的金属零件压缩成色彩斑斓的艺术作品,这种用“拾来的材料”并对其进行二次加工的创作手段在包洛奇和约翰·张伯伦等艺术家的作品中也有所体现,将非普遍认识上的艺术材料或未经加工过的工业材料通过聚集与装配的创作方式也是从社会学角度上来讲对工业时代的回应。“极少主义”艺术家的钢铁雕塑也在六十年代中期走向成熟,建立在材料或媒介才是艺术品唯一现实的思想上,观众可以直接参与至大型钢铁雕塑与周围景物共同构建的场域内,也对在公共空间中的钢铁雕塑有着重要的贡献。

在卡尔德和莫霍利·纳吉的实验后,六十年代中后期“动态雕塑”也以一场艺术运动的形式参与到钢铁雕塑的繁荣期内,工业美学中对机器功能的消解又让艺术作品中的金属材料有了活动的状态,丁格利的作品《尤里卡》,是一台看似凶猛但只是零部件在偶然性运动的机器,这些金属部件所发出的噪音便是对工业中混乱的功利行为的控诉。而后“波普艺术”随着美国的流行文化迅速发展至高潮,其中的艺术家将钢铁雕塑与反日常的消费社会产物结合在一起,奥森伯格利用钢铁材料放大的生活物品纪念碑和托尼·克拉格利用机械零件堆叠的工业时代信仰也继续推进着钢铁雕塑发展的步伐。时至今日,我们也能感受到如繁密加工方式或是极致材料质感则在迪肯和卡普尔的作品中以发散的场域形成极具震撼的冲击力。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及之前的二十年,金属作为雕塑材料的表现形式之一被西方的艺术家密切关注。经历特定的历史时期,在众多艺术流派的推动下,孕育于工业革命后受到新时代科学技术发展与人文精神影响的现代金属雕塑,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繁荣期,现代金属雕塑也“从‘无’到‘有’,从被动到主动,从表现空间到创造和占领空间,从现代工业文明的图示中,最终建立了属于自己纯粹的形式和绝对的价值”[2]。

二、中国钢铁雕塑的文化继承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直接金属雕塑”的概念初步进入国内,后来孙璐教授在《玩铁》一书中明确定义了其中的概念,“是通过对金属材料的切割、锻造、焊接、打磨等一系列加工手段,直接以金属原材料或现成品构成体积或空间的艺术形式”[3]。而作为一种方法论的指导,从硬质材料入手也使创作者从最初的具象形式逐步转换为几何的构成方式和以材料本体属性出发的形式感探索,并“逐步把中国传统文化、历史元素和时代资源与雕塑形式结合起来,由此创作的作品带有鲜明的中国特色”[4]。作为奠基者的文楼先生和中国最早尝试直接金属雕塑创作的艺术家之一的李秀勤,他们的创作实践将具有本土文化象征意义的人文情感以饱满的状态投射于其中。文化的继承首先来源于丰富的文化资源和空间,无论从历史角度还是当下环境,在文化自信方面“中国社会是一个聚集着巨大能量的‘现场’,将这种能量转换为艺术语言,就能够产生艺术的力量”[5]。在国内众多艺术家的实践探索中,具有本民族意志与精神面貌的中国钢铁雕塑也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

中国古代建筑的形式与结构被一部分艺术家吸收至个人的钢铁雕塑创作中,艺术家傅中望的作品《异质同构》系列中,密集又无序的钢筋网格与其他材料共同形成汇合且对抗态势的精神柱式,以中国建筑或家具器械的榫卯作为连接作品的方式,工业基材与传统结构的碰撞不仅仅局限于雕塑语言,而正如艺术家本人所说将榫卯阴阳虚实的概念接入当代生活,作为精神与文化的符号。艺术家董书兵利用钢管脚手架的大型作品《无界》,灵感来源于中国古代石窟壁画中的传统建筑样式进行了恢宏的当代转换,人们往往不会太多驻足路过的建筑工地施工构架,而这件气势磅礴的“宫阙”采用了同样的卡口连接,钢管之间形成的缝隙让这件矗立于大漠中的作品形成了如“海市蜃楼”般的凌空意境。

中国古代山水画论也为艺术家提供了更多的创作可能,近代美学家王国维所提出“意”与“境”的不同审美理想,有着“意境”之感的金属材料也在一些艺术家的创作中有所体现,这些钢铁满足了观众对异幻世界的想象,从而感受着文明更替的时代交接;钢铁这种硬质材料在非铸造性的构建下,于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中其弹性与韧性都能够显现出来。艺术家张嵩涛的作品体现出一种工匠劳动的、细微致密的手作式图景,通过铁丝线繁复的编织表现出日常中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凝聚着生命力的能量现场。而艺术家孙璐的大型钢铁雕塑作品《看山》则用工业基材的钢板表现出雄壮的气势,既有以“意”胜的巍峨山势,又有以“境”胜的与空间构筑物有机融合的独特情景,作品的完成经过构架式的工业图纸,并在实际制作过程中再次寻找机械制造与艺术观念的平衡,最终也使作品将粗犷的工业力量和严谨的空间尺度统一在一起。

