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下手为强

身穿一身粗花呢的妙龄女郎掏安德鲁·施托伊弗桑特的口袋时，我正坐在普尔大酒店大堂的椅子上，翻看当天的《华尔街日报》。

她的那手活儿干净利落。施托伊弗桑特是个满头银发的老绅士，持有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美元的不动产。老人走出酒店的豪华电梯时，我就坐在电梯对面。那个女人一定早就在等他了，要不就是时机把握得好。我没注意到她是否在电梯周围游荡，但她肯定一直在附近。施托伊弗桑特出了电梯，刚走两步就被她迎面撞上，差点儿被她撞倒。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衣服，忙不迭地道歉。施托伊弗桑特颇具骑士风度地对她鞠躬，说：“亲爱的，没关系。”她趁机顺走了老人的钱包和领带上的镶钻别针，老人丝毫未察觉，更没有起疑心。

那女人再次道歉后，匆匆穿过大堂，朝酒店门口走去，同时把钱包和别针悄悄塞进手包。此时我已经起身，快步跟了过去。我走得应该不慢，但赶上她时，她离大门只有十几米远了。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刚好让她停下脚步。“小姐，请等一下。”我说。

她先是僵在那里，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我，仿佛我刚刚从地上摆着的花盆里爬出来似的。

“你说什么？”她冷冷地问。

“你我二人需要聊聊。”

“和陌生人聊天？我没这个习惯。”

“我认为你会为我破例。”

她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如果你不立即放我走，”她说，“我就要喊酒店保安了。”

“哦？我觉得你不会。”

“我肯定会的。”

“好，你喊吧，”我说，“但那只是白费劲。我就是酒店保安，还是保安的头儿。”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但没有丝毫失态。“哦，是吗？你有什么事？”

“我刚才说过了，我要和你聊聊啊。”

我带着她朝不远处的酒廊走去，她没有反抗。时间还早，酒廊里人很少。我让她在远离吧台的小隔间里坐下，自己也挤了进去，坐在她身边。侍应生来了，却被我挥手赶走了。

女人冷冷地盯着我，寒气足以冷冻一块牛排。她二十五六岁，棕色眼睛，褐色短发有点儿卷，身材修长，相貌端庄秀丽。我欣赏地说：“毫无疑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三只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

“我当然不知道。”

“‘三只手’指的是小偷。”

她想装出愤慨的样子，说道：“你是在说我……”

“算啦，”我说，“我看见你偷施托伊弗桑特的东西了，当时我就在离你四五米远的地方。”

她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包上的提手，肩膀耷拉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怨气。

“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她说，“是的，我是偷了他的东西。”

我拿过她的手包，打开。施托伊弗桑特的钱包躺在一堆女性物件上，镶钻别针的针头扎在真皮钱包上。我取出这两样，看了看她的身份证，记下姓名和住址，合上手包还给她。

她说：“请理解，我不是真的小偷——不是您认为的那种。我有一种……一种冲动，忍不住要拿东西——从别人那里拿，从商店里拿。只要有了那种欲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偷窃癖？”

“是的，过去的两年里，我已经找过三个心理医生，但他们都没办法治好我的病。”

我同情地摇摇头，说：“你一定很惨吧？”

“是啊。如果……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他肯定会把我送到疗养院。”说“疗养院”时，她的声音在颤抖，“他说过的，他说到做到。”

我打量了她一会儿，说：“你父亲不会知道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不会知道？”

“是的，”我说，“反正目前你也没有对别人造成真正的伤害。物归原主后，我想我也没有理由让酒店或者你在公众面前丢脸。”

心中燃起的希望让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我想我不适合干这一行。我的心太软了。”我说，“是的，你可以走了，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踏进这家酒店的大门。”

“我答应！”

“你最好说话算数。如果再被我抓到，我就把你交给警察。”

“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她向我保证道，“我……我明早要去见一个心理医生，他是看我这个病的专家，肯定能帮到我。”

“希望如此。”

我走出小隔间，背对着她，点了一根烟，等我转过身，就见酒廊通往大街的门刚刚关上，那个年轻女子不见了。

我回到酒店大堂，心想：她要是真有偷窃癖，那我就是苏格兰女王。当然，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卓有成就的职业小偷。技术如此娴熟，手法如此高超，根本不可能是她所说的出于心理原因。她还是个说谎老手，谎话张口就来。

可我不也一样吗？

我走出酒店的大门，抓着鼓鼓的钱包和镶钻别针的右手插在了外衣口袋里，我不禁为那个年轻的女子感到惋惜。当然，只有一点点的惋惜。

毕竟，我已经在普尔大酒店工作多年，从领土权的角度出发，施托伊弗桑特应该是我的猎物。我蹲守了两天，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就差十五秒，都怪她突然出现，不然得手的就是我了。

你说我该不该拿她的货呢？