如上文所述,文化的继承首先来源于丰富的文化资源和文化空间,诚然,中国现代钢铁雕塑是接触西方概念而受到影响所展开的,但作为拥有着世界最多遗产名录的国家,也必然有着更高度的“文化自觉”;“文化自觉”是费孝通先生提出“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发展的趋向……”[6]的对传统文化弘扬与继承的方法论,艺术家焦兴涛的钢铁雕塑虽然没有较大的尺寸,但将传统文化中的戏剧角色进行了转换,作品《门神》利用钢铁下脚料经过烧结、熔断的组合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写实造型,盔甲的钢钉和背后的靠旗无不反映着塑造对象的气韵与神态。而山西大同明朝时期的单面五彩琉璃照壁—九龙壁,这件保存完好的大型历史遗迹也成为艺术家创作的灵感源泉,由艺术家吕品昌、张伟、孙璐共同完成的《新九龙壁》(见图1)也被安置于当地;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四朝古都人文重镇的山西大同同时也是大工业时代的重要基地,《新九龙壁》既吸收了当地的历史文化,又将工业时代的印记凝练出来,作品中的九条巨“龙”利用各个大型工厂淘汰的机械设备相组合,安装于由混凝土和钢结构搭建的耐火砖墙壁上,每一件巨“龙”都模拟着古迹中的尺度与形态,这件重达千余吨的大型钢铁雕塑在继承传统历史文化的基础上,消解了机器功能后转化为新的内涵,《新九龙壁》起到了连接传统文化与现代工业文明对话的契机作用,这不仅是对悠远历史的回望,更是创造出在时代更替中世人心中的精神图腾。

三、实验中的中国钢铁雕塑

目前,国内的一些青年艺术家在钢铁雕塑中的实验同样是值得关注的,具有传统文化的形式或表现出中式特点语境的钢铁雕塑被创作出来,这些作品往往也贯穿着个人的创作脉络,在中国钢铁雕塑艺术发展的路线上继续行走。

李东的作品《门》系列在不断的尝试中呈现出更大的尺寸,作品虽然表现出写实的风貌,但材料来源往往是收集来的废旧金属现成品或者一些废弃的机械设备,材料的重组之间需要创作者有着敏锐的感觉及判断力,保留废旧材料原始的语言,甚至斑驳的油漆也是作品构思时的重要元素,现代工业品的器物性与古典建筑之间的联系在他的创作实验中有着巧妙的转换。程永杰的作品《时代记忆—五音编钟》,通过对五台废弃的锅炉进行切割重组的改造,将他们悬挂于钢梁下方;切割的钢管与锅炉上开孔的地方连接,使得这件远古乐器在被橡皮锤敲击时,能发出工业版的旋绕余音。

由中央美术学院组织的青年金属雕塑创作营—“钢铁之夏”成为国内青年美院学生在钢铁雕塑进行深入探讨的最佳平台,其中不乏一些具有中国特色文化的创作尝试。刘震的作品《Golden Time》利用钢板的搭叠塑造出“日晷”这一传统文化符号,整体造型以尖锐的态势打破作品外观上的平稳,主体钢铁拼接又做了镂空处理,使作品的整体形态更为通透。刘芳的作品《金乌玉蟾》虽然有着较大的尺寸且密集的用料,但作品整体呈现出轻薄的视觉风格,作者通过对传统文化中史料典籍的提炼,以两个圆形为基础框架并以散发式的金属块面构建,而又以表面的光泽在焊接的角度上寻找变化,用轻松的状态却使作品呈现出整齐的视觉秩序。

笔者在传统文化元素在钢铁雕塑中的艺术转换上也有着相关的实践成果,其将一些城市街道的工业设施,或是社会生活的机器设备进行改装重组,配合机械与电控系统转化为具有运动形态的作品,以一种复杂密集构成的视觉设定完善作品的最终面貌。

在笔者的作品《六十万公里—醒狮》中(见图2),延续了对报废发动机改造的主体形式,利用其内部运动逻辑将其他金属配件焊接组装并与传统狮被扎制工艺相结合,跨媒介的材料结合构成了“醒狮”的整体形象。在其他创作实践中也用一些具有工业流线感的铸造件和其他型材结合,将崛起或蜕变的观念与运动机器的工作特性结合在一起,转换为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

四、结束语

“笔墨当随时代”,建立现代钢铁雕塑的中国立场也应是当下时代所要求的,且有很多艺术家在此问题上不断贡献力量,钢铁如同脊梁般的现实意义存在于社会建设中最基础的工作状态。悠久的历史赋予中国传统文化更多元的内容,无改乡音的本土特色,关于中国现代钢铁雕塑中传统文化的艺术转换,艺术家也会在持续的探索中找寻出这一问题的多维答案。

参考文献:

[1]孙璐.现代钢铁雕塑艺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

[2]谭勋.西方现代金属雕塑概述[C]//美术学研究(第6辑).天津美术学院,2018:20.

[3]孙璐.玩铁—直接金属雕塑[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

[4]孙璐.现代钢铁雕塑艺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

[5]孙晓芳.论中国当代艺术的传统回归与当代转换[J].美术教育研究,2017(03):46-47.

[6]费孝通.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3):15-22+